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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家小王爷回京第一天,在城门附近就把北镇侯府的世子给打了,一鞭子把苏世子的脸抽得皮开肉绽,落下了一道去不掉的疤。
    应该去不掉了吧?毕竟皮肉翻卷,几乎要露出皮下的颧骨,当时就肿得把眼睛都给挤没了。
    不过安宁郡主或许有办法,她自己脸上被西夷人所伤的那个刀疤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也不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但她会管吗?听说当时就是因为苏世子看长公主和安宁郡主的眼神不规矩,恼得长公主当场指使人要挖他眼珠子,景小王爷只是毁他一张脸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个不规矩,大家表示都懂,毕竟镇北侯一家被召回京城的两个多月里,这位世子的行事脾性众人皆有所耳闻,甚至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而安宁郡主的容貌确实是十分的出色,放眼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只是性子清冷,显得好像没有其他一些贵女们声名传扬。
    次日进宫,太子殿下特意跟先生请了半天假,跑到含英殿内绕着云萝转了两圈,然后扬着眉毛说道:“我听说舅舅他一怒为红颜,只因为那北镇侯府的苏世子多看了你一眼,就挥鞭抽坏了人家的一张脸,如今苏世子的脸还肿得跟啥啥似的,眼睛都睁不开看不见。”
    泰康帝随手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骂道:“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分明是那苏珂先冲撞你姑母和阿姐,后又眼神不规矩乱看,才惹怒你姑母和舅舅,只打他一鞭,留下他一双眼珠子已是看在故去的老侯爷面上。
    太子殿下哼哼了两声,“这苏珂确实嚣张得很,时常纵马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听说冲撞了不少行人,元宵灯会上还把身子骨不好的福慧县主撞倒了,惹得成王府上的几位公子把他围起来就揍了一顿,如今又惹到姑母和阿姐的头上,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长公主朝泰康帝问道:“你把这种人召回京城做什么?”
    泰康帝翻出了一封折子递给她,说道:“苏契没有老北镇侯的本事,却坐着老侯爷的位置,我不把他召回京城,如何让他腾出登州水兵统帅的位置?”
    “我见他似乎还挺乐意到京城来的。”他在御案后坐下,继续说道,“老侯爷生前常年不在家中,没时间管教儿子,这苏契也不知怎么的被养成了一个草包,年纪一大把,本事却一点没有,不过几年时间,登州水兵大营就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将士们对他也颇多怨言。他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老侯爷留下的功勋都要护不住他了,倒不如及时抽身到京城来过清闲的富贵日子。”
    大约也是因此,朝中大臣对这对父子的行事颇多忍让,有的是看在已故老北镇侯的面子上,有的是看在皇上对他们还算宽厚的份上,有的则是单纯的不屑于跟这种人计较。
    没想到逍遥了两个月,一朝撞上衡阳长公主和安宁郡主,堂堂侯府世子被当街拉下马,踩在脚底下毁了一张脸。
    云萝忽然神色一动,“登州?”
    泰康帝对这个外甥女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当即就问道:“浅儿可有什么见解?”
    “登州与百济隔海相望,乘船几日就能到达。”
    好歹也合谋做过不少事了,她之前送上来的那份舆图也把周围许多并不属于大彧的地盘都划了进来,其心思昭然若揭,泰康帝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云萝这话中的深意。
    他忽然把殿内的内侍宫女们都赶了出去,然后伸手探到御案下方,当着几人的面就从密格中抽出了舆图,将折子往边上推一推,然后把舆图缓缓摊开。
    这舆图的边缘上都起了毛,也不知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偷偷研究了多少回。
    云萝一脸的心领神会,然后指着登州的位置,又点点海那边的半岛,说:“最短距离不足四百里,顺风扬帆的话,一日就可抵达。”
    泰康帝盯着那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一脸深沉。
    太子也凑了过来,伸手用指甲盖比划了一下距离,惊讶道:“才这么一点!可是历朝以来,攻打那边为何都从陆上行走?”
    泰康帝看着他幽幽的说道:“谁跟你说都是在陆上作战?登州的水兵你以为是白养的?”
    “可是……”太子迟疑了一下,说道,“不是说,他们打的是水匪海寇吗?”
    “那水匪海寇从何而来?”
    太子噎了一下,然后两根眉毛一点点皱起,不满的说道:“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来打,化水兵为海寇来骚扰我大彧的沿海百姓,太卑鄙了!”
    “兵道诡变,你以为行军打仗都是真刀真枪的蛮干,不需要带上脑子?”泰康帝看着太子若有所思,忽然转头跟长公主说,“我看阿玥回到京城后就过得格外清闲自在,什么事都扔给下面的人去做,缠着浅儿倒是殷勤,实在不像话。不如让他进宫来给太子当个先生,或者送太子出宫去他府上也行?”
    太子顿时大惊失色,忽然抓着云萝的手说道:“我觉得阿姐也很厉害,去了一趟西北回来,我听见将军们都对她赞不绝口,让她教我就好了!”
    泰康帝神情诡异的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家太子好像有点不大机灵。
    你舅舅得了闲就去找她,你以为到时候能逃得过他的管教?这是主动给自己多讨了一个先生啊。
    云萝也低头看他,心情略微妙,“你真要我教你?”
    太子殿下毫不犹豫的点头,就差当场抱大腿了。
    二选其一,他当然要选那个看着更顺眼的了。
    既然太子都主动要求了,皇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场下旨,许他每隔一日就可出宫半天。
    太子面上矜持,高扬的眉头却显示着他的好心情,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向阳。
    泰康帝则转头又跟云萝讨论起了两国隔海的距离。
    “我早知我们与百济、新罗相隔很近,倒是没想到这么近。不过,海上航行从来没有直线跨越的,以前也从未有人能够一日内抵达,浅儿又是从何得知最窄处的海域不足四百里?”
    最后一句问题真是莫名的震耳发聩,云萝不由得沉默了下,然后直接跳过问题,伸手在百济、新罗另一边的狭长岛屿上划了一道,说:“登上百济,过新罗,离东瀛也更近了。”
    我说是前世所学,你相信吗?
    这回避问题的态度太明显了,泰康帝嘴角一抽,倒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便顺着她的手指看向了东海上,那用朱砂描绘的长长一道,不解的问道:“不过是个海外岛国,尚未开化之地,浅儿为何对这里似乎格外看重?”
    画得红通通一片,跟血似的,莫名有些瘆人。
    云萝再次沉默。
    这是前世带来的,留在灵魂里的深刻印记,即使那一片地方现在野蛮又落后,也依然心生警惕,想对它做点什么。
    她的指尖在舆图上抠了一下,说:“只是不喜欢罢了。”
    长公主看着那被大海阻隔的地方,淡淡的说道:“几年前似乎还见过东瀛的使者前来朝拜,对这些附属臣国,我们不仅要有上次,还得派些大臣过去协理朝政,如此才能显出宗主国对他们的看重,不如就把那些不听话的派遣出去吧。”
    这也太狠了,远渡重洋,说是出使附属臣国,实际就是流放海外!
    太子殿下在旁边听得瑟瑟发抖,他虽年纪还小,但天下最好的老师就在他身边,又有泰康帝从两年前开始带他参与朝政,亲自指点,该懂的都差不多懂了。
    在话题逐渐偏移,泰康帝开始关心起长公主这一趟去江南的行程见闻时,太子殿下也悄悄的把云萝拉出了含英殿,然后反被着双手,故作淡定矜持的问道:“阿姐你刚回京城,近段日子可有什么安排没有?我出宫去找你,会不会打扰你的行程?”
    云萝看着他似乎已经在心里悄悄的安排起了行程节目的太子殿下,眼角微扬,说:“不打扰,我会先给你挑几本兵书慢慢看,打扰不到我。”
    太子一愣,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云萝摸了摸太子狗头,神情意味不明,说道:“好歹也是接了圣旨要教导你的,总不能跟以前你出宫时那样,带着你到处吃喝玩乐。”
    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是……
    “你要教我什么?只是看兵书吗?”
    “先看兵书。”
    太子狐疑的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身后的含英殿内,大彧最尊贵的姐弟俩已经又从江南之行说到了云萝和景玥的婚期,而话题的另一个主角景玥,此时则在自家门口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他路的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一身锦衣、满头珠翠,被两个健壮的婆子搀扶着从轿子上走出来,一抬头就正好看见了刚从门内往外走的景玥。
    上下打量两眼,还转头跟身旁的婆子确认了一下,然后她颤巍巍又格外矫健的朝景玥扑了上去。
    “挨千刀的,小小年纪心肠却为何那样歹毒?竟生生毁了我孙儿的一张脸!老侯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为大彧建功立业,到死都没来得及回家,你去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却被人这样糟践!”
    景玥停下脚步,看着在他面前撒泼哭骂的老太太,缓缓的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哦,苏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