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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摇曳的灯光迅速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让云萝他们看清楚了那撬门而入的不速之客究竟是何人。
    看清人,兰香顿时一惊,“掌柜?”
    此时被扔在地上还无知无觉的,可不正是这客栈的掌柜吗!
    罗桥也是皱起了眉头,“这敢情还是家黑店?”
    云萝坐在柴火垛上,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见掌柜短时间应该主动清醒不过来,就伸手在他身上几处用力拍打了几下。
    “唔!”
    随着云萝的拍打,掌柜的脸上逐渐出现了痛苦之色,眉头紧拧,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然后他痛哼一声,猛的睁开了眼睛。
    豆点大的灯火只能模糊的照亮一个很小的范围,投到人脸上便交叠出了重重阴影,格外的诡谲。
    掌柜的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三张光影扭曲的脸,人还未完全清醒,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张嘴尖叫。
    罗桥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成功将他的尖叫堵了回去,只发出一声憋闷的呜咽。
    “叫什么?三更半夜的撬开客人房门倒是利索得很,那时候咋不见你害怕呢?”罗桥说完还不解气,另一只手握拳就朝他的肚子上狠擂了一拳。
    掌柜的眼眶蓦然睁大,眼珠子也跟着往外突出,却又因为被罗桥捂着嘴而发不出声音来。
    别说惨叫了,他连呼吸都喘不上来,很快整张脸都被憋得涨红,扑腾着四肢神情痛苦。
    前后不到一刻钟,他第二次感觉到了窒息。
    罗桥自然是发现他的状况了,却依然捂着他的口鼻没有轻易松手,一直到他的脸色从红转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开始翻起了白眼,才把手松开。
    即便松手了,掌柜一时间也仍然发不出声,只能瘫在地上张着嘴用力喘气,整个柴房里都是他“呼哧呼哧”的声音,油灯的火苗似乎被这气息所影响,轻轻的跳动了几下。
    云萝等他的气息稍微喘过来,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就问道:“掌柜深夜拜访,不知有何贵干。”
    掌柜的眼珠急速的晃了几下,“我……我走错了门,不是有意冒……冒犯小公子的。”
    “哦?那不知你原本是想要开哪个门?”
    “这个……我……我起夜上了趟茅房,迷迷糊糊的回来时就走错了,对,走错了!”
    “是吗?用削薄的竹片从门缝中拨开门闩,期间都不曾发出什么声响,都是因为你是走错了门?”
    掌柜的脸色一变,这小公子竟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还坐在门内看着他把门闩拨开推门进去?
    这么一想,他身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
    云萝此时手上就拿着那一条薄竹片,指腹在边缘轻轻的剐蹭着,说:“我看你撬门闩的手法熟练得很,不是第一次做了吧?这准备的工具就十分趁手,能轻松的插入到门缝之间,且边缘锋利,若不甚露出马脚,用来杀人也足够了。”
    掌柜不由得抖了一下,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话,但他却觉得她好像说的并不是竹片能杀人,而是她想用竹片杀了他。
    “小公子可千万不要开这种玩笑,我我我就是做个小本生意,哪……哪里敢杀人?再说,这竹子也杀不了人啊。”
    云萝就把那竹片贴在了他的脖颈上,面无表情的说道:“要不,我试试?”
    竹片温凉,贴着皮肤并不如铁剑那般刺骨,但掌柜却觉得此时贴在他脖颈上的竹片比长刀利刃还要更加的可怕。
    最可怕是这小公子的眼神,平静幽深,仿佛杀个把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从指尖到手臂,然后整个人都激颤了起来。
    竹片在他脖子上轻轻的划拉了两下,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这竹片确实很锋利,他之前还曾不小心自己在手指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他不敢再狡辩,慌忙说道:“小公子饶命,是我见财起意想要多赚一笔,便趁你们熟睡看能不能摸上一点,但绝没有要害你们性命的胆子啊!”
    所以,能把这危险的东西先从往脖子上移开吗?
    在他脖子上轻轻划拉的竹片一顿,云萝抬眸看着他,“以前做过多少次?”
    “没……没几次,毕竟会来我们这地方的多不是什么有钱人,倒是偶尔有商队经过,可他们人多势众的,我也不敢动手啊。”
    罗桥忽然伸腿踢了他一下,冷笑道:“我们这二十个人在你眼里,原来还算是势单力薄的?”
    掌柜的脸上露出了痛色,不由得把身体蜷缩起来,眼角的余光从罗桥挎在腰侧的长刀上扫过,又扫过兰香手里拎着的双刃,整个人都团得更紧了。
    他怎么就这样没眼力见的去招惹了他们呢?就算……但他们气急之下将他给一刀砍了还是很容易的。
    他如今脖子痛,肚子痛,背上痛……真是哪哪都痛,缩着身子眼珠却骨碌碌转着,说道:“以前我自是不敢的,但如今随着滇南的灾民涌入百安县,城里到处都乱得很。你们一看就是刚从外地来的,不说身上带着多少值钱的好东西,单单只你们那二十匹马,就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
    喘了口气,他又说道:“饿极了的人可什么都干得出来。也是我们这儿太穷了,就算不曾受灾,家家户户也没有几斤余粮,因而也都格外的护食和……凶狠,反倒把想要抢劫的流民震慑住了。你们二十个人确实不少,可是你们知道外头有多少流民吗?就算是本地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你们呢。”
    兰香心里发毛,不由往云萝身边靠近了些。
    掌柜的看见了,就朝她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然后就又被罗桥给踹了。
    云萝垂眸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掌柜,说道:“据我所知,滇南官府并不曾把水灾之事上报朝廷,通往外界的各个关卡也都有重兵把守,禁止灾民出逃,你们这里的灾民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掌柜的愣了下,觉得她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想了一会儿就说道:“既然滇南官府隐瞒了此事,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之前百安县里确实没有从那边过来的灾民,月初才忽然涌入了许多人,为了一口吃的还死了不少人呢。”
    云萝算了下时间,若是快马加鞭,路上也没有耽搁的话,九月初景玥就应该到滇南了。
    兰香和罗桥大概也想到了这个事情,不由对视一眼,然后兰香轻声说道:“公子,是不是景……”
    她也想知道是不是跟景玥有关。
    于是就问掌柜的,“滇南为何不再阻拦灾民出逃?如今滇南的形势如何,你可知晓?”
    掌柜的不禁看了她好几眼,眼里有探究和打量,“你……您问这些做什么?您到底是什么人?”
    “路过的,好奇就问一下。”
    罗桥又一脚踢了过去,恶狠狠的说道:“少废话,我家公子问你什么,你只管老实回答就是,说不定还能给你减轻些罪罚!”
    掌柜的又遭了一回痛,他倒是想硬气的反抗呢,可他们问的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外面知道这些事的人一大把,而他因为开着客栈,所以知道的可能比其他人要更多一些。
    揉了揉身上的疼痛部位,他不敢再多问,说道:“听说,月初的时候,滇南来了个京城的大官,似乎还是个王爷,之后,那些关卡就放行了,我们百安县是滇南往这边来的第一个县城,如今城里的流民恐怕比本地居民还要多。”
    云萝又问:“那王爷是从这儿经过入滇南的?”
    “这倒没有,听说是从蜀中那边过去的。”
    “现在滇南里面是什么情形?”
    “这个我如何能知晓?”见罗桥的腿又蠢蠢欲动的,他赶忙又说道,“不过我听最近从那边过来的灾民说,那王爷是带着十几万大军到滇南的,最先抵达的大军一到就把官府给围了,也不知会不会打起来。”
    云萝:“……”
    兰香看了眼云萝,然后问掌柜的,“还有呢?”
    “还有?”他挖空了心思的回想,好一会儿才说道,“前两天有消息从那边传过来,说王爷在组织人员重新修整玉池的堤坝,需要大量人工,凡被选上的都能每天分到三大碗米饭。不过我觉得那肯定是假的,从没听说过服役还能每天吃上三大碗干饭,更何况受灾的百姓何止千万,一窝蜂的涌上去,多少米饭都不够他们吃的。”
    他又飞快的看了云萝一眼,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说道:“小公子,我把知道的都跟你说了,你能不能……饶了我之前的冒犯?小的以后再不敢了。”
    云萝觉得她想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还省了她明天出门去跟那些听不懂话的人打听,真是意外的惊喜。
    所以在掌柜满眼希冀的目光中,她站了起来,打开柴房门叫进来两个侍卫,指着掌柜说道:“看好他。”
    掌柜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嘴就要喊,却再次被眼疾手快的罗桥给一把捂住了嘴。
    被叫进来的两个侍卫缓缓的拿出了一捆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绳子,与罗桥联手一起将掌柜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团脏兮兮的抹布。
    云萝看着他们捆绑的绳结,走过去说道:“你们这个结打得不好,很容易就会被人挣开,我教你们一个新的。”
    “唔唔唔!”掌柜的拼命挣扎,总觉得要“吾命休矣”,然后他发现,他越挣扎,捆绑着他的绳子就收得越紧,很快他便疼得不敢再乱动了。
    两人守在柴房里,云萝又留了两人守在门口,其他人则各自回到客房里去休息了。
    从后院进入到客栈内的时候,厨房那边忽然响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踢到门槛的声音。
    因为天色太暗,油灯又留在了柴房里,他们也看不见周围的场景,因此就格外的容易紧张。
    罗桥转个弯就要往那边摸过去,却被云萝伸手拦住了,“回房休息。”
    “公子?”
    “这个客栈里除了掌柜就只有一个伙计,黑灯瞎火的,他对这里可比我们要熟多了,若当真闹了起来,谁知道外面那些流民会不会趁乱做点什么。”
    可留着这个小伙计,真让人无法安心睡觉啊。
    但郡主都这么说了,罗桥肯定不会反驳她的命令,大不了就接下来更警惕些。
    他们脚步轻轻的上楼去,三十多只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在他们上楼之后,从厨房门口探出了一个模糊的暗影,很快就又缩了回去。
    上了楼,除了云萝和兰香,侍卫们两人一间,全都房门大开,并且另有两人直接把铺盖卷搬到了云萝门外的走道上。
    云萝站在门口跟罗桥说话:“你明天带上四个人乔装一番去滇南找景玥,他就算有人,但肯定很缺各类物资,你问清楚,然后最快的速度回江南去找老夫人,让她安排送东西过去。”
    罗桥顿时一惊,说道:“这怎么行?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好公子,怎么能离开你身边?若万一……”
    “没有万一。”云萝说道,“我明天也会带着人离开,直接去禺州把房子定下来。离此地越远,流民就越少,即便遇到本地村寨里的人,我应付他们也比你们更有经验。”
    罗桥很想问,您从未到过此地,哪里来的经验?
    云萝却已经把事情定下了,并说道:“去滇南的这一路才是最危险的,要不,你再多带两个人?”
    罗桥忙说道:“不用,公子您身边才应该多留些人,我带上两个兄弟就足够了。”
    “四个,不能再少了。”
    罗桥很想反抗,但主子下了命令,他只能听从,唯有想办法尽快把事情办完后去找她。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公子,您是为了景公子才特意从渝黔往这里走的吗?”
    “不是。”
    “……”
    “滇南总督是甄家的人,他若是倒了,在我舅舅眼皮子底下的甄家也就没什么值得忌惮,想怎么收拾就能怎么收拾。”
    罗桥:不,郡主,您不用跟小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