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兰伸手,将绣帕从木盒中取出,随即将绣帕在掌心摊开。
    这方绣帕质地柔软,料子上乘,帕子的一角绣了一朵精致的兰花图案。
    李若兰的指尖轻轻抚了抚那精美的绣图,随即唇角缓缓勾起,一双眸子里渐渐浮起一抹冷意。
    月夕前一日一大早,杨氏吩咐人喊了李若初和李若兰两姐妹到如意院,仔细的给二人说了一些宫里的规矩。
    至于宫里的规矩,便是该行礼的时候要行礼,该说话的时候要好好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便把嘴闭上。
    总之是少说少错,一切都要谨言慎行。
    杨氏所交代的一切注意事项,李若初与李若兰姐妹二人只仔细听着,也不辩驳。
    杨氏难得心情好,尤其是看到李若兰如今精神焕发的样子,很是欣慰。
    下晌时分,李若初收到了三身衣裳,皆是为了应付第二日的宫宴。
    其中一身是府上杨氏吩咐人准备的,因着杨氏也就打算带李若初与李若灵二人前去,故此给两姐妹一人准备了一身新衣裳。
    给李若兰的是一身藕粉色的交领广袖坠地长裙,裙摆上绣着精美的兰花图案,式样清新淡雅。
    给李若初的则是一身靛蓝色交领广袖及地长裙,里面的长裙是纯色,只外罩的轻纱上面绣了精致的百蝶穿花图案,华丽无比。
    相比较于李若兰的衣裳,李若初的这身显然要华丽许多。
    另外一身,也是最令人意外的,是平南亲王秦时送来的。
    秦时以上回没能请李若初喝茶为由,给李若初送来了一身绛红广袖坠地流仙裙,裙面上并没有任何的图案,只那流仙裙的面料却让人移不开双目。
    那绛红的面料只要经过光线照射,便会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据那送衣裳的下人只说是边疆进贡的上好的星耀锦,便是一年才能制出几匹,据说金贵的很。
    溯洄阁的婢女们亲眼看到这件流仙裙的时候,一个个的双眼都在发亮,盯着那耀眼的衣裳都舍不得移开双眼。
    至于还有一身,则是秦瑜派人送来的。
    相较于府里准备的和秦时准备的衣裳,秦瑜准备的这身就显得素雅许多。
    是一件月白色的缂丝及地长裙,裙面上并未有多余的图案,只腰封处用银丝稍微的点缀,外罩是一件同色系的纯色比甲,素雅却不失庄重,简约却又不失大方。
    李若初对着婢女手中展示的三身衣裳瞧了瞧,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秦瑜送的那身。
    按理来说,秦时送的衣裳还挺符合她的性子的,只是,她又不是去参加选美的,穿那么好看做什么。
    如意院儿的两位姑娘听说太子和平南亲王同时给李若初送来了衣裳,不由心下妒忌。
    她们唯一想不通的便是,凭什么李若初一个乡下长大的女子能同时得了两位皇子的青睐。
    李若灵拉着李若兰想要去溯洄阁亲眼瞧一瞧,不过李若兰却忍住心中的冲动并不打算去。
    李若灵见李若兰不去,只好自己带了贴身的婢女去了一趟溯洄阁,瞥了两位殿下送来的衣裳一眼,冷嘲热讽了一番,气哼哼的走了。
    这厢,二月还在可惜那件绛红的流仙裙,嘴里念叨着,“小姐若穿上这身衣裳,可不得闪瞎了众人的双眼。”
    李若初闻言,只对二月打趣道,“你穿这身也一样闪瞎了别人的双眼。”
    二月一听,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嘻嘻笑道,“小姐,奴婢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么好看的衣裳,是挺可惜的。”一月瞧了一眼那身流仙裙,目色中尽是惋惜。
    陈嬷嬷在一旁道,“小姐如今已经许配给太子殿下了,衣着上面端庄一些也是好的。”
    李若初温声,只颔首,“陈嬷嬷说的有理,明儿就穿秦瑜送来的这身。”
    月夕宫宴定的时间是晚上,是以,这天下晌时分,李锦和杨氏便带着两个女儿朝宫中出发了。
    约莫是傍晚时分进的宫门,在进入宫门时,自有宫人挨个的检查淑妃娘娘亲手盖了凤印的邀请帖。
    只有检查过邀请帖方可顺利进入宫门。
    一进宫门,自有太监宫女将来宾引入宫中。
    宫宴是在倚翆园举行的,这会儿天色还不算暗,但宫人们早已挂上各色的照明灯。
    杨氏母女几个随着领路的小太监经过了一片花园时,有位身穿宫装的老妇人领着两名小宫女正朝几人缓缓而来。
    领路的小太监远远的瞧见了来人,立刻恭敬的迎了上去,躬身对那老妇人行了一礼,对那人轻唤了一声,“如姑姑。”
    那位如姑姑并不曾理会那小太监,只径直朝李若初这厢走过来。
    那老妇人在杨氏跟前停下脚步,只朝杨氏微微点了下头,态度很是和缓,“这位是左相府的李夫人吧?”
    杨氏闻言,只同样对那老妇人点头回礼,“正是。”
    对于眼前的这位老妇人,杨氏并不曾见过,不过刚才看到那领路的小太监叫她姑姑,想来是在宫中伺候哪位贵人的老人了。
    得知杨氏的身份之后,那老妇人只点了点头,面上堆了几分笑,又问杨氏,“请问李夫人,府上嫡长女李若初可有一同进宫赴宴?”
    闻声,杨氏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微微笑着朝身后的李若初看了一眼,对那老妇人回应道,“来了,请问您怎么称呼”
    对方的身份虽然只是一个奴才,可在不明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杨氏并不敢怠慢,就连称呼对方都用了敬语。
    听杨氏这般一说,那老妇人的目光随着杨氏的视线对着李若初扫了一眼,又浅笑着对杨氏道,“李夫人唤老奴如姑姑便可,此番老奴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邀请李大小姐去慈安宫小坐,不知李夫人可否同意。”
    闻声,李若初心中咯噔一下。
    太后?太后娘娘要邀请她去慈安宫小坐?
    慈安宫应当就是太后娘娘住的地方吧。
    李若初心里疑惑着,目光便不由朝那如姑姑身上望过去。
    但见那位自称位如姑姑的老妇人一身深褐色合体宫装,一头青丝虽掺杂了许多银发,可却梳理的一丝不苟,看着大约五十多岁的模样,可瞧着如姑姑面色红润,精神状态也是极好的。
    太后亲自派人来邀请李若初去慈安宫小坐,杨氏自然没得选择的余地。
    对于为何太后会叫李若初去慈安宫,杨氏心中虽疑惑,但却依旧对着如姑姑恭敬道,“太后娘娘能邀民妇的女儿去慈安宫,是民妇女儿的福分。”
    说着又转身看向李若初,对着一脸愣怔的李若初笑着说道,“初儿,太后娘娘有请,你便虽这位姑姑一同过去便是。”
    “是。”李若初朝杨氏乖巧的点了点头。
    又听那如姑姑对李若初笑眯眯的说道,“若初姑娘放心,待太后娘娘与姑娘说完话,自会派人将姑娘送回倚翠园。”
    “是。”李若初闻言又对着如姑姑福身行礼。
    如姑姑看了一眼李若初乖巧的模样,欣慰的笑了笑,只对着李若初道,“若初姑娘,咱们走吧。”
    说着便转身走在前头,李若初则迈了步子跟了过去。
    待那位如姑姑和李若初走远,李若兰才问一旁领路的小太监,“小公公,小女子眼拙,刚才那位姑姑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那小太监见李若初这样问,只笑眯眯的应道,“那是自然,那位如姑姑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不过,如姑姑跟着太后娘娘向来深居简出,你们不认得也属情理之中。”
    这小太监是个性子活泼的,李若兰只随口一问,小太监却回答的极为仔细。
    “原来如此,多谢小公公解惑。”李若兰冲那小太监微微一笑,顺手塞给小太监几颗碎银子。
    那小太监见李若初如此客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奴才是新来的,宫里的很多事情也并不清楚,就这些还是奴才听说的。”
    这厢,杨氏心中却掀起了一股疑惑。
    小太监的话说的不错,当今的太后娘娘一向深居简出,不理世事。
    就说近几年宫中连续举办的月夕宫宴,太后娘娘可是从未出席过。
    据说淑贵妃多次邀请,可太后娘娘一次都未应下。
    怎的今日会亲自派人邀请李若初那丫头去慈安宫小坐?
    “夫人,小心脚下。”领路的小太监收了银子之后,态度较之前更热切了。
    被领路的小太监这么一提醒,杨氏才恍觉自己脚下差点儿踢到了一块儿尖利的石头。
    李若兰扶着杨氏,笑眯眯的对着那领路的小太监道,“多谢公公提醒。”
    “不用客气。”小太监亦殷切的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厢,李若初随着如姑姑朝慈安宫走去。
    走到半道上,李若初忍不住问如姑姑,模样乖巧,“姑姑,您知道太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回京这么久以来,李若初是从未听到过太后娘娘的消息。
    不过,也可以说,她从未打听过太后娘娘的消息。
    按理来说,她与太后娘娘素未蒙面,太后娘娘能找她有什么事儿呢?
    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严格说来,李若初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如姑姑闻言,只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姑娘是在紧张吗?”
    李若初见这么快被戳穿,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只轻咳一声,“那个,姑姑啊,这么说吧,我呢是第一次进宫,也从未见过太后娘娘,那有些紧张也是在所难免的嘛,您说是不是。”
    如姑姑见李若初一改之前的乖巧模样,不由停下脚步端端的盯着李若初看了一会儿,随即安慰道,“太后娘娘为人和善,她是这个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姑娘不用害怕,只管跟着老奴过去就是了。”
    如姑姑说完便又转身,继续朝前走。
    原本李若初也不是觉得害怕,顶多就是觉得去见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关键这人身份还不普通,她顶多就是心里没底,根本谈不上害怕。
    可被如姑姑这么一说,似乎她李若初成了一个没见过什么场面的人,遇到丁点儿事儿就会缩脖子,打退堂鼓的那种。
    李若初嘿嘿一笑,,“没有没有,我没说害怕,就是想着能亲眼目睹太后娘娘凤颜,心里挺激动的。”
    如姑姑听了这话,只掩嘴一笑,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李若初是惊叹如姑姑的身体素质,这慈安宫按照她们所说的位置还挺远的,这一来一回起码也得个把时辰。
    可如姑姑一把年纪的人了,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丝毫不带喘的。
    跟着如姑姑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慈安宫。
    一路随着如姑姑进入慈安宫,如姑姑将她带到一个小厅,便让她在此处等着,而如姑姑便退了下去。
    待如姑姑离开,李若初对着慈安宫四周的环境打量了一眼。
    慈安宫面积很大,是个三进的院子,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院子里也种植着各种珍奇盆景植物。
    再看这小厅内,除了一张放置了茶具的红木雕花小圆桌,外加四张漆红木小圆凳子,再没别的装饰。
    整个慈安宫看起来虽然朴素,但又不失为典雅。
    太后娘娘还未到,已经有小宫女上前给李若初倒了茶水,送来了几样精致的点心。
    李若初抬眸看看天色,此时夜色已经渐渐拉开了序幕,院子里的小宫女已经陆陆续续点上了照明的灯笼。
    见太后娘娘还未来,李若初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歇着脚。
    待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李若初立刻起身,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满头乌丝的妇人在如姑姑的搀扶下朝她走来,那妇人一身靛蓝色银线镶边锦衫,头上带上同色系的抹额,外罩一件深紫色褙子,给人的感觉是说不出的优雅。
    “民女拜见太后娘娘。”李若初打量对方之余,还不忘及时给人福身请安。
    太后盯着跟前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闻声,李若初依言抬眸,对上太后的视线。
    就在二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太后看向李若初的眼神多了一丝欣赏之态。
    太后虽穿着朴素,可到底是身份摆在那儿,光是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能显出威严的气势。
    可李若初却能直视对方的双眼,不仅没有畏惧对方的身份,且态度亦是极为的恭敬。
    好一会儿,太后才缓步上前,亲自伸手扶了李若初起身,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好孩子,快快起来。”
    李若初被太后扶着起身,乖乖的站立在原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太后看了看眼前的女子,眼底浮现一抹欣慰,随即对李若初开口道,“坐吧。”
    说话间太后已经被如姑姑扶着坐在了小圆桌旁边的凳子上。
    李若初见太后坐下了,这才挑了太后对面的位置落座。
    太后盯着李若初看了好一会儿,率先开口道,“哀家听瑜儿说,你曾救过他的性命,可有此事?”
    闻言,李若初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抬眸看向太后。
    瑜儿?
    “太后娘娘说的可是秦”李若初话说道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道,“可是太子殿下?”
    太后闻言,微微颔首,和蔼道,“不错。”
    对于太后的问话,李若初并未直接回应太后的问题,只不答反问道,“太后如何会知道这事儿的?”
    虽没有正面回应,但言语间却已经承认了她救过太子的这桩事情。
    李若初在巫山寨救了秦瑜一事,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想来太后会知道这件事情,唯一的途径便是秦瑜这边了。
    而秦瑜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太后,那么太后应当是秦瑜极为信任的长者。
    故此,李若初思索下,便也没藏着掖着。
    “是瑜儿亲口跟哀家说的。”太后说着又李若初招了招手,和蔼可亲的样子,“好孩子,别坐那么远,快坐哀家身边儿来。”
    李若初闻言,浅笑着起身依言坐到了太后的身边的位置。
    李若初刚坐下,便被太后伸手拉住了她的小手,和蔼的对李若初说道,“你真是一个好孩子,瑜儿这辈子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姑娘,还真是他的福气。”
    听太后这么一说,李若初心中只暗道那是自然了。
    不过,当着太后的面,李若初可不敢直接这么说,她只垂眸微微一笑,少有的露出女儿家害羞的样子。
    太后拉着李若初的手自顾的笑了笑,突然问,“哀家再问你,嫁给瑜儿,你害怕吗?”
    这话一出,李若初楞了一下,随即只望着太后微微一笑,淡定的回应道,“民女不怕。”
    她自然知道太后口中所指的是什么,她这样的回应,还真不是为了讨太后欢心。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李若初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好,真好啊。”太后闻言,只连声道了好,面上欣慰的笑意尽显,“皇上把你指给瑜儿,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面对太后的夸赞,李若初也不谦虚,只反握住太后的双手,炸了眨眼,一本正经的保证道,“太后娘娘,您只管放心,孙女儿绝不辜负您刚刚说的那句话。”
    大概太后并未想到李若初突然会反握住她的双手,且还说了这样一番话。
    太后愣了一会儿,随即待李若初口中的话说完,突然开怀大笑,只拉着李若初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
    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太后只觉得是越瞧越顺眼,拉着李若初又聊起了家常。
    而李若初对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很有好感,老太太要说,她便陪着她说。
    倚翠园。
    杨氏母女二人到达倚翠园的时候,虽时辰尚早,宴会也还未曾开始,但来人已经不少。
    倚翠园面积不小,中央有很大一片空地,每年的宫宴都在这儿举办。
    宾客们分两侧而坐,按照男左女右的格局,男宾与女宾相对而坐,中央留了一大片空地。
    宾客们也按照官员品阶的大小,从场上中央主位依次往下排。
    有宫人引着杨氏母女二人到了规定的座位,位置偏中上,离主位算是很近了。
    杨氏母女二人落座,杨氏一眼看到对面坐着的李锦。
    此刻,正有人端着酒盏与李锦说着什么,杨氏望着对方,对方一时也未曾察觉。
    李若兰坐在杨氏身后的位置,双目视线却四下张望着,搜寻着她那朝思暮念的身影。
    对方的身份是太子,位置自然是靠着主位最近的地方,可那位置却空缺着,并不见人影,李若兰当下只心思微沉。
    莫不是他今日不来了?或者他还在来的路上?
    这样想着,李若兰的心里好受了些,只垂首理了理裙摆,这才安安静静的等着。
    没多大一会儿,有与杨氏相熟的妇人,端了酒盏与杨氏打招呼。
    杨氏亦笑容满面的与人回应,端着一品官员嫡夫人的气势,与人谈笑风生,说着又叫了自己的女儿与人打招呼。
    面对那妇人堆满笑容的脸,李若兰只斯文的对着那人点头打了个招呼,视线便扫向一边。
    李若兰无意听杨氏与人拉家常,目光只时不时的扫向上首位置右侧的那个空位。
    而同一时刻,亦有一道视线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视线瞧向这边的男子不是别人,这个人李若兰见过,亦认识,正是当今圣眷正浓的平南亲王秦时。
    李若兰发现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下意识的朝那人望过去,待得知对方是谁,那人已然朝她投过来一个灿烂的笑容。
    对于秦时投过来的笑意,李若兰亦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之后便别开双眼,不再看向那个方位。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一眼看过去,倚翠园的位置差不多都坐齐了。
    只李若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坐在杨氏身边的妇人问起李若初,杨氏才恍然,李若初被太后叫去好几个时辰了,居然还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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