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世子一双儿子的洗三礼,办得格外热闹,从一大早起,门前人马如龙,络绎不绝,来的都是朝中位高权重的人物和皇亲贵胄。
    前边的热闹暂且不提,花厅这边,自打甄妙带着孩子一出现,就成了女眷中的焦点。
    “啧啧,人家都说一举得男是福气,依我看,佳明县主的福气实在是大,一下子就得了一对儿子,真是让我们眼热呢!”说话的是太常寺孟少卿的夫人。
    李氏瞧着,冷哼了一声。
    先前她有意把冰儿说给孟少卿之子,这孟夫人可是摆了好些日子的谱儿,到最后才发觉,那不过是个记在嫡母名下的妾生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是跟她摆谱么,怎么今日跟个哈巴狗似的,恨不得舔妙丫头的脚趾头了?
    “哎呀,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一看将来就是英武不凡的。”孟夫人很快被别人挤到了一旁,那些平日或清高或傲慢的贵妇,此刻俱是笑盈盈的称赞着两个娃娃。
    李氏再次冷哼。
    两个眉眼还没长开,像猴子似的娃娃,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英武不凡的?
    她心里泛着酸气,不自觉捏紧了帕子。
    “哎呀。”这时,一声低呼传来,随后人群哄笑起来,原来是祥哥儿尿了,不小心溅到了出自永嘉侯府的孙媳杨张氏身上。
    两个孩子已经有了小名,大的取了吉祥的祥哥儿,小的取了如意的意哥儿,寓意好又朴实,一听就是好养活的。而杨张氏就是张朝华,曾经卷入真假太孙的秘辛被太后斥责了,在侯府好一段时间都没脸儿。
    “实在是抱歉,来人,带世孙夫人去换衣裳。”甄妙吩咐道。
    张朝华在闺中时就看不惯甄妙,此时一脸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是手帕交。
    “县主太客气了,我这是沾了福气呢。”
    就有旁人笑道:“可不是呢,世孙夫人,你沾了这童子尿,回头若是有了,可要备上厚礼来谢过佳明县主呢。”
    张朝华笑得有些勉强。
    她也嫁到永嘉侯府几年了,无子已经成了一块心病,再加上当初被太后斥责的事,还有她的祖父,受芦花棉袄一案的波及失了帝宠,她在侯府的日子就格外艰难,这才腆着脸讨甄妙的欢喜。
    想到这里,张朝华心中一动。要说起来,甄四和她情况差不多,也是嫁过来数年才得子,莫非是有什么法子?
    张朝华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可不是呢,佳明县主是个有福气的,我这说不准沾了些走,要真的有了,定要重谢的。”
    她心中寻思,回头找个机会和甄四私下见一面,请教一下可有什么秘方。
    甄妙微笑着听着贵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面色还有几分苍白,悄悄拿着帕子拭去手心的汗水。
    她没想到,生了孩子如此体虚,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她今日虽是两位主角的娘亲,因为还在月子里,无需待客太久,这么露一面,已是足够了。
    果然就听老夫人道:“甄氏,你先回屋歇着吧。”
    甄妙向众人赔个不是,由丫鬟扶着走了。
    “二弟妹在看什么?”蒋氏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李氏收回目光,笑道:“我是看四姑奶奶精神有些不济呢。”
    “她是头胎,又是双生子,生产时耗损的元气大,现在没有精力也是正常的,养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坐在一旁的甄宁笑道:“是呢,我听说宫里还赏了不少好东西,就是我婆母,这次虽没来,还托我带了极品的灵芝来,有这么多珍贵药材补着,什么精气神补不回来。”
    “说的也是。”李氏扯了扯嘴角。
    自打甄宁推拒了替甄冰说亲的事,李氏心中就很烦她,碍于是昭云长公主的儿媳,面上不好流露出来。
    “怎么五妹没来?”另一边的甄妍问道。
    她们姐妹,除了进了辰王府当妾,离开了京城贵妇交际圈子的甄静,还有出远门未回的甄玉,今日就差甄冰没到了。
    “她呀,昨日贪凉,有些不舒服,我就没让她来。”李氏提起甄冰,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那死丫头,今日多好的露脸机会,她居然敢称病不来,实在是气死她了!
    蒋氏似笑非笑的扫了李氏一眼。
    李氏被那目光扫的更是难堪,心中越发恼恨。
    老夫人同意了和威远侯府的亲事,蒋氏这是看她笑话吧?
    不行,她决不能让这门亲事成了,一定要想个法子阻止这门亲事!
    李氏神游天外,直到甄妍又喊了一声“二伯娘”,才醒过神来:“三姑奶奶说什么?”
    甄妍拧了拧眉,随后一笑:“也没什么,刚刚我和大姐说好了等下宴席散了去看看四妹,祖母和母亲也要过去,您是随大伯娘先回府——”
    话未说完,就被李氏打断:“我也去看看!”
    碰上甄妍略有些诧异的目光,李氏笑笑:“今日回府也没什么事儿,再者说,你五妹还特意说了,让我替她向四姑奶奶赔个不是呢。”
    等宴席散了,许多妇人都去戏台子看戏,蒋氏有事先回了府,老夫人等人则去了甄妙房里。
    “祖母,你们怎么没去看戏?”甄妙要坐起来,忙被温氏按住,让她还靠在大引枕上。
    “妙丫头,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建安伯老夫人问。
    甄妙眉宇间有几分倦怠,心情却是好的,露出个明快的笑容:“这两日感觉好多了,就是要喝药,苦死人了。”
    正说着,青黛就进来了:“大奶奶,该喝药了。”
    甄妙皱了眉:“先放着吧,我吃两颗蜜枣再喝。”
    这药虽是养身子的,可喝起来实在是太苦了。
    甄妍扑哧一笑:“四妹,人家都是喝完了药吃蜜饯,你这怎么是反过来了,那不是越吃越苦了?”
    甄妙笑盈盈道:“二姐,这你就不懂了,我趁着蜜枣的甜劲把药喝了,然后再吃蜜枣,岂不是更好。”
    青黛顺势把药碗放到一旁的高几上,端起另一个盛着蜜枣的碟子,递到甄妙跟前。
    甄妙拈起一颗蜜枣吃下,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那笑容幸福满满,简直把蜜枣的甜蜜都溢出来了,看的李氏心中憋闷,手忍不住缩进了衣袖里,捏了捏那纸包。
    纸包里,是她那日回去后忍不住买的药,舒心丸。
    舒心丸是前朝盛行的一味药,有那来月信时腹痛厉害的女子,若是服下,就能缓解疼痛,只是后来有女子坐月子时无意中服了,血崩而亡,这种事接二连三出了几起,其中身份最高的是一位郡主,皇室震怒之下,就成了禁药。
    到如今,虽解了禁,却也鲜少有药铺能买到了。
    当然,对于愿意花大把银子的人来说,只要有卖的,还真没有买不到的,所以这包舒心丸就落到了李氏手里。
    她眼角余光飞速扫了药碗一眼。
    那药碗就搁在高几上,凑巧的是,就在她右手边。
    李氏紧张的心砰砰直跳。
    要说她买了舒心丸,还贴身带来,是打定了要甄妙命的主意,那也没有,因为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好的机会。或者说,到目前为止,她这些行为,只是在不甘心下的一种心理安慰。
    可是现在,那药碗近在尺咫,只要她把米粒大小的药丸撒进去,入水即化,那么……是不是就能心想事成了呢?
    只要甄妙一死——
    是了,只要她一死,那么那桩劳什子亲事,定是不成了,老夫人那么疼爱妙丫头,总不能在她没了的时候,有心情给冰儿说亲!
    到时候,她再以两个哥儿出生就没了母亲,罗世子又年轻,恐怕娶了新妇后会对两个哥儿不利为由劝一劝,冰儿嫁过来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李氏心跳的越来越快,飞快看了一眼。
    屋子里的人都围着甄妙说话,因为人多,别的丫鬟都不在里屋,只有端药来的丫鬟正伺候着甄妙吃蜜枣。
    她又看了那药碗一眼。黑黝黝的汤药,像是一个黑洞,把人的心神都吸引进去。
    李氏捏了捏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纸包,瞬间下定了决心。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不能再犹豫了,为了冰儿的幸福,总要搏一把!
    李氏眼睛盯着众人,缩在袖中的手飞快把纸包打开,然后装作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茶杯,利用宽大衣袖遮挡着,快速把舒心丸倒进了药碗里。
    直到她端起茶杯喝着,纸包已经揉成一团藏进了衣袖里,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青黛端起了碗:“大奶奶,该喝药了。”
    甄妙吃过蜜枣,不再抵赖,痛快的伸出手道:“拿来吧。”
    伸出的手腕白皙如凝脂,戴着一只水头极佳的翡翠镯子,更衬得肌肤如玉,晃花人眼。
    那样水润的翠色,她的嫁妆还有嫁进建安伯府这么多年购置的首饰里,都拿不出这么一件来!
    这种时刻,李氏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这里,原本的紧张渐渐消失,平静地看着甄妙接过了碗。
    然后,那碗就跌落到了地上。
    甄妙诧异地看了青黛一眼。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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