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劲风袭来,衣袂翻卷,张扬的发丝纠缠萦绕……
    不期然的四目相对,那一瞬,心口莫名的砰然一动。
    君冥烨一个旋身,抱紧花闭月站稳在原地。
    依然是那双水盈盈的眸,只在浅薄一瞥的瞬间,便已撞进他的心底,只是现在……
    这双眸子中只有惊慌和错愕,不再有那时常出现在梦中思念了五年的人眼中那份清冷得傲然的倔强……
    只是她身上的那股清香,若有似无的香,像极了她的!
    他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想要品味的更清晰一些……
    这香味,到底是他自己的幻觉,还是说……她们连身上的香味都一模一样。
    他深深嗅着她的味道,这五年来,他时常觉得嗅到了上官清越身上的味道,缠绕在鼻端,挥之不散,就好似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与他融为一体。
    花闭月已然忘了该及时起身,依旧靠在他有力的臂膀上,看着他那双幽深又桀骜的眸,在此刻居然多了丝丝温柔与淡淡的伤……
    花闭月发现他靠近自己,高挺的鼻梁马上就要触碰到她脸颊上的肌肤了,她心中一慌,一把推开君冥烨,匆匆后退。
    君冥烨错愕当场,竟是一种茫然若失的眼神。
    “本宫可是皇妃。”花闭月低声说,依旧难掩心口惶惶。
    可在心下,她却嗤笑。
    怎么?
    冥王偏好喜欢别人的东西?在他一刀刺向他的时候,怎不见半分心软?
    但凡有一丁点的心软,也不是一剑刺穿她的心脏,瞬间心房碎裂,鲜血横流。
    君冥烨的手还僵在半空,似乎怀里还有方才美人儿的温度,那一种瞬间填满,又在瞬间被掏空的感觉,真真难受。
    他愣愣地望着花闭月,哦不……他有一种深度的感觉,这不是花闭月,这就是上官清越。
    味道……
    他熟悉的味道,不会有假。
    他薄唇抿动了下,终还是什么话都未说出口,一时间气氛僵持。
    可她的尸身已经被毁,她还如何回得来?
    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碧莺拜见月妃娘娘!”碧莺急忙跪地行礼,打破沉寂。
    花闭月一笑,“这位就是义父的侧妃吧。”
    她将“义父”俩字咬的极重,脸上的笑容却很明艳,不给人任何捕捉的痕迹。
    “按辈分,闭月还要唤侧妃一声姨娘呢!快快起身。”
    “皇妃这说的哪儿的话!碧莺哪有这个福气!”碧莺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君冥烨的反应。
    君冥烨的脸色已经黑压压一片,花闭月还在落井下石。
    “闭月拜见义父!”
    花闭月规矩地屈膝行礼,一声义父唤得极为亲切。
    君冥烨的眉心悠然一紧,狭长的眸乍现显而易见的厌烦之色。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这个称呼!
    唇角抽搐了几下,他不说“起身”,花闭月便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屈膝。
    “王爷,皇妃向您行礼呢!”碧莺扯了扯君冥烨的衣袖,很小声地提示一句。
    “月妃,太多礼了!”君冥烨字字咬牙,冰冷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
    “怎么会!爹娘临走的时候说了,他们不在,义父就是闭月的爹!”
    花闭月的声音轻轻脆脆地说得十分明亮,字字珠圆玉润,说的那么轻松自在,全然不顾君冥烨已经黑得发青的脸色。
    房内的气氛变得压抑摄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压抑的窒息。
    花闭月的水眸忽闪的眨了眨,娇俏一笑,“是不是义父不喜欢闭月唤您义父?”
    君冥烨直言不讳,咬牙开口,“很不喜欢!”
    君冥烨的大手,已经抓紧成了拳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更显阴郁。
    “那……”
    花闭月想了想,掩嘴轻轻一笑,“闭月日后唤您爹爹好了。反正闭月的爹爹也是这样交代闭月的!”
    她的话,终于成功挑起了君冥烨的怒火。
    “你。”
    君冥烨厚重的喘息起来,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一对眸狰狞地瞪圆,喷出骇人的火气。
    花闭月吓得浑身一抖,但心底下却乐开了花,倍感痛快。
    只是一句称呼就将他气成这个样子,怎么经得住日后的风风雨雨啊!君冥烨。
    房间内所有人,在君冥烨震慑人心的怒火下,吓得都不自有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碧莺惊惧地望着君冥烨那骤然阴郁下来的俊脸,赶紧笑着出声,缓和气氛。
    “王爷不喜欢这个称呼,是接受不了,忽然多出来一个这么大的义女。月妃娘娘,日后还是唤王爷一声冥王吧!”
    花闭月点点头,娇俏一笑,“也好。”
    君冥烨忽然大步走向花闭月,那黑沉沉的一张俊脸,十分吓人。
    “你到底是谁!”君冥烨低吼一声。
    花闭月本想仰头与他毫不畏惧地迎视,但终究要装出嬴弱无辜的样子,怯怯连步退后。
    没想到,小无极忽然冲上来,张开双臂挡在花闭月的面前,小脑袋高高扬起,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君冥烨。
    君冥烨忽然停下脚步,视线终于看向小无极,陌生又疏离的一眼,让人懂得君冥烨对这个孩子有多生疏。
    “我不许你欺负月妃娘娘!”小无极高声说。
    就连小无央也冲上来,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说,“不许欺负月妃娘娘!”
    君冥烨的目光倏然有了一丝柔软,脸上阴郁的气息也缓和了不少。
    这就是小无极和小无央?
    他一直不敢去看望的那两个孩子,原来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两张小脸嫩嫩的,模样也很精致,只是细细端详一眼,两个孩子却是没有一点像上官清越的痕迹。
    君冥烨的目光,又收紧了几分,想要更仔细的看清楚面前的两个孩子,怎奈常年饮酒,让他的视线总是时不时的一片模糊。
    他觉得自己看清楚了这两个孩子,又好像根本没有看清楚。心中一片挣扎翻覆,总是有一些说不清的滋味,在心中横冲直撞。
    他抬眸,又看了花闭月一眼,那深深的眼带着逼迫和审度,是要洞悉她的全身,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花闭月在他犀利的目光下,总觉得有些无处遁形。
    她有那么一瞬,不敢对视他那一双黑眸。
    可就是她短浅的一瞬间的逃避,让君冥烨的眼眸变得更加深沉。
    最后,君冥烨冷冷地闷声一声,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了翠竹园……
    花闭月见他走了,莫名的长长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不爽。
    没关系,不急,报复才刚刚开始,来日方长,这个游戏我们慢慢玩。
    她会将她加诸在她身上的疼痛,悉数统统偿还回去。
    ……
    君冥烨又喝得烂醉如泥。
    他靠在桌案旁,眼前都是白日里见到花闭月时的景象,对上官清越的思念也愈加浓郁。
    他又去了上官清越曾经住的房间,那殿中的摆设依然如五年前一模一样,包括她曾经翻阅的一本书,依旧翻开在她曾经看过的那一页,安静的放在桌案上,就好像她只是刚刚离开。
    可事实上,她已经离开这里五年了。
    君冥烨的指轻轻抚过她睡过的床榻,那在夜风中微微泛起清凉的蚕丝被面,感触了他的指,缭乱了他的心……
    这五年来,他一直自欺欺人,总以为她还活着,还住在这锦园的主殿!
    他错了!
    她已经走了!连带她的一切彻底在他的世界消失无踪!
    因她的离开,心情如此的低落,还隐隐泛痛。
    痛得久了,这种疼便也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躺在上官清越曾睡过的床榻上,阖上那双幽深的眸。
    想象着……
    她就在身边……
    这夜渐浓,意识渐沉,思念却不曾从心中减淡丝毫。
    一股幽香飘来,就萦绕在他的鼻端,若有似无如夜风般轻柔!
    是梦?
    是梦中吧!
    他好像看到了上官清越穿着莲花裙,在高高的舞台上翩然起舞,恍若就在眼前,却不能将她的身影捕捉……
    他缓缓起身,目光显得有些呆滞,似在梦中又似沉浸在那清浅的香气中不可自拔,随着那香气传来的方向,他缓缓走去……
    不知不觉他已来了到了翠竹园。
    本是被皇上安排了众多侍卫严守的翠竹园,此刻显得倍外静谧。
    他抬起手,轻轻一推,那院门只是虚掩。
    一缕琴音悠悠传来,就在翠竹园的深处……
    那曲子是……
    五年前上官清越在宫中弹与他听过的“踏歌”!
    他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大步奔去,恨不得第一时间就看到那弹琴的人!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愈来愈近,唱词和琴曲亦逐渐清晰。
    这是竹林深处,靠近温泉池的地方,就在那夜的深处,月光下雾气缭绕的温泉池旁,一白衣女子席地而坐,膝上放着长琴一边弹奏琴曲一边唱着这首词。
    圆润而清灵的歌喉,萦绕在耳际却触动了他冷硬的心房,荡起层层潋滟波光,扰乱了他的心弦久久不能平定……
    他看不到那女子的脸,她背对他而坐。
    但从她那背影,他完全可以肯定,那就是上官清越!
    出现在梦中无数次,早已成了他此生记忆的一部分,永远不相望的那一部分!
    “小月儿!”
    他大喊一声,激动地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