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珵被这个消息砸得晕晕乎乎的,良久才尴尬地道:“时候不早,我们去见礼吧。”
    前一世温氏自缢,甄妙守了三年的孝,嫁过来时已经十七岁了,哪里会有这个尴尬的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罗天珵多次注意甄妙那对小得可怜的小笼包的原因,实在是每次见了,都让他有种换了个人的感觉。
    偏偏是青涩的不能再青涩的身子,却让他多了几分感觉,不然就甄妙在亲近时吐出来的行为,就是出于自尊,他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再碰了,哪会像今早一样再受一次气。
    罗天珵自嘲地笑了笑,带着甄妙往外走。
    “祖父和祖母住在怡安堂,祖母平日不怎么管事,你不必太紧张,就照平日行事就行。”
    “恩,我晓得了。”甄妙有些诧异罗天珵会出言提醒,心生了几分感激,笑容甜了许多。
    她倒真是没什么紧张的,镇国公老夫人再厉害,总不会比眼前这位对她更狠了。
    至少她还没听说过有把孙媳妇掐死的老太太。
    现在和罗天珵都能和平相处了,甄妙心里松快了许多。
    镇国公老夫人是长辈,彼此间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顶多不待见她,言语间苛责几句。
    这对皮糙肉厚的甄妙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她要真是纤细敏感的,早在刚来时就被京城这个圈子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走过假山游廊,一路芳菲尽显,遇到的丫鬟婆子皆是恭敬行礼,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这位新进门的世子夫人。
    等甄妙走过去,几个小丫鬟议论起来。
    “哎,看到没,世子夫人长得可真漂亮,比大姑娘还要好看呢。”
    “快小声点,主子们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就不怕惹祸吗?”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丫鬟拍了那小丫鬟一下。
    小丫鬟吐了吐舌头,不敢乱说了。
    另一个小丫鬟道:“你们看世子夫人那件衫子没,那好像是‘拢烟霞’的料子呢。”
    “这你都知道?”
    “你们忘了前年针线房的水儿不小心把一块料子勾了丝,被发卖的事啦?二夫人那样的慈善人,都动了火气呢,就是因为那是‘拢烟霞’的料子啊。”小丫鬟解释道。
    “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奇怪了,不都说建安伯府只是寻常勋贵人家吗,世子夫人的父亲听说只是个白丁呢,世子夫人这穿戴可是不俗啊。”
    有个丫鬟嘻嘻笑起来:“这可是进门第二日见礼敬茶呢,能不把压箱底的翻出来?建安伯府哪能和我们国公府比呢。”
    说到这,几个丫鬟都叹口气。
    世子爷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娶了建安伯府的姑娘,实在是委屈了。
    她们可一直好奇世子夫人是什么样呢。
    好在今日见了,世子夫人的容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这个认识,也让一些不安分的小丫鬟歇了某些心思。
    罗天珵领着甄妙进了怡安堂的门,堂屋里已经满是人。
    见二人进来,屋里一静。
    镇国公老夫人一眼扫来。
    今儿早上,她可并没收到证明新娘贞洁的元帕,心中一直在嘀咕呢。
    要知道当初甄妙设计罗天珵落水,外人不敢肯定,她心里却明镜似的,一直担心这位甄四姑娘德行有亏。
    进了国公府的门,家世低些不要紧,可要是品行不端,那才是祸根。
    见孙儿脸上并无异色,嘴角还噙着笑,老夫人稍微放了心,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甄妙。
    罗天珵悄悄碰了甄妙一下。
    甄妙敛衽施礼:“孙媳见过祖父、祖母,见过各位叔叔婶婶。”
    “起来吧。”老夫人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没有多少高低起伏。
    一个圆脸盘的丫鬟端了茶过来。
    甄妙接过一杯,跪在早准备好的垫子上,把茶高高举过头顶,脆生生道:“祖父请喝茶。”
    老镇国公坐在太师椅上,像个孩子似的坐立难安,不停挪动着身子,见甄妙对他说话,好奇的眨眨眼,然后伸手把茶接过来一直打量着。
    老夫人轻声提醒道:“国公爷,这是你孙媳妇,要喝一口茶的,忘了我之前教的啦?”
    甄妙垂首跪着,眼角余光悄悄看了老镇国公一眼。
    心中有些叹息。
    这是传闻中的常胜将军呢,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镇国公似乎明白了,把老夫人早给他准备好的红封递过去:“给你。”
    甄妙双手接过,口中称谢,却没有动。
    这位祖父茶还没喝,可不算过了。
    还好老镇国公还记得老夫人的话,虽然顺序错了,还记得喝口茶。
    只是茶一入口,立马就喷了出来。
    甄妙就跪在老镇国公面前,这口茶正喷到她前襟上。
    前襟顿时湿了一片,茶水往下淌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屋子里的气氛短暂凝固,那一刻静得针落可闻。
    田氏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茶,她可是命人添了点其他作料的,老国公是个傻子,味道不好哪会像常人一样忍着,绝对会立马吐出来的。
    只要他这么一吐,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对这位侄媳妇来说,都是个笑话。
    至于老国公正巧吐到这位侄媳妇身上,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甄妙也是愣了,只是抬头间,看到老国公一脸茫然的样子,却是有些不忍。
    她的外公也曾是位能耐人物,可惜年纪大了患了痴呆症,心智变得像孩子一样,犯了错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甄妙很懂得和这种老小孩的相处方式,当下露出个纯粹的笑容,仰着头道:“祖父,是不是茶水不好喝?”
    老国公猛点头:“苦的!”
    甄妙露出个理解的神色,笑吟吟道:“孙媳也喝不了苦茶呢。孙媳会做一种酸酸甜甜的茶,回来做给祖父喝。”
    “甜茶?好,好,我喜欢喝甜的。”老国公眉开眼笑起来。
    然后看甄妙一眼,把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扯下来:“你给我做甜茶,这个给你。”
    这一举动,让满屋子人一愣。
    老国公这玉佩,是家传的,意义不同一般,如今给了甄妙,自然就加重了大房的分量。
    就连罗天珵都心中惊诧,多看了那玉佩一眼。
    前一世,甄四见了老国公虽不至于流露出什么嫌弃之色,可在正常人眼里,人傻了就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举动,为了不惹麻烦上身,自然是有多远离多远。
    甄四除了敬茶那次,后来几乎就再没靠近过老国公,这玉佩直到他离开镇国公府时,还在老国公身上呢。
    如今甄四才来,事情就有了变化,这是不是个好兆头呢?
    这样想着,罗天珵看向甄妙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田氏看着甄妙笑吟吟的模样暗暗咬牙,心道这个鬼丫头倒是会哄人,今日这个局本来是要让她出丑的,没想到反哄得老国公把家传玉佩给了她!
    再想起那日在建安伯府出得丑,更是一阵心疼。
    二老爷更是面色微变。
    这玉佩料子并不算好,可他记得祖父一直佩戴的,后来卧病在床,才给了父亲。
    他琢磨着,这玉佩是不是有什么讲究,代表了长房嫡子的正统地位呢?
    如今父亲傻了,母亲从没提起,可看着从祖父那里传下来的玉佩被父亲随手给了侄媳,却是让人堵心。
    罗二老爷本就图谋国公之位,名不正言不顺的,见了这情景越发不快,心中暗恼不是个好兆头,然后看向甄妙的目光更冷厉了。
    甄妙跪在老国公面前,本就是抬着头的,坐在下首的罗二老爷目光瞬间一冷,立刻感觉到了。
    用眼角余光瞄了那位二老爷一眼,心道这位二叔好像不待见她呢。
    咦,不是说罗二老爷待罗世子亲若父子吗,爱屋及乌,见到自己就算是审视,也不该目光冷得像刀子似的吧。
    再看一眼,却发觉罗二老爷早已换了慈眉善目的神色,好像刚才只是眼花了。
    要是说罗二老爷一直是冷厉的目光,甄妙或许还觉得这人天生这样,可他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甄妙一下子就上心了。
    本来老国公递过来的玉佩,还在犹豫要不要推辞,毕竟红封已经给过了,见状反倒是痛快的收下,笑眯眯道:“谢祖父赏。”
    不待见她的人不高兴,那她就高兴了。
    老夫人不知次子和长孙截然相反的想法,更不知道甄妙的小心眼,见老国公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们夫妻少年恩爱,老国公早年上阵杀敌,由于某些原因她还陪着过,那飒爽的英姿一直深刻在心里,片刻没有淡忘过。
    如今老国公成了这幅模样,老夫人是没有半点嫌弃的,更恨不得所有人都像以前那样敬着老国公才好。
    可人性趋利,又有几人能做到呢,不过是碍于老国公的身份没有流露出来罢了。
    倒是没想到这个让她悬心许久的孙媳,被老国公喷了一身的茶水,那样狼狈都半点没露嫌弃之色,还出言化解了一番难堪。
    无论她是真的良善,还是异常聪慧,都足以让她稍微改观了。
    于是等甄妙给老夫人敬茶时,老夫人原本准备的礼物就没拿出来,反而从手腕上直接摘下一个翠**滴的镯子来。
    甄妙欢欢喜喜的收下,然后去给二老爷夫妇敬茶。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