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求盗本名不叫金求盗,只因在亭舍里担任求盗一职,才给人尊称成金求盗。
    后来大伙儿发现这个名儿甚是有趣,反倒把他的本名忘了,只爱叫这个,弄得金求盗也很无奈。
    他今日前来仙人村,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好消息便是,叶姑娘你状告之人已经查到了。那是陶家杂货铺七掌柜家的老丈母娘。也不姓王,夫家是姓赵来着。想来是这陶七丢了差使,怀恨在心,才调唆着丈母娘,故意报复。只是眼下他们全家已经畏罪潜逃,只怕这案子没那么快了结。如今陶家倒是愿意协商,请你撤诉,你看可有什么条件?”
    果然是把陶七推出来当替罪羊了。此事也算意料之中,叶秋并不意外,也知道自己再闹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便顺水推舟道,
    “既然查出来人来,我也能安心了。只是陶家虽愿意协商,可到底没见到陶七本人,也不知事情究竟如何。眼下既不知他上哪儿去了,万一我撤了诉,他又出来生事,可怎么办?”
    金求盗道,“这个不必担心。你虽撤了诉,可陶家也是要作担保的。万一陶七再敢生事,连累的可是陶家。所以如今那陶七是万万不敢露面的,陶家也不会窝藏包庇。当然,你受了这样一番惊吓,也可以让陶家给些补偿。”
    这是要花钱消灾?
    可这钱却不太好拿。少了,自己吃亏不说,还枉担个名声。可要得多了,说不好又得给人说成讹诈,让人轻贱。
    这陶家如今也是学乖了,并不主动送礼,只上门询问,想来不管要多要少,回头他们都有话说。
    叶秋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着看了朱长富一眼,老村长立即态度坚定的道,“钱我们是不要的。要是陶家真的有诚意,请依方才所言,请陶老爷在衙门里立个文书。以后就算不是陶七,是陶家别的人来祸害他们娘俩,陶老爷都要承担连带之责,如此我们才可安心。”
    瞧瞧这姿态,这应对,叶秋瞬间觉得自己还是太青葱粉嫩了。
    只见朱长富又赔一笑,态度谦和的道,“金求盗你别怪老汉我多心,实在是陶家家大业大,亲戚又多。这陶七为了几句口角,就能干出这事,谁敢保证他没有些交好的亲戚朋友,回头心里不忿,又要来报复?到底陶老爷身份贵重,与寻常不同,若有他担保,想来这八角镇再不敢有人轻举妄动了。”
    金求盗一哽,这样一来,算是把陶家彻底绑上贼船了。
    八角镇就这么屁大个地方,陶家可以掌控一大半,也相当于就跟大半人绑上关系。除非他们是被驴踢了脑子,否则陶家绝不敢再动叶秋母子,否则怎么都能绕到陶家头上。
    这样的提议,叶秋当即表示同意。
    金求盗也不能表示不同意,“那等我回去问下陶家,要是可以就这样办吧。”
    这一件事情谈妥,第二件事金求盗也就开口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请老村长帮忙,这两天在村里张罗下,把税收一收,从明儿起,就可以去交了。”
    朱长富顿时脸色一变,“这是又要征兵了?”
    ……
    山坡上的大个子,看着两个骑马的官差进了朱长富家,不久又离开了。
    然后叶秋在院门前摇响了铃铛,然后各家各户探头瞧瞧,见不是祠堂门口,便派了个家主过来,似是开了个短会,又都散了。
    再然后,村里人三三两两,分别聚集到朱长富等三户人家中,又分别开起了会。只这一回的时间有点长,大个子皱眉有些不耐烦了。
    没看到日影渐短,已到晌午了么?还赖在别人家里干嘛?想混饭吗?
    “叔叔,要喝水。”等小地瓜都玩得没劲,小猪也死活赖在地上装死,那些人还不出来。
    男人抿了抿唇,不高兴的打了个手势。
    如果有士兵在,就会明白这是撤退回营的意思。可小地瓜就算没当过兵,也从男人的眼神中瞬间领会了这意思,牵着男人的手,迈着小腿往家走了,连一直赖在地上装死的小猪也瞬间机智的爬了起来,唯恐被落下。
    男人低头瞄瞄被柔软小手抓着的手指头,虽然有些不耐烦那一手的汗,却是难得的没有甩开。
    唔,小孩子也是有用处的。起码他也会知道饿,还知道要回家。
    走到屋外的时候,正好听到屋里有个男人在说。
    “叔,这事你可不能不管我。家里就我一个顶梁柱,我怎么走得开?你上回卖棉花不是赚了好些钱吗?你就替我赎了这回的兵役吧,我念你一辈子的好。”
    男人认得这个声音,被叶秋之前嘲讽过的男人。
    不过这人很不讨喜,之前还想要大猪腿,这会子又不想当兵,懦夫!
    而门内,朱方氏已经冷笑起来。
    “你倒打得好算盘。只咱们卖棉花的钱,难道就不用交税吗?况且这也不是他一人的,你这算计,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些!”
    刚刚走了的金求盗,通知交税之事虽属正常,但这时间却是比往年足足提前了一个多月。这要是按从前的惯例,只怕吴家沟提到那征兵之事,就是真的了。
    可无论朱长富怎么打听,甚至叶秋拿了钱出来,那金求盗却是既不肯收钱,也不肯给句准话。
    可越是如此,朱长富越觉得此事应该是真的。
    送走来人,他就赶紧把村里人召集起来开了个会,通知了此事,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又让朱董连三姓各自开会,商量各家征兵之事。
    按照常规,农户征兵例来是五户出一人。分在村子里,都是轮流制。除非这家没有男丁,才会轮到旁人。但相应的,这个没派男丁的家庭,要给去的那家一些补助。同姓没有,才由异姓顶替。
    因着多少年来,大家都按着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才相互扶持着渡过最艰难的岁月,而一个村子,才得以延续生存。
    只是征兵虽然无法避免,但农户也允许拿钱赎役。
    官府常例,三十两银子一人。这要是买一条性命,真不算多。但一般人家还真的承受不起,是以大半百姓还是得去。
    朱家在本村共有十户,那就得出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就是朱德贵。
    他当然不愿意去,又出不起这份钱,所以便找上了亲叔叔。眼下给朱方氏这么一说,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可仍是觍着脸道,“是我不会说话。不过叶家妹子,你也是同意的对吧?要不这个钱,算我借的。我慢慢还,行不?”
    叶秋还没吭声,朱方氏听了这话,却是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你还?旧年你爹还欠我们家的钱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朱德贵嘟囔道,“婶子你也别算得这么清。我爹的事,也是叔点头的。怎么说,我也是老朱家独一条根,您二老百年之后,还不得指望我送您二老上山?”
    “你独一条根?”朱方氏气得浑身直抖,却死死憋着泪道,“你是在咒我们家阿虎么?”
    叶秋听得一愣,她在此三年,从未听老两口说起过子女之事。
    她想着应该是二老心中的伤,从来不敢打听,没想到今日却听到了点消息。明显,是不太好的。
    朱德贵看朱长富没言语,还大着胆子道,“谁咒他了?这不明摆着……”
    “够了!”忽地,朱长富也吼了出来,“你如今有了孝天,也算是有后了。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有钱就自个儿赎去。找我借个五六两银子,行。再多,没有!这也不光你一个人的事,还有你们几家,谁去?”
    他这一发火,朱德贵不敢吭声了。
    旁边那一向憨厚少言朱孝平想了想,却是主动站了起来,“村长爷爷,我去。我媳妇才生了儿子,我也算留下条根了。只我若去的话,想求村长爷爷给我做个主,我若有个好歹,能不能别把我媳妇孩子卖了。好歹给我媳妇另寻户好人家嫁了,至于我儿,还请叔伯兄弟们帮忙看顾着些。”
    这回不等旁人吭声,朱长富就一口应承了,还道,“这些臭规矩也是该改一改了,只要不遇着天灾**,往后不管谁家的男人出了事,也没有随便卖人家媳妇孩子的。”
    他着重的看了叶秋一眼,有些话暂时没说出口,可叶秋却察觉到了,心里沉甸甸的。
    对于乡下人来说,想要不被艰难的生活打倒,就只能指望着种好地。
    可她有这个能力,带领好大家吗?
    可她要是没这个能力,那远的不说,这些人的今天,就将是小地瓜的明天。
    来此三年,叶秋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能独善其身的年代。她既生活在这个村庄,就得跟这个村庄共兴衰。否则就是天上掉下万贯家财,她们这孤儿寡母的,也绝对保不住。
    屋子里的气氛就这么沉寂下来,人人心事重重,象堵着块石头。
    此时,门口忽地一阵冷风袭来,是大个子牵着小地瓜进了屋。
    先把孩子往叶秋面前一推,“去给他弄点水来。”
    然后,冷冷扫了面色沉重的众男人一眼,“你们觉得,坐在这里害怕,就能不死的吗?”
    他这是……要开解人?想想他的刀法,兴许还能教大伙点什么。
    可男人接下来,却是大马金刀,往叶秋离开的炕上一坐,“有这工夫,还不如回去多吃两碗,把自己养肥点,上了战场也能多挨两刀。”
    叶秋瞬间反省,觉得自己岂止青葱粉嫩啊,还有眼无珠。
    这位是刀法好,可人家修的是插刀教!
    ※
    小剧场:
    作者:都当娘的人了,还青葱粉嫩,啧啧,真会刷绿漆。
    叶秋:插刀教教主何在?
    作者:喂喂,你不能这么威胁亲妈,当心亲妈变后妈。
    地瓜:那后妈会变戏法吗?要不,变个蛤蟆吧。
    作者:太坏了,555,作者是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心理压力在码字啊,大家就不多给点票票啥的支持一下吗?执手相对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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