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这话的时候,胤禛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那拉氏,意欲从她的动作言行中瞧出一点端倪来,其实根据密探的禀报,那拉氏顶多只是失察偏听的错失,可是落在他耳中,却多了另一条怀疑;他与莲意夫妻三十余载,很清楚其为人,小心谨慎,这么些年来从未错过什么,可这一回却这般不小心,究竟真的只是失察还是故意想治凌若的罪?
    他生于深宫长于深宫,见多了宫中勾心斗角,也疑惯了这些,所以哪怕是素来最为大度贤惠的皇后也没能逃过他的疑心。
    那拉氏能感觉到紧紧盯在头顶的那双眼睛,也正是这双眼让她死命阻止所有不该的动作与表情。她知道,胤禛此刻一定等着自己露出破绽来,不行!说什么也不可以!
    “皇后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无话可说?”胤禛冷然问着,话语间透着浓浓的疑心。
    “是,臣妾无话可说。”随着这句话那拉氏倏然抬起头来,彼时外面正好雷电闪过,令暗夜在一瞬间亮如白昼,透过窗子映照在那拉氏凄然泪下的侧脸,是无比的哀伤,“臣妾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会疑心臣妾有意要害熹妃,看来三十余载结发夫妻的情谊在皇上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记得仅仅数日前,皇上还说以后都会相信臣妾,言犹在耳,可皇上已经疑心臣妾了。”
    望着那拉氏在烛光下悲恸悲伤的容颜,胤禛犹豫不决,当真是他太多疑了吗?如此想着,脑海中突然闪现那所见到的满满一匣竹笔,心下有些恻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那厢,那拉氏的话仍在继续,“臣妾还是那句话,皇上若不信臣妾,尽管处置便是。”说到这里,凄凉之意更盛,“其实弘晖死时,皇上该让臣妾去随了他,也省得如今终日遭皇上疑心。”
    提到弘晖,胤禛心中的动摇更甚,那个在弘历出现之前,寄予他最多厚望的孩子,当真是死的可惜。即便已经过去近二十年,回想起来,依然满心难过。想到这里,他的声音缓和了几分,“你若没做过,直言就是,何必说这样置气的话,朕又没说要你的命。”
    那拉氏紧紧把握住胤禛这一丝内疚之情,继续以退为进,“臣妾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包括性命也是。皇上若要,尽管拿去,但臣妾发誓,绝对没有起过任何经害熹妃之心。若有一句虚言,就让臣妾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呵,从她决心为弘晖报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死后坠入阿鼻地狱的准备,从未想过可以幸免。
    这些是胤禛不知晓的,所以他为之动容,同时暗自思忖,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这个时候,三福爬到胤禛脚前哀诉道:“皇上,奴才知道自己是身份卑an,本无说话的资格,可是奴才愿以性命担保,主子绝对没有害过任何人,甚至连一丝害人的心思都没起过,求皇上千万不要冤枉了主子!”
    那拉氏面容沉静地喝道:“退下,本宫何时许你多嘴过!”
    “主子,您就算责罚奴才,奴才也要说!”三福磕了个头,又对胤禛道:“皇上,这一切都是柳太医搞的鬼,是他一口咬定熹妃娘娘,主子见他说得恳切,手上又真有伤,这才勉强相信了。但是主子也担心会冤枉了熹妃娘娘,所以才去慈宁宫,请太后与诸位娘娘一道审问,主子实在用心良苦。”
    “闭嘴!”那拉氏见三福不听自己的话,犹自多嘴,气得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怒道:“再胡言乱语,就给本宫滚出去!”
    三福忍着脸上的痛,咬牙道:“皇上,求您千万不要误会主子!”
    “你!”那拉氏对于三福一再违背自己吩咐的举动气极,扬手欲再次下,胤禛?住她的手道:“他说的也是实话,何必这么生气。”
    “臣妾管教下人无方,请皇上恕罪!”那拉氏颤抖着收回手,“三福一派疯言疯语,皇上不必理会。若皇上不信臣妾,就请皇上即刻下旨废后,臣妾绝无怨言!”
    “胡闹,废后二字岂可轻易说出口。”胤禛喝斥了她一句,又有些叹气道:“朕只是问你一句,便惹来你这些话,存心是想让朕心里不舒服吗?”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不想让皇上为难。”那拉氏眸光一黯道:“臣妾在家时,阿玛额娘便教导臣妾,一切该从夫君之意,不可悖逆,更不可让夫君为难。这句话,臣妾时刻谨记在心。”
    胤禛默然,好半晌才道:“英格最近有进过宫吗,费扬古怎么样了,还是老样子吗?”
    “是,阿玛自摔了马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听英格说,开春以后,阿玛的身子更加不行了,也许……撑不了多久了!”说到后面,那拉氏忍不住潸然泪下。
    胤禛轻叹一声,弯身取过那拉氏手里的帕子替她拭去泪道:“人生百年,终有一死,你阿玛活到七十多岁,已经比其他人长寿许多了。”待其止了泪后,又道:“起来吧。”
    “皇上不疑心臣妾了吗?”在说这句话时,那拉氏没有太多喜悦,甚至于显得异常平静,未等胤禛开口,她又一次启声,且深深俯了下去,“若皇上以后还要相疑,倒不若今日直接处置了臣妾。”
    “朕叫你起来!”胤禛皱眉,不顾那拉氏的反对,执意拉起她道:“是否连朕的话你都不听了?”
    “臣妾不敢!”除了这四个字,那拉氏便再无言语,木然站在那里,看得胤禛一阵无语,好半晌方道:“你这是在怪朕吗?怪朕疑你。”
    “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皇上永远是对的。”说到此处,那拉氏的身子突然轻颤不止,同时眼泪亦再次落下,“臣妾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想到皇上刚才的疑心,臣妾还是心痛得无法呼吸。皇上,臣妾在您心中,当真没有一点可信之处吗?”
    “朕没说!”胤禛语气郑重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也不必再往心里去,总之以后,朕会相信你,因为你是朕的结发妻子,是唯一的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