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鹰!
    轻轻长大的巨大羽翼,纤毫毕现的尾羽,还有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眸,都让靖榕回忆起那个不想回忆起的无月夜晚……
    郝连城钰将那盒子捡起,握在手里,摸索着刻在盒子里的图案,眼里闪出的,却是一种极其伤感的感情,他一步一步走到靖榕面前,将人踩在白皙的脚底,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眼里有着的,是恨……
    他慢慢解开自己的腰带,双手往后一仰,厚重的虎皮袍子便落了下来,下面的是黑色绸衫,当那双白皙的手将黑色绸衫褪下的时候,靖榕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郝连城钰有着一具比女人更完美的身体,那是一具毫无瑕疵,如霜似雪的美丽躯体,上无一丝瑕疵,一丝痕迹,完美的,就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一样,当这具身体出现在这个幽暗的帐篷之中的时候,仿佛整个帐篷里都透出一股诱人的白。
    那是一具消瘦而美好的身体,却并非羸弱,那细嫩的肌肤下有着柔韧而厚实的力量涌动,虽然是一具如此美好的身体,可也是沾满了敌人血液的身体,而这具美好的身体上,却以黑色墨迹在胸脯之上纹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那只与盒子中所画的鹰一模一样的图案。
    靖榕看着郝连城钰胸膛上的鹰,半响说不出话来,不,并非说不出话来。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陆廉贞要将她派到郝连城钰面前。
    ——因为此时能让郝连城钰退却的,似乎真的只有她了。
    “说!这只鹰,你在哪里看过!”郝连城钰脸上,满是震怒表情。
    而靖榕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边城干燥的空气,希望让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终于,靖榕开了口:“国主攻下边城的五座城池之中,有一座小镇里,有一家酒馆,那酒馆生意极好,卖的酒也好,酒馆院子之中种着一棵紫槐花树,风一吹,紫槐花落,缤纷美丽……”
    那郝连城钰听完之后,瞳孔微微缩了一缩,沉声说道:“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那酒馆里有一个漂亮的老板娘,极漂亮的老板娘,虽是年纪不小,人又泼辣,可颇得众人喜欢,人缘也好,加之又是个大美人,所以酒馆生意一向是兴隆的很……”靖榕的声音清朗、干净,在这空旷的毡帐之中缓缓流淌着,仿佛在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或是在念一首诗。
    而郝连城钰又仿佛陷入了某种记忆之中,目光深邃,表情严肃,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向往的情感。
    “继续……”
    “后来,这酒馆里面来了一个人……”
    当听到这里的时候,郝连城钰站直了身体,一个转身,坐回了那虎皮座椅之上,以左手点着额头,漫不经心地看着靖榕:“说下去……”
    “那个人虽然是胡人,却是一个直爽干脆的胡人,所以边城里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的,哪怕他是个胡人。他就这样在酒店里面定居了下来,酒店里的伙计是个明白人,知道老板娘虽然没说,可心里欢喜,所以常叫对方老板,他们生活的一直很平静……直到有一天……”说道这里,靖榕突然低下了头,不去看郝连城钰表情。
    “那一天……”
    “来了一个人,彻底打破了他们的生活,酒馆被火焚毁,酒店里的伙计消失,老板娘、老板也不见了踪影,有人传说,他们是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胡说八道!”刚刚分明懒散的郝连城钰突然站起身来,看着靖榕说道,“什么全部死在火里,我分明去过那客栈废墟,里面什么尸体都没有……他们……他那样的男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大火烧死呢……他是大漠里最强壮的鹰,如何飞不出火场呢……”
    “可若是有人在着火之前,就把他们杀死了呢?”靖榕淡淡问道。
    郝连城钰猛地站起。
    “将鹰拔掉了羽毛丢在火里面,也不过像是在烤一只没毛的鸡而已……”靖榕这般回答道。
    可听了这话之后,郝连城钰却冷静了下来,他颓废地坐了回去,仿佛困累一般,喃喃说道:“谁……是谁杀了他?是谁杀了他们?”
    “不知道。”
    “不知道?你竟不知道……”郝连城钰笑着,一步一步走下王座,其间将别在樊离身侧的长剑一点一点抽出来,当走到靖榕面前时,以那长剑抵住靖榕眉心——一点血线从伤口流出,将靖榕那张苍白的脸,各分成了两半,“你既然不知道,又为何要告诉我呢……就这样骗我,难道不好吗?你若是没告诉我,我还可以假装他们活着,就这样骗着自己,可你却硬生生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这是何等的残忍啊……”
    ——这只鹰到底是何等标记……
    若是靖榕未看到郝连城钰胸口上的标记的话,兴许就只将这标记当做寻常印迹了——可在她看到郝连城钰胸口上的标记的时候,却赫然之间明白了,这标记,乃是胡国王朝世世代代相传的,拥有王族血液的标记传承。
    ——赫雷,原名郝连赫雷,乃是胡国之中开创出惊天伟业的不世帝君。
    也是郝连城钰与郝连城深的父亲……
    “他是郝连城钰的父亲,也是郝连城深的父亲……”想到这里,靖榕仿佛如鲠在喉,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胸口塞住,胸闷异常,每一丝心跳都让胸口难以言语的疼。
    她向来是做了什么事情便不后悔的人——可这一次,她是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好在,疼……
    那抵在额头上的剑尖毫不留情地深入肉里,伤口之中散发着深刻痛意与那湿濡的感觉才终于让她清醒了一些——而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陆廉贞要将她派到这里来了。
    这件事情,唯有她能做,也只有她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