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一脸阴沉地看着君倾的背影,而后忽地一抬手,屏退了候在厅子里的一干下人。
    偌大的前厅只剩下姬灏川、沈天以及崔公公三人。
    沈天这时才皱着眉沉着脸压沉了声音对姬灏川道:“帝君为何还对他那般宽和?如今的他,再没有四年前的重权在手,若真要论起来,他连内史都不如,帝君何必还这般牵让于他!?”
    “沈侯这是在怪孤方才没有替你府上那无辜死去的人做主么?”姬灏川将目光从已没有了君倾与朱砂身影的院子里收回来,冷冷看向沈天。
    沈天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过了,连忙低下头,恭敬道:“下臣不敢!”
    姬灏川将手中的茶盏搁到手边的桌几上,缓缓站起了身,负手在背,慢慢朝厅外方向走,而他站起来,沈天亦不敢再坐,连忙也跟着站起了身。
    只听姬灏川边走边沉声道:“而今他手上的权力的确连内史都不如,可孤却是不得不罢了原丞相的位而重新任他为相,其中原因,沈侯心中必有疑惑,不过是如所有朝臣一样,不敢问罢了。”
    “下臣……”
    “沈侯不说,孤也知道沈侯心中所想与不满。”姬灏川走到门槛前时停下了脚步,并未抬脚跨出门槛,只在这门槛里赏着院中的景,不紧不慢道。
    沈天随即又低头连忙道:“下臣不敢!”
    “我燕国虽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的小国,却还未能与卞国姜国相比肩,加上近年来北夷与北狄崛起,又开始进犯我燕国西北疆域,卞国与姜国位于我燕国一东一南,这两国素来为敌,然昨年卞国与姜国却是忽然结成了友邦,不管他们是因何而结为友邦,但是有一点必然可以肯定。”姬灏川的眼神变得愈来愈阴沉。
    “卞国与姜国结为友邦,于我燕国而言似只有害而无利。”沈天沉声接话,“好在的是卞国与姜国虽结为了友邦,但是卞国与我燕国却是盟国,且卞国与我燕国结盟十余年载,当不会与老敌国姜国进犯我燕国才是,不知帝君为何忽然说到卞国姜国结为友邦一事?”
    “逐鹿天下,何来真正的友邦盟国之说?今日为友,明日亦可为敌,卞国过去十余载不曾犯过我燕国,谁能保证接下来他们不会进犯我国?”姬灏川的声音低沉不已,“莫忘了,而今卞国可是与姜国结为了友邦。”
    “一旦他们二国在北夷和北狄进犯我国之时向我国大举来兵,届时我国腹背受敌——”
    沈天的心咯噔一跳,他久不在沙场,且燕国而今国力昌盛,他倒是真真是没有这般设想过,但是——
    “帝君怕是多虑了,卞国当不可能为了姜国那么一个穷酸老国而与我燕国毁了盟约才是。”沈天道。
    “但正是因为这一盟约,我燕国不得不于诸多事情上牵让于卞国,就比如——君、倾。”这后半句话,姬灏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尤其是君倾的名字。
    沈天惊住,不可置信道:“帝君的意思是说——”
    “若我燕国重新任君倾为相,卞国愿与我燕国继续为盟,反之,卞国即刻与姜国出兵我国。”姬灏川将双拳捏紧得手背上青筋暴突,“而今年春夏之际北夷与北狄进犯我国北疆尤为严重。”
    “君倾……他竟能让卞国皇室因他一个人来决定卞国与我燕国的关系!?”
    “沈侯可知三个月前送他回到帝都来的人是谁?”姬灏川又问。
    沈天皱眉,“不是秦县县令送他来的?”
    “是卞国太子。”姬灏川声音冷如寒霜。
    沈天震惊得忘了说话。
    “我国如今还没有能与卞国抗衡的能力,若还是腹背受敌——”姬灏川没有再往下说,但就算他不说,沈天也再清楚不过。
    “下臣明白了,只是……”沈天的眉心还是紧拧不放,“如今帝君重新任用君倾为相,已生民怨,下臣担心——”
    然,沈天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姬灏川抬手打断,“沈侯不必担心,就算沈侯不说,孤也知道此事绝不可长久。”
    “不过三个月而已,这已过去的三个月,只当是孤重新认识认识这位君丞相。”说这句话时,姬灏川的眼神不只阴沉,更是狠厉,“四年前,孤能赢,而今四年后,孤亦不会输。”
    “下臣必为君命是从!”沈天立表忠心。
    姬灏川这时终是转了身来看向沈天,面上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不仅缓和,且还温和道:“沈侯与沈将军对先帝与孤的忠心,孤从不曾疑,今日天气不错,沈侯陪孤在沈侯府上走走如何啊?也顺便与孤说说今次去雍邑的见闻。”
    “下臣荣幸之至。”沈天立刻朝姬灏川做了个请的动作,“帝君请!”
    沈天陪姬灏川缓步走在府中的花园里,不谈国事,而是说些寻常小事而已,走着走着,只听姬灏川随意问道:“方才那名为朱砂的女子,只在孤面前,沈侯也不打算说实话?”
    “帝君恕罪!”沈天迟疑少顷,才惭愧道,“并非下臣有意隐瞒,而是……家丑不外扬罢了,那女子……哎,实不相瞒帝君,是下臣年轻时在外一时风流,留在外边的血脉,一年前才将她们母女二人接回府上来的,只是这从不曾亲近过的女儿,心底总有隔膜,且她的性子着实不讨人喜,她母亲又疯癫,是以这一年过去了,下臣还是未能从心底接受她们母女。”
    接受她们母女。”
    姬灏川面前,沈天倒是没有一句假话。
    “她是沈侯的女儿?”姬灏川微微拧了眉。
    “让帝君见笑了。”当面说及丑闻,便是行伍出身的沈天也会觉尴尬。
    “沈侯确定?”
    “帝君这话是何意?”沈天诧异地看着姬灏川。
    “没什么。”姬灏川浅浅笑笑,“只是孤有些好奇沈侯的女儿怎的和君相走到了一起。”
    “下臣压根不知此事!”一说到此事,沈天即刻暴跳如雷。
    “沈侯要将女儿嫁与君相?”姬灏川似乎很关心自己朝臣的家中问题。
    “绝无可能!”沈天斩钉截铁。
    “这世上似乎还没有君相想而得不到的东西,人也一样。”姬灏川还是笑得温和。
    “那下臣宁可杀了她!”沈天的神色骤然间变得狠绝。
    “沈侯莫冲动,总归是沈侯的骨血,莫得沈侯日后后悔。”姬灏川劝沈天道,“那朱砂姑娘不过私托了终身给君相,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未有一纸婚书,还算不得真,沈侯大可在君相正式与你说及此事之前将她许配人家,这岂非更妥当?”
    “帝君此法好是好,只是以君倾那般狠毒的心,这无异于下臣让娶了那不孝女的人家家破人亡。”沈天的脸色是一脸的愤恨,忽然间,他转到了姬灏川跟前,朝他深深躬下了身,“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沈侯这是作甚?平身了说话。”
    “下臣,下臣……”然沈天迟迟说不出口,似乎他要说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似的。
    “这里无旁人,沈侯但说无妨,孤不怪罪沈侯便是。”
    “敢请帝君将那不孝女纳入后宫之中!”沈天将腰躬得极低,说着只有他们两朝都为重臣的沈家人才敢说的话,“无需给她身份,亦无需将她瞧上一眼,让她老死宫中即可!他君倾始终要忌惮帝君!让他可望而不可及!”
    就算不喜,可这也算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然沈天这番话,根本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女儿,而像是在说自己的仇敌一般。
    “沈侯……”姬灏川话里是迟疑,眸中却是有浅笑。
    满意的浅笑。
    “还望帝君全了下臣这个不情之请!”
    “不过一个后宫无名之位而已,孤给得起,沈侯快快平身便是。”姬灏川伸手去扶了沈天,“沈侯与沈将军可是燕国的肱骨之臣,沈侯更是未来的国丈,沈侯之请,孤岂有不应之理。”
    沈天直起身来,看着姬灏川,沉声道:“倘那不孝女真是君倾心中之人,她若入宫,于我等而言,是好事。”
    “是以孤还当感谢沈侯才是。”姬灏川笑,“明日孤便让崔公公来沈侯府上宣旨。”
    “谢帝君!”沈天也笑了。
    “好了,时辰不早,孤还要回宫批阅今晨呈上的奏折,改日若是再有暇时,再到沈侯府上品茗。”
    “帝君……”沈天似要挽留,姬灏川却当做什么都未听到,只对他浅笑道,“沈侯可还要送送孤?”
    “下臣自当要送送帝君。”沈天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恭敬道,“下臣送帝君到街门。”
    安北侯府街门外,护卫与马车一直在等候着姬灏川。
    直至姬灏川登上马车,马车驶到前方转角再不见影子,沈天这才转身回府。
    而这时,大夫人正匆匆而来,见着沈天走回府来,她连忙问道:“侯爷,帝君呢?”
    “你还好意思问!?”沈天走了几步后又继续喝骂大夫人道,“不是早差人去惜花苑告诉你帝君到府上来了!?让你让葭儿速速准备一番前来见一见帝君你是干什么去了!?”
    “侯爷,我——”
    “帝君已摆驾回宫!还说什么说!?”沈天脑怒不已,看都不愿看大夫人一眼,“去玉湖!”
    听到沈天说去玉湖,大夫人怔了一怔。
    侯府外,有侍卫护卫的马车车上。
    姬灏川端坐着,看向恭敬跪坐在一旁的崔公公,冷冷问道:“崔易,你觉得,是她吗?”
    “回帝君的话。”在姬灏川面前,崔公公不论何时都恭敬异常,也比常人足够冷静,“奴才觉得是她。”
    “她还活着。”姬灏川轻轻一笑,不知是喜还是怒,“孤这是该欢喜还是该愤怒才是好啊?崔易你说呢?”
    “只要帝君高兴,怎样都是好。”
    “四年前以为死了的人,如今竟都活过来了啊……”
    “不管多少人活过来,最后的赢家都只会是帝君。”
    “崔易这马屁拍得好。”姬灏川冷冷一笑,“这是必然。”
    马车朝皇城辚辚而去。
    安北侯府内。
    朱砂走在君倾身侧,只见总有鸟儿朝他飞来,围着他打转,对他啾啾叫着,似乎对他极为喜爱的模样。
    甚至有鸟儿停到了朱砂肩上来,片刻后才扑扇了翅膀飞走。
    君松握着剑,在后边如影随行。
    这一路从前厅走往玉湖,君倾再未说一句,直至即将走到玉湖边,才听得他轻轻淡淡道:“朱砂姑娘直接带我走往曲桥吧,我看不见,再美的景于我而言也无用。”
    不知为何,听着君倾这一句话,朱砂竟觉自己的心有些……疼。
    君倾自然不会知晓朱砂心中感觉,朱砂未握他的手,他走得并不快,又似乎是他根本不想走快,从前厅走到这玉湖边,他们竟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朱砂姑娘很快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君倾道。
    朱砂望向曲桥方向。
    此时正有两名家丁从水面下浮起来,他们的手中,托着一个人。
    一名身穿米黄色布衣的女子。
    朱砂当即不顾君倾,朝曲桥方向冲去——
    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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