“王……”他的嘴中突然说出这样一个字。
    是了,王!
    胡国之王,乃是郝连城钰,而这圣山之王,乃是白虎。可这一向懒散不理世事的圣山之王,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呢?
    那只白色的老虎,有着油光水滑的漂亮毛皮,上面黑色是黑色,白色是白色,每一块都是界限分明的,那黑色的纹理映在白色的身躯之上,干净利落的,仿佛一条条毫不留情的鞭痕。那只老虎,比其他老虎更加大一些,也更加骇人一些,那琥珀一样干净剔透的眼睛倒映着郝连城钰与阿舍的身影。
    仿佛在进行进餐之前的观察一样……它只是这样看着郝连城钰与阿舍,并不冒进,也不退后一步,身后那仿佛鞭子一样黑白相间的尾巴懒散地摇着……仿佛在一点点试探什么……
    这孩子身上的味道,是那么地让人熟悉。那只白虎这样想着。
    可能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只老虎,竟然会有自己的思想。不!并不是没有想到。可能有些人已经猜到了它可能拥有人的思想,所以才将其封为王者的。
    ——一座圣山之上,只有会一个王者。
    这一点,从几百年前,便是这样。
    郝连城深将自己手中的剑极舒适地握着——仿佛握着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把笤帚,或是一把锅铲一样……将剑握的太紧,乃是新手的做法,只有在极不自信的情况之下,才会只依赖手中的剑。而此时的郝连城深,非但有手中的剑,还有的,是背后那条于他一起长大的黑色蛇类。
    这孩子的味道,我到底是在哪里闻过呢?白虎又问自己。
    不!并非只是在哪里闻过,而是记忆中所传承的某些东西,乃是在记忆之中叫嚣着——当它还小的时候,他曾模模糊糊地见过有个人,将他的父亲杀死。
    那是一场如此惊心动魄的战役——人者之王与虎族之王的战役。
    可战役的最后,却是虎族之王那引以为傲的毛皮被血染红了,人族之王,虽然伤痕累累,可他的脊背,依旧是站的如此的笔直!
    眼前青年所散发出的味道,乃是与那时候人族之王散发出的味道,相似的味道。
    是你吗?
    白虎走近了一步。郝连城深退后了一步。
    不,不是你。
    白虎在心中想着。
    虽然味道相似,可却不是你……
    可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白虎又这样想着,如此奇妙啊,一只老虎,一只兽类,竟然开始思考起人生来,若是有人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的话,想来会十分惊讶吧。
    可没有一个人知道……
    突然之间,仿佛黑夜里迸发出一丝光一样,它的喉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激动的吼叫,那吼声压抑,并不激烈,也并不喊着血腥——那只是因为激动而已。
    他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乃是因为,天意!
    虎族之王的天命!
    想到这里,它的喉头开始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声——是的,嚎叫。那宽阔而又尖锐的叫声响彻在整个圣山,郝连城深听到这一声尖叫的时候,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可是……
    他也只不过叫了一声而已。
    那一声叫声之后,他的叫声,便戛然而止了,在等了许久之后,它抖了抖耳朵,竟是毫无预兆的,发动了进攻。
    人们害怕野兽,乃是因为它的兽性,它的凶性,可若是它有了人性,懂得思考之后,又会如何呢?答案乃是,一只更可怕的凶兽而已。
    牙之利,爪之凶,躯之韧,便是靠着这三样,他从未遇见过敌手,天性的凶悍,让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它的身躯,人怕它,连被成为万兽之王的其他老虎也对它退避三舍。
    ……可眼前的青年,却不怕它。
    非但不怕它,他那湖蓝色的,如此纯粹的眼睛,甚至还那样冷静地看着它。
    猛然之间,它似乎明白了为何自己的父亲会这样义无反顾地与对方厮杀——哪怕最后落败,被对方杀死,也绝无一丝退意。
    那实在是,遇到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实在是,实在是太难得了……
    它咆哮着,嘶叫着,朝对方扑过去,可当它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却只觉得有什么凉透了的东西,刺透了他的下颚,那错愕的疼痛一直延续到脑子之中,而短暂的混沌之后,却是一阵茫然的黑暗。
    ——就像很多次做的那样,阿舍如黑色闪电一样将猎物绑住,而在固定住猎物的一瞬间,郝连城深以利剑,从对方张开的血盆大口之间,将那一柄锋芒毕露的剑刺了进去!
    庞大的身体轰然之间倒下,而倒下的一瞬间,另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郝连城深地下头,看着那小小的白色身影,带着哀伤的叫声,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自己的父亲身边,伸出她那细弱的,红色的舌头,轻轻舔舐着自己父亲唇间留下的血。
    “嗷唔……”那只小小的,白色的,新的圣山之王,如今正舔舐着老一位圣山之王的唇角——只可惜那一位圣山之王,是永远都不会回应它了。
    ——就像多年之前一样,这位新的圣山之王,目睹了自己父亲的死,且顽固地记住了这一位杀死自己父亲的男人的味道。
    它将父亲唇边的血舔舐了干净之后,便慢慢消失再草丛之中了。
    ——从此,它便是新的圣山之王,虽然它的年纪,还是那样的小。
    这便是一个新的轮回。
    ……
    郝连城深将那只白虎拖下山……因为没有阿舍的帮助,拖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还是有些费劲的。
    ——阿舍的存在,乃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存在。记得那时候母亲是这样说的。
    可当他思绪略有些回笼的时候,却发现山道之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有着棕色的头发,高挺的鼻子,比湖蓝更深邃的黑蓝色眼睛——不是郝连城钰是谁?
    他的哥哥郝连城钰,仿佛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一样。朝他挥了挥手。
    而他的身侧,乃是一只普通猛虎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