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浩目光越过人群,遥望着一个方向。
    “君大家,君大家——”不知哪个先喊了起来,随后就有很多人跟着呼喊,这其中,女子竟占了绝大多数,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监斩官一看情况不大妙,忙喊道:“时辰到——”
    这时有声音传来:“等一等!”
    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策马而来,人群自动分开,到了近前翻身而下,跑了过来。
    衙役忙把人拦住,青衣女子怒喝一声:“大胆,我是方柔公主身边的女官,奉了公主的命令来为君大家送行的。”
    衙役们面面相觑,见青衣女子拿出令牌,扭头看向监斩官。
    监斩官开口道:“请抓紧时间。”
    青衣女子越过衙役走到了君浩身旁,扬声道:“君先生,我们公主谢过您的相救之恩,让奴婢带来了好酒给您。”
    她半跪下来,素手斟酒,递了过去,快速而低声道:“君先生,这酒能令人七窍流血造成假死之相,保住您的全身,后面的事自有人安排的。”
    君浩怔了怔,接过酒却放到一旁,微笑道:“姑娘,可有琴箫?”
    青衣女子一愣。
    君浩自嘲一笑:“是我痴了,谁会时常把琴箫带在身边呢。”
    他伸手一指:“若是可以,姑娘能否把那冬青叶为我采一片来。”
    青衣女子迟疑一下,采了数片冬青叶递给君浩。
    冬青叶上还挂着雪花,君浩选了一片轻轻拂拭,触手冰凉。
    他生来就是能吸引人目光的人物,一举一动自成风景,引得无数人注视。
    他却浑然不觉,把冬青叶放在唇边,徐徐吹奏起来。
    那是一首“有所思”
    他一边吹奏,一边遥望着一个方向,直到曲子已毕,众人犹在如痴如醉中,他却轻笑一声,终究是失望的垂了眼帘。
    青衣女子如梦初醒,警觉时间已经不多了,有几分紧张地道:“君先生,您该喝酒了。”
    君浩淡淡一笑:“离别酒已经饮过,不必再喝了。”
    “君先生,您——”青衣女子大急。
    她明面上是奉了方柔公主的命令来送行,实则是太后吩咐她走这一遭的,为的就是保住君先生的命,她虽不懂主子的意思,却也知道,事情没办好,回去定会挨罚的。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谁知道这世上还真有慨然赴死的人!
    “君先生,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不敢说的太明白,只得隐晦提醒。
    君浩却只望着一处,再不理会。
    酒意上涌,他只觉眼底发热,朦胧中有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子望过来,清脆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呢。”
    这时候监斩官高喊道:“把闲杂人等请出场外。”
    青衣女子铁青着脸退了出去,就听一声“时辰到,行刑!”传来,眨眼间就是数十颗人头落地。
    这其中有一颗头颅最漂亮,骨碌碌滚到一处,面色平静,并无丝毫惶恐之色,嘴角还带着笑意。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还有嘤嘤的哭泣声,到最后,依然散得干干净净,连那些尸首都被收走,只剩下鲜血横流,把雪地染成赤红一片。
    这一年的冬天,因为这件大事,过得格外萧条,昭丰帝又开始了缠绵病榻的日子,连罗天珵都召见的少了,只有扶风真人圣眷不衰,时不时要进得宫来,陪日益老迈糊涂的天子谈那丹道长生之事。
    往事已经被漫长的岁月藏在了最深处,罗天珵一直疑心安郡王临死前的那句话,开始悄悄探查,却毫无进展。
    他也曾怀疑,说不准安郡王是信口开河,就是想在他心中种下一根刺,好等着君臣反目的那一天。
    其实,这一点安郡王恐怕是要失望了,以昭丰帝如今的状态,是等不到了。
    罗天珵试探地问过老夫人:“祖母,我父亲当年究竟是如何没的?”
    老夫人也不再隐瞒,从长子中了己方射出的冷箭讲起,老国公的坠马,罗四叔的调查和数年的失踪,一一道来,听得罗天珵心底生寒。
    老夫人犹豫半天,又多说了一句:“就是你的母亲,我都怀疑不是投水自尽,你那时还小,恐怕不记得了,你母亲是顶要强的人,我千思万想,为了你她也不该寻死的。”
    一番话说的罗天珵心口发疼,只恨自己对小时候的记忆竟是半点都无。
    这一日他见了扶风真人。
    扶风真人虽是借着他的手爬到了如今的国师之位,其实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便问:“真人,我对五岁之前的事半点没有印象,可有什么法子能想起来?”
    他不知道为何想寻回幼时的记忆,可前后两辈子形成的直觉都在提醒他,那一定很重要。
    或许,是要让他想起母亲的模样呢?
    扶风真人捋了捋胡须道:“按理说,四五岁时的记忆,应该还是有一些的,特别是世子本就聪慧。”
    罗天珵点点头。
    他就是奇怪这一点啊,他这么聪明,怎么会一点儿时的记忆都没有?
    祖母说母亲走后他病了一场,那也不该把脑子病糊涂了吧?
    “贫道有个法子,或可一试。”
    罗天珵点头答应。
    二人置于密室,扶风真人取出铜钱一枚,红线一束,悬挂铜钱在罗天珵面前摇摆,口中念念有词。
    罗天珵视线渐渐模糊,好像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中,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骤然清楚。
    父亲去世了,母亲总是默默流泪,入夜哄好了他,常常一个人悄悄出了门,去聆音亭赏月。
    他很小,却隐隐懂得母亲的心情,每见母亲出去时,就悄悄坠在后面。
    聆音亭是国公府最美的一处景致,旁边是大片的玉簪和芍药,他躲在里面,母亲根本发现不了的。
    那一晚月亮很圆,像他刚刚吃过的烧饼,母亲很美,对着月亮又哭了。
    他想,他要是快些长大就好了,别人说他长得像父亲,母亲见了长大的他,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风有些大,吹过芍药花丛,他有些怕,想走到母亲身边去,可是忽然跳下一个人,把母亲抱起来就丢到了湖里。
    母亲挣扎之下,扯下了那人的面巾。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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