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说了!”宗政玄的嘴唇,忽的再次压了下来,吞下了她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
    一次次的争执,一次次的剑拔弩张。
    不止她累,他也累。
    怀中的她在挣扎,不过很快,力道一点点的弱了下去,软软的贴在了那里,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
    他天生便是一颗冷心,极少有情绪上的波动,所谋划的事,只有值得以及不值得两个原因,若是他认为值得,他会去做;他觉的不值,便干脆放下,置之不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第三个例外。
    而这例外,永永远远,就只是她一人独享。
    “云纤夜,不准你再去涉险,否则,绝不饶你。”他在她耳边,狠狠威胁。
    这本是他最不屑采用的方式,言语上的威胁永远是苍白无力,真的想要做什么,直接动手就好。
    可是,对她,根本不能如此啊。
    这个女人,拿捏准了,他心里有她。
    等了很久,不见她答应。
    他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竟然又在装睡。
    忍不住恼恼的又捏了她一把,非要她给个回应不可。
    “知道啦。”云纤夜敷衍的答。
    宗政玄正不满,却又听到她用极小极小的音量在嘀咕,“以后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呢,我们把我好的,就只有现在啊……”
    她悠长的叹息,往他怀里贴了贴,眼睛一闭,没一会就真的睡过去了。
    灯火摇曳,落在她脸上,化为一道美丽的剪影。
    宗政玄抱着她,不悦的发现,自己的臂弯里竟然没什么重量感。
    她消瘦到了一个令人担忧的程度,整个人脆弱的就像是随时会碎掉的陶瓷娃娃,令他异常的不安。
    而这不安,慢慢的化为了一丝可怕的念头,缠紧了他。
    那是倨傲的宗政玄,真真正正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
    他把人揽抱的更紧,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消弭掉随时可能会失去的慌。
    不行,这个女人是必须要陪在她身边,与他一同看遍万里江山如画的那一个。
    只能是她,必须是她。
    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他不准失去。
    葵无单膝跪在地上,在她身后,跪着的是她手下的那一队侍卫。
    白公子是交给他们押解回来,一路之上,未假他人之手,关押起来以后,也未有任何人接触过。
    就在这层层防守之下,居然都有机会被人给换了出去,且不管怎样仔细回忆,都想不出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葵无自跟在了宗政玄身边以后,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大的纰漏。
    她一大早,便跪在门前等着领罚。
    宗政玄披着单衣,走了出来。听完了事情的经过,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昨晚上回来之后,已于云纤夜确定过了,那个白公子的身上,带着另一道龙气,不论是出于何种考虑,这个人都不能就这样消失掉。
    “请主子责罚。”葵无小脸煞白。
    繁华走了进来,就站在门附近,攥着他的折扇,“主子,这件事另有蹊跷,并不能全怪葵无失责。”
    宗政玄冷冷的神情,没有说话。
    繁华又道,“从宫中回来的一路上,是葵无的人在负责押运,但在那时,属下恰好有事与葵无商量,便随车同行,一直回到王府。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异常。在白公子玩了这一手金蝉脱壳之后,属下曾细细回想过其中细节,最终仍是觉的,这件事应是另有隐情。”
    虽然繁华在帮自己求饶,葵无却没有跟着附和。她死死的攥着小拳头,一腔怒火,全都算计在那不知跑去哪里的白公子的身上。
    “一路无异常,人却被换掉了。”从宗政玄身上释放而出的气场,气场的冷厉。
    “或许并不是白公子被制服后,才换了人。”云纤夜不知什么时候从内室走了出来,接口说了一句。
    她一开口,其他人的注意力便齐刷刷的落了过去。
    尤其是宗政玄,发现她只穿了一件长裙,眼中立即露出不赞同。丫鬟送了厚衣过来,他接过,亲自披在她肩头,再一颗一颗的系上软扣,在做这件事时,他认真而专注,仿佛这是一间天大的事,最最重要,其他的事都要排在这件事之后去处理。
    葵无和繁华等人,默默的等待着。
    极有默契,他们一起移转了眼神,仿佛全没看到宗政玄极罕见露出的温柔似的,更没有注意到这突然之间变缓和的气氛。
    云纤夜安静的等着他做完这一切,才又道,“我觉的,在皇宫之中时,白公子就已经安排好了替身。”
    “难道,他早已产生了怀疑?”葵无惊讶的问。
    “不。”云纤夜摇摇头,“狡兔三窟,事先筹划,那男人是个多疑的个性。”
    “竟然……多疑到了这种程度?”葵无听了,简直无语。
    直到他们出现以前,情势都是有利于白公子那一方,因为一直没有出现在附近,白公子的人完全不可能事先得知,已有人埋伏。
    白公子会叫人提高警惕,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居然连更换替身的事儿都做出来了。
    “别说是你,连我都没有注意到白公子是什么时候换了替身,我可是一直在他身边呆着呢。”云纤夜抓住了宗政玄的衣袖,轻轻的摇。
    她没有说明白,他也知道,她是在替葵无和那一干跪了整个早晨的侍卫求情呢。
    “起来吧。”这点小事,宗政玄当然不会拒绝。
    葵无站起身来,眼中满满全是感激。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替身?属下的意思是说,王妃从第一眼见到的白公子,就是替身所扮。毕竟王妃与白公子从前并不认识,对方是真是假,也是无从得知。”繁华摇了摇折扇,他提出的疑惑,也不无道理。
    周围听着的人,纷纷跟着点头。
    云纤夜却是摇头,“这种可能非常小,我有八分把握,我最初见到的就是白公子本尊,一路同行,到了宫门前附近时,都还是他本尊。”
    人的脸可以贴上人皮子面具,去易容换装。
    可是他眉心处盘桓着的一丝龙气却做不得假。
    那道龙气,云纤夜‘看’的清清楚楚,所产生的波动、和吸引的感觉,也是清清楚楚。她心中有所确定,单凭这个,她就敢作出判断。
    “如果到了宫门附近时还是他本尊,会不会是他在那时发现了什么不对,当机立断就换过替身,更换了身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还真的是……狡诈!”
    虽然依然觉得可能性不大,葵无和繁华却是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之中,均是看到了凝重之色。
    这京城之内,风云变幻,暗潮汹涌。
    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多了这么一位存在。
    他自称姓白,可以自如出入皇宫,身边跟随着一群可以为他去死的死士,甚至还提前准备好了替身,随时做出接应的准备。
    这般心机,如此手段,若说白公子只是个平常贵公子,谁会相信。
    可是这京城的世家、贵族里边,并没有哪一户姓白的人家,拥有着那样的实力。
    想来想去,这个人竟像是凭空跳出来的幻影,无根无系,不好追寻。
    “这次被他侥幸脱逃,再想找到他,却是难了。”繁华摇摇头。
    云纤夜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昨天段锦与白公子的对话。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可是,这件事牵扯到了凤离家,而凤离家现在的家主已然是大公子凤离青亦。
    若那个姓白的家伙,真的跟凤离家有关系,凤离青亦怕是难逃其咎。
    凤离家和几个世家一起,在朝中保持着中立的姿态,既没有站在了宗政玄的这一边,做好拥立新皇的准备;也未接受皇帝的招募,而选择去站在了摄政王宗政玄的对立面去。总而言之,他们只是专心致志的处理朝政,不管这天下有多乱,也不管各方势力作何打算,以凤离世家为首的几个大家,他们的唯一目的吧便是要保这凌日国不会因为权力的更迭而遭逢大变。
    正因为他们的立场摆的正,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外有征战,内有危机,朝堂上却是有条不紊,没有半分凌乱。
    这其实是一种平衡。
    皇帝、宗政玄、以凤离世家为首的名门望族之间的平衡。
    一旦被打破,之前一直被按捺和酝酿的乱局,将以更恐怖的形式爆发开来。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的后果,无人可以预估。
    云纤夜这一夜过的艰难,然而经过再三思量,她仍是决定隐瞒下一些事。至少在她有所确定之前,不能因为段锦和白公子的几句话,就把凤离青亦也给拖进麻烦之中。
    脑子里正在一遍遍的梳理所有目前掌握的细节,她却没有注意到,宗政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大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云纤夜猛然间一激灵,抬眼怔怔的看着他。但很快,她眼底的情绪完全消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白公子的来历,总觉的,这人不同寻常。”云纤夜老实的答。
    “会弄清楚的。”宗政玄到倒是没太多忧心。
    既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总是有办法顺藤摸瓜,一点点的把所谓的真相全都寻出来。京城之内,是他的地盘,只要是在这里,没有人真的能够完美的隐藏起自己,而不被他的人给挖出来。
    “恩。”云纤夜轻轻应了一声,发现宗政玄没有起疑,她在心里稍稍的松了口气。
    凤离青亦那里,找个机会得走一趟了,而且必须是在最近。
    她一定要先宗政玄一步,把这些事给弄清楚,才能安心。
    “你们全都下去吧,有消息再来报。”宗政玄挥了挥手。
    “是!”所有人向外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