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他们二十四号便要返回大穆,留在北绍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朝颜和王诗汶的赌约自然得尽快落实下来,她直接将履行时间定在了二十一号。
    二十一号那天,王诗汶心一大早便便来到鸿胪馆。她身上用孔雀毛编制而成的华丽裙子,满头珠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全副武装过来打扮是为了示威的。
    兰七上前礼节性地给王诗汶端上一杯茶,便要退下。她对王诗汶一点好感都没有,先前莫名其妙针对公主,输了纯属活该。
    王诗汶见兰七一声不吭就要走,眉头一拧,说道:“这便是你们大穆的待客之道吗?”
    兰七绵里藏针道:“若您是公主邀请的客人,那么我们自然会以客人的礼仪来招待。”
    言外之意就是王诗汶是过来当丫鬟的,别将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王诗汶心中气恼,她捏紧了袖子里的东西,才没直接发飙。她觉得柳朝颜的丫鬟和她一个德行,真是讨厌到了极点。她勉强压着心中的火气,说道:“我得在这边等多久?”
    兰七冷淡道:“这得看公主和将军什么时候起来了。”
    他们夫妻两一直都随心所欲,喜欢什么时辰起来就什么时辰。
    王诗汶眉头拧得更紧了,说道:“若是他们一直不起来,我就得一直在这边等着吗?”
    兰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王诗汶,“这样不是更好?您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啊。王小姐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个真正的认识啊。”
    王诗汶气恼道:“我当然知道!我就只是问问。”
    兰七没有再搭理她,福了福身子,直接退下。按照公主平时的习惯,她差不多要起来了,她也得准备好一应洗漱用品。
    ……
    王诗汶等了快半个时辰后,朝颜才缓缓到来。她不像王诗汶一样化上精致的妆容,更喜欢淡妆,越发显得天生丽质。
    王诗汶目光落在了她脖子上的一点红色痕迹,心中暗骂道:真是不知廉耻。
    朝颜瞥了王诗汶一眼,随意坐了下来,“你来得倒是挺早的。”这种天气她习惯赖床,也不会因为王诗汶而改变她起床的时间。
    王诗汶冷冷道:“那是当然,我一贯言而有信。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快点吩咐。”
    朝颜唇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笑容中透着几分的狡黠,“这个啊,你今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将那些夜香倒在后山那边的花海,毕竟不能浪费这天然的肥料。”
    王诗汶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愤怒胸膛起伏,波涛汹涌,“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人是耳朵有问题吗?我妹妹都说的很清楚了,你还听不懂吗?”柳靖萸今天特地跑来看热闹的。
    说起来柳靖萸也是倒霉,当时刚过来北绍国没两天就因为水土不服和天气寒冷的缘故,直接病倒了,一直在屋里将养着,错过了不少的热闹。她身子调养到昨天才算是好全了。
    王诗汶嘴唇颤抖着,“欺、欺人太甚!我可是堂堂的女将军!你居然要我倒夜香?”
    朝颜淡淡道:“可是你输了。还是说你输不起?”
    京城中那些倒过夜香的名门贵女们身份也没比她低多少呀,还不是乖乖地听从了。
    王诗汶声音带着一股的杀气,“你确定真要我倒夜香?”
    朝颜笑容甜美,“我说出的话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王诗汶见朝颜是动真格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原本以为柳朝颜就算是看在两国关系上,也不敢太过为难她,谁知道对方是真的无所畏惧。
    “你,你就不怕你这样侮辱我,会影响到两国邦交吗?”
    朝颜笑出声来,语带讽刺,“你当时拳头往我脸上过来的时候,可没考虑过两国邦交啊?”
    柳靖萸听了这话,不善的眼神盯准了王诗汶,“还有这事?”
    别看柳靖萸看着柔软,但是皇女气场还是十足的。
    被她这么一瞪,王诗汶顿时有些心虚,然后理直气壮说道:“你不也没受伤吗?”现在她也算明白柳朝颜当时是故意溜得她在台上满头大汗,形象全无。
    朝颜说道:“你也别浪费时间了,还是快点挑夜香吧。早点挑完,早点休息。”
    王诗汶见事情无法扭转,心中恨到了极点,“挑就挑!”
    小苹笑眯眯地领着王诗汶过去挑夜香。为了给王诗汶一个印象深刻的回忆,他们昨天的夜香都没倒,特地留给她的。
    柳靖萸看着她的背影,笑得乐不可支,“她刚刚那面前,真是太解气了!我得去围观一下。”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嘲笑王诗汶,“这王小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都不懂换一身衣服,不怕身上那漂亮的衣裳和首饰都染上臭味。”
    朝颜凉凉道:“人家财大气粗,可以穿一件丢一件。”
    她站起身,吩咐兰七,“将我房间的笔墨颜料拿出来,我等下正好作画。这样回去后也能让其他人欣赏一下这场景。”
    柳靖萸一脸认真地说道:“嗯,还应该摆在纪和馆那边,流芳百世。”
    纪和馆一般摆放着皇家收藏的名家字画。
    朝颜给她默默点赞,这个主意不错,她收了。
    ……
    于王诗汶而言,这无疑是她这一辈子中最屈辱的事情。她从未如此希望过自己的鼻子失灵,偏偏她的嗅觉还挺不错的,恶臭味不断地往鼻子钻,让她很想要直接晕厥过去了事。
    她只能靠在脑海中想象将来如何羞辱柳朝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当她一抬头,远远看到柳朝颜作画时,差点没呕出一口的鲜血。对方一边画,还一边往她这边看,显而易见是在画她。
    负责监督的小苹带着一个面纱捂着鼻子,面纱上还撒了一些万金油提神去臭,她安慰王诗汶,“你放心吧,我家公主可是齐国公的弟子,绘画技艺高超,定能够将你画得栩栩如生,如跃纸上。”
    这种话无疑没法安慰到王诗汶,反而越发刺激了她,让她心中的仇恨燃烧得更旺盛。
    眼不见为净,王诗汶索性扭过头去,抓紧时间挑夜香,争取快点做完。
    走到一半的时候,俊美非凡的褚经年迎面走来。
    王诗汶曾经想象过她和褚经年正式打照面的场景。她身着自己最好看的衣服,佩戴着最华美的首饰,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两人从调兵遣将谈到家国大事,默契相投,相见恨晚。
    她之所以会一大早过来,未尝没有想要借这个机会和他见面的想法。
    他们本该是这样会面的……而不是她挑着散发着恶臭味的夜香,而他眉头紧皱,一脸厌恶。
    想到这里,王诗汶不由委屈了起来,眼眶微微发红,“褚将军。”
    在她心中,他是战无不胜的军神,伟岸的男子。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够被柳朝颜困在那浅滩中。一想到这点,王诗汶在委屈的同时,又鼓起勇气。
    褚经年听到她声音,眉毛皱起,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流露出对王诗汶的厌恶。
    王诗汶咬牙说道:“褚将军,昭瑞公主非要我来挑夜香,羞辱我。”
    褚经年挑了挑眉,说道:“不是。建议让你倒夜香的人,是我。朝颜心地还是太善良了,她原本只想让你捡牛粪。只是我觉得应该让你记忆更深刻一点,所以才建议倒夜香的。”
    褚经年直接将仇恨往自己身上拉,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完全不想在王诗汶面前多停留一秒。
    王诗汶被他那话打击得都没精神气了,身子晃了晃,桶里的夜香甚至洒出了一些,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居然是他!带给她最大羞辱的人居然是他?!
    她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猛地转头看向小苹,眼神直勾勾的,“他说的是真的吗?”
    小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也觉得我家公主太善良了,果然还是将军的法子比较好。”
    她丝毫没有掩饰对王诗汶的厌恶——试图挖公主墙角破坏公主幸福的人便是她最大的敌人。
    王诗汶回过神来,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柳朝颜一直说她的坏话,才会让他对她有所误解。
    小说里时常出现这种破坏人感情的恶毒配角。而男方迟早都会看破她的真面目的!
    小苹脸色古怪地看着王诗汶从原本的沮丧痛苦迅速恢复到精神满满斗志昂扬的模样。这女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她撇了撇嘴,下意识地远离了几步,免得被这傻子传染了。
    ……
    褚经年走到朝颜身边,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那边画画。
    褚经年评价了一句,“你画的可比她本人要好看。”
    朝颜笑了笑,“这话我爱听。”
    褚经年看她不止画了一张,不由问道:“怎么画了那么多张一样的?”
    虽然那几张只是简略的用炭笔画的草图。
    朝颜笑容中带着深意,“你再看看,还是有一点差别的。”
    褚经年认真翻阅,发现也就是动作上细微的差别而已。他弄不明白妻子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朝颜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嗯,等我全部画好以后,再给你看看成果。”
    等她画好一叠的图,放在圆盘上,让圆盘低速旋转,那些图纸也随之旋转起来,这是原始动画的简易手法。她正好将王诗汶这事制作成一个简易的小动画。
    这种动起来的画肯定会让世人大吃一惊,作为第一个动画作品主角,她也能帮王诗汶红一把。
    没错,朝颜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褚经年看朝颜在那边卖关子,说道:“那你继续画吧。”
    他对这些实在没兴趣,还不如去活动一下筋骨。
    ……
    朝颜原本按照王诗汶的体力,怎么也该在早上时候,将那些东西都挑好了。只是她挑一下,休息一下,便磨蹭到了下午。
    等终于弄好了以后,王诗汶带着一身的恶臭味来到朝颜面前,语气冻得和冰块一样,“我已经挑完了。”
    朝颜点点头,“比我想象中更慢一点。”
    王诗汶说道:“我想洗一下澡。你总不会连这个都不肯吧?”
    她总不能带着这一身的恶臭味回去。
    朝颜对小苹道:“领她去另一个院子洗澡。”
    王诗汶脸色僵了僵,觉得朝颜是在嫌弃她。
    她从鼻子冷哼一声,跟着小苹一起去另一个院子中。
    王诗汶这一洗,便洗了整整一个时辰。她用了许多的香胰子,才感觉自己身上的臭味没了。她一边洗,一边在心中骂朝颜,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恶毒的女人。褚将军一定是因为先前被她的容貌所迷惑了。
    洗完澡以后,她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金黄色的液体,往身上抹了抹,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王诗汶等到头发擦得快干了后,吃力地给自己梳了一个发髻。
    她对小苹说道:“我要走了,你也可以回到你家夫人身边去。”
    小苹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王诗汶左顾右盼了一回,往演武场的方向走了过去。她先前就已经收买了这院子中伺候的一些粗使丫鬟,得知褚经年每天这个时间都在演武场那边。
    ……
    另一边,小苹将自己所看到的同朝颜细细禀告。
    她当时虽然退下了,却没有马上走,而是尾随着王诗汶。朝颜身边伺候的,就没有真正的傻白甜。
    朝颜正在给图上色,头抬也不抬说道:“随她去,交给经年去处理。”
    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
    王诗汶站在演武场的边上,远远地看着褚经年拉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正中靶心。
    靶上只有一个孔,可见他每一支箭都例无虚发。
    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他仿若书中走下的战神。
    王诗汶眼神暗了暗,这样的一个人……就不该被拘束着。
    褚经年放下弓,转过头,声音冷淡:“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在王诗汶刚来的时候,他便意识到她的存在,那么炙热的目光,想要忽略也不能。
    褚经年在心中默默给原江记了一笔:估计是原江故意放她进来的。
    王诗汶向他的方向走了过去,“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你看起来很不喜欢我。”
    褚经年神色漠然:“还算有自知之明。”
    在王诗汶即将走到三丈内的位置时,褚经年后退了,捂着自己的鼻子,说道:“离我远一点,你身上太臭了。”
    王诗汶身子瞬间僵硬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她只能让自己忽略褚经年那话,抬头看向褚经年,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真诚传递过去。
    “你是那翱翔九天的鹰,为何要折断自己的双翼,委屈自己呆在她身边?”
    “自从和她在一起以后,人们再也不记得你的赫赫威名,你则是成为了她的附属品。”
    “这难道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她越说就越是激动,为他抱起了不平,觉得柳朝颜耽误了他的雄心壮志。
    褚经年只觉得啼笑皆非,现在大穆一片的风平浪静,四海升平无战事,他就算想打仗,也没仗可打。再说了,能和平,谁想要打仗?每一场战争都是建立在无数人的尸骨之上。
    他直接说道:“你想多了,我很喜欢现在的人生,也很满意,更没有改变的想法。别拿你的那套放我身上,你的那些揣测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褚经年眉目之间毫不掩饰的厌恶深深刺痛了王诗汶的心。
    她摇摇头,一脸不可置信,“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
    原江走了过来,直接说道:“王小姐,脑子有病的话就乖乖回去吃药吧。真以为每个人和你一样,都喜欢战争。”
    他递了茶给褚经年。
    褚经年一饮而尽,似笑非笑道:“再说了,能被养着也是好事,别人求之不得,我何必要拼命?”
    朝颜需要的话,他自然会化作她手中最锋锐的刀子。
    王诗汶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眼眶一红,直接跑走了。
    褚经年将杯子递还给原江,正色道:“乱放垃圾进来,扣三个月的月钱。”
    原江顿时如丧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