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在帖子上写着,请各家娘子过府的时间是巳时中刻,而琳娘未时末刻就到了。
    温荣遂请琳娘帮忙看看花厅里席宴的布置是否妥当,琳娘环视一周后命婢子摘了几枝石竹和兰花插在花斛里,摆在花厅的四角做摆设,再就也无甚事了,温荣带了琳娘回厢房说话。
    温荣吩咐碧荷将掺枣丝的果浆端出来,说道,“果浆是用温水焙的。无法,照卢医官吩咐,再热的天气,我与琳娘都不能吃生冷。那些冰镇的果子就留给丹阳、茹娘她们罢。”
    琳娘笑道,“可不是,荣娘现在也要好生将养。不说我差点忘了,阿娘吩咐我带几棵老参过来与荣娘,补气是最好的,再让卢医官替你开些药膳方子,想来不几日身子就能调养好了。”
    温荣抿嘴笑道,“我也不与琳娘客气。”
    温荣转身吩咐绿佩,将春竹递上前、装了老参的锦匣收好。说话间温荣瞥眼见到端坐在廊的春燕,压低了声音问道,“琳娘还将春燕带在身边做贴身婢子么。”
    琳娘颇含深意地低声道,“自然要留着。我现在没有王玥兰害我的证据,也不敢指望王贵妃会相信我和偏帮我,故只能自己想法子,将王贵妃和宫女史的目光转向春燕。现在临江王府二进院子、三进院子的人皆被我清理过,唯独那春燕非但不能赶出府,还要厚待。让王玥兰知晓春燕是我娘家带出来的,我对她很是信任。”
    温荣了然一笑,“倘若琳娘心有不舍。那春燕留给王侧妃便是。”
    现在临江王府里王玥兰的心腹俱被琳娘逐出府,王玥兰毕竟是侧妃。必须听当家主母的话。现在王玥兰想对付琳娘只能借春燕,可如此会立即被宫女史与王贵妃发现。倘若王侧妃不敢轻举妄动,琳娘就可以乐的暂时清静。
    琳娘颌首笑道,“可不是,好在三皇子将内宅事务交与我后,从不干预。”说罢琳娘叹了声,“奕郎都不吱声的事儿,王贵妃偏偏要指手画脚埋怨我。”
    琳娘端起果浆吃了一口,眸光微亮,是极纯粹美味的樱桃汁。荣娘除了放少许枣丝做点缀,再未掺杂旁物了。
    琳娘忍不住羡慕温荣有一颗能将生活过的精致和与众不同的玲珑心。
    琳娘又尝了口果浆,单说这简单的樱桃,她每每吃腻了就赏给人,哪里会想到可以研碎了再滤成汁。若不是她和温荣不能贪凉,这樱桃汁冰镇后不知有多解暑和解渴。琳娘心暗暗佩服,打算午回府后就依葫芦画瓢,让奕郎也尝尝。
    琳娘忽然想起丹阳,趁着其他人还未到。赶紧问道,“荣娘,关于林家大郎打算去陇西一事,是否要和丹阳说。前两日我写信与你,你也说拿不定注意,要再考虑考虑的。”
    温荣收敛了笑容。林家大郎的祖父、阿爷皆是文臣,除非有旁人告知。否则将与她阿爷一样,事将成定局时才能知晓。如此只要她和琳娘不说。丹阳就只能从圣主或太后那听到消息。
    琳娘蹙眉道,“也不知五驸马是如何想的,好歹应该与丹阳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否则丹阳该多伤心。”
    温荣垂眼说道,“五驸马如今人在淮南道,约莫是担心错过了报名期,回京后应该会与丹阳解释的。”
    其实林家大郎如果认真地与丹阳商量,丹阳不一定会阻拦,反而可能会帮着林大郎去说服林中书令等人。
    琳娘摇了摇头,“只怕五驸马仍旧未将丹阳放在心上。一会用完席面,我们将丹阳留来说说话,如果丹阳不同意五驸马去陇西,现在知晓和阻止还来得及,毕竟太后等人可以帮上忙。”
    温荣颌首答应了琳娘,但温荣心里笃定丹阳不会反对。丹阳身份尊贵,可以在太后圣主跟前肆意撒娇,可以在她与琳娘面前言语无忌,更可以在大多数人面前张扬跋扈。唯独面对林家大郎时,丹阳会收起一身锋芒,在背后无所求的默默支持,每日里只惊喜于林大郎的一点点关心。
    温荣和琳娘又说了会话就到巳时初刻,茹娘、陈家娘子等陆陆续续到了纪王府。温荣让茹娘和琳娘在花厅里说话歇息,自己起身至二进院子的月洞门处,亲自接月娘、歆娘。
    远远看见陈家的三位娘子袅袅而来,温荣往前走了数步,歆娘和月娘看见温荣青涩地笑了笑,脚步慢了来。反倒是与温荣少有交情的惠娘十分爽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端端的见礼道好。
    惠娘的年纪比温荣小,性子与茹娘相似,故茹娘和惠娘的交情匪浅。温荣看向惠娘的眼神带了几分疼惜。
    说话间月娘和歆娘也走至温荣跟前,二人微微蹲身,同温荣见礼,“奴见过五王妃,五王妃安好。”
    温荣赶忙将她二人扶起,颦眉不悦,嗔怪道,“在纪王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这次就算了,往后可不允许,否则真真生分了。”
    陈月娘和陈歆娘皆是一身藕丝短襦郁金裙,绾了时颇为流行的双缨髻,发髻上各簪一朵流苏银花。月娘和歆娘的容貌虽未有大变样,可形容却消瘦了些,约莫是岭南一带阳光强烈的缘故,原本白皙的肌肤泛了浅浅的小麦色。
    算来月娘也有十六岁了,可被流放在外,陈知府与陈夫人根本无法替月娘张罗亲事。
    月娘抬起头看了温荣一眼,想起早前托温荣送给五皇子的荷囊,面上神情有几分尴尬。
    温荣随意地挽起月娘胳膊,朝歆娘和惠娘笑道,“走吧,三王妃与茹娘已经到了,正在花厅等我们。”
    走在通往花厅的通幽小径,温荣关切地问起月娘和歆娘在岭南的生活。歆娘开始还有些怯生生的,不一会就发现温荣性情确实未变,待她们更是一如从前,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开心地与温荣说起在岭南发生的有趣事情,月娘的话也稍稍多了些,可比之歆娘和惠娘,仍算沉默寡言。
    到了花厅,茹娘扶着琳娘起身笑迎三人。陈家娘子同琳娘见礼后围席而坐。
    琳娘看见歆娘与温荣凑在一块轻声地叨咕什么,而温荣执锦帕掩嘴嗤嗤笑个不停,心好奇,板着脸说道,“有甚好笑的事儿也说与我们听听,你二人躲着偷偷乐呵,可是要我们在旁眼红了。”
    歆娘吐了吐舌头,温荣连忙讨饶,摆手道,“不敢不敢,还请琳娘莫怪。”
    月娘无奈地瞥了歆娘一眼,“若是叫大哥知晓你又到处宣扬他的丑事,看他回府后怎么教训你。”
    “这有何的,大哥将我们害惨了,敢做为何不敢说。”歆娘脖颈一挺,大大咧咧很是豪气。
    琳娘仔细问了才知晓缘故。
    原来岭南冬日的气候暖和,不似盛京会年年雪。去年冬天,陈家大郎偶然读到一首关于雪景和月光的七律,思乡之情油然而生。陈大郎思及自己流落在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返故乡,回忆起曾经月光映雪的美景,登时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陈大郎无法忍受一人空寂寞,遂与月娘、歆娘道出了思乡情怀,不想得到了月娘、歆娘的一致回应。闲来无事,三人商议后决定不辞辛劳一定要看到雪,哪怕身处岭南。
    茹娘听言很是诧异,“当初我与阿姐在杭州郡时,都难得见到雪,岭南比杭州郡暖和多了,怎可能雪呢。”
    “可不是,”歆娘笑着附和,“寻常怎可能见到雪。故大哥向当地的住民打听如何赏雪,不想还真让他问出来了。”
    岭南一带多山岭,而地势越高温度就越低。原住民说,只要在大寒、大雪两个节气的当日,登上玉荡山顶峰,就能看见雪了。
    琳娘也插嘴问道,“登山很辛苦的,最后可瞧见了?”
    温荣心里好笑。漫说娇生惯养的月娘、歆娘,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陈家大郎,就是换成李晟和林家大郎这两位打小习武的好儿郎去登山,也不一定上的了顶峰。毕竟山路在平时就极难走,何况是布满枯枝残叶、四处结霜的冬日。
    歆娘还未开口就笑个不停,月娘瞧歆娘一副笑到岔气的模样,无奈开口道,“别提了,漫说没看到雪,我们三人还摔了好几跤,将阿娘替我们新做的小夹袄全摔破了。”
    歆娘缓过后补充道,“山上是要比山冷许多,可山路上不落雪也不积雪,只会结冰。结了冰的路可滑了,踩一脚若听到嘎吱冰碎的声音准得滑倒,后来我与月娘先撑不住,大哥没法子,三人相互搀扶了山。回家后被阿爷、阿娘一顿骂,小袄摔破了没钱换新的,我们仨只得穿破袄子过年关。”
    茹娘等人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温荣却觉得酸楚。陈知府被流放后领不到朝廷供奉,陈家人在岭南的日子定是艰苦,陈大郎等人也是苦中作乐。
    几位娘子又顽笑了一阵,琳娘看了眼沙漏朝温荣问道,“丹阳和林府娘子怎还未到,丹阳不会又贪懒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