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了温荣眼中的小心谨慎,林子琛知这般私相见唐突了,遂歉疚地说道“打扰荣娘赏景了,老夫人与姑母唤了轩郎说话,某听闻院里的小厮说此处风景甚好,故想着过来走走。”
    听言温荣心一松,不似先才那般警惕,碧云亭的景致确是遗风苑里最怡人的,无怪仆从向林大郎推荐了此处,只是婵娘和瑶娘抛自己双双离开,叫人好生尴尬。
    虽知晓长辈心意,且林府这门亲事无可挑剔,可如今两家人不过才有了结亲意向罢了。
    亲事未定,林大郎终究是外男,自己与林大郎私见面,纵然是在自家府里,可叫人瞧见,难免有碎嘴之人传出不好的闲话。
    林大郎既然无事,自己还是早些去寻了婵娘与瑶娘罢。
    温荣抬眼望向林子琛,轻声道“奴去吩咐了婢子为琛郎伺候茶汤。”
    林子琛见温荣捻裙欲离开,忙定神来唤道“荣娘……”
    话到嘴边,又没了文。
    温荣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素来听闻林大郎行事利落果断,可今日似乎颇为不干脆,无法只得止步问道“不知琛郎还有何事。”
    林子琛强作镇定,声音清朗缓声道“荣娘悉心教授婵娘、瑶娘围棋与丹青,某心甚是感激,前日里碰巧得了一支烧蓝玉管银毫和一份漆烟徽墨,用于水墨丹青是极好的,某不擅于作那水墨画,故想将此赠与荣娘,也不叫埋没了去。”
    说罢林子琛自袖笼中取出一只狭长玉环扣银钏纹锦盒,言谈举止虽勉强同往日一般端方自如,可手心却已微微沁出了汗。
    林子琛自叹第一次对某人和某事如此在意与紧张,便是转年的贡院一试,亦因胸有成竹,而未太放在心上。
    原想托了婵娘将礼物带与荣娘的,昨日与婵娘说后,婵娘都已应允,可不想在那最后接礼物的关头,叫瑶娘瞧见。
    瑶娘将礼物夺了去,不但塞还与自己,更讥讽堂堂七尺男儿,却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言之凿凿,说荣娘瞧不上那等拐弯抹角的性子,话里话外都是在怂恿了自己亲自去送。
    本是可忽略瑶娘胡言乱语的,可心里确有同荣娘私见面的心思,遂顺水推舟,不再坚持。
    现想来,实是有几分后悔,不知荣娘是否肯收了礼物……
    温荣看着林大郎捧着的银钏锦盒,素雅精巧,倒是很合自己心意,可对林大郎此举心存疑虑,故不敢轻易接了。
    林子琛见荣娘柳眉轻拢,便又诚恳地说道“家妹平素给荣娘添了许多麻烦,不过是寻常笔墨,还望荣娘不弃。”
    温荣犹豫片刻,两家人往来亲厚,若是执意推拒,不免叫人觉得不近人情,且林大郎看似虽有几分慌张,但眉目清明并不闪躲,可知晓林大郎是无害人之心的。
    林大郎说话周全,自己也挑不出错处,平日林大郎对轩郎亦多有照拂,故自己也该提醒了轩郎则个,不能失了尊师的礼仪。
    如此想来,温荣才欠身浅笑道“琛郎有心了,奴谢过琛郎。”命绿佩上前接。
    温荣与林子琛作别后,吩咐婢子为林大郎准备了茶果,又命人前往穆合堂传话与轩郎,令轩郎得空后至碧云亭。总不能将林大郎一人留在碧云亭里,怠慢了宾客。
    一切安排妥当后,温荣才收起笑,沉着脸朝正躲在石壁处、偷偷观望碧云亭动静的婵娘与瑶娘走去。
    两姊妹瞧见荣娘盈盈走来,皆嗤嗤笑个不停。
    待温荣近前,才发现荣娘面色清冷,也不与二人招呼,一声不吭地立于一旁,似是在生气。
    二人自知做得过了些,大哥品性虽是再好没有的,可荣娘与大哥不过只见了数面,心怕是会有所顾忌。平日里女娘与郎君往来算不得什么,可私里还是需小心谨慎。
    林家娘子实是认为待大哥考上进士科后,家里就会正式同温府议亲,这才促成二人私会面。
    此时婵娘与瑶娘不免担心了荣娘会真的生气,若因此闹别扭生分了,可真真是不值当。
    婵娘轻推了把瑶娘,冲着荣娘努努嘴,这些歪主意自是瑶娘想出来的,如今又闯了祸。
    瑶娘向温荣靠去,扯着荣娘的袖衫,轻声讨饶道“好荣娘,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要不我把小松鼠与你,做赔罪可好。”
    温荣不满地瞪了瑶娘一眼,嘴里说着送松鼠,可眼里分明是不舍的,自己还能真要了人心头好不成,遂沉着脸也不答应。
    瑶娘见不顶事,也没辙了,轻叹一声蹙眉说道“也就那好不容易得的小松鼠讨喜些,若荣娘连小松鼠也瞧不上眼,我却是再没好的了,好荣娘,你要如何才肯消气了。”
    温荣知瑶娘是真在认错了,面上表情才略松了些,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却是有瞧上的,只怕你不肯。”
    瑶娘见荣娘终于开口,眼睛一亮,拍拍胸脯,豪爽地说道“荣娘若是有瞧上的,尽管拿了去。”
    温荣倒第一次瞧见瑶娘这般严肃认真,撑不住扑哧一笑,将青碧绣水芙蓉锦帕在瑶娘小脸前一晃“我就是瞧上你了,要来家里做我嫂子可好。”
    听言瑶娘面色大窘,狠狠一跺脚,却不先骂荣娘,而是啐了婵娘一声“就你顾前顾后的,我早说了荣娘不会那般小心眼与我们置气的,如此倒叫荣娘占了我便宜。”
    婵娘听言杏目圆瞪,正色道“如何是占了你便宜,若是轩郎肯收了你,想来爷娘与我都是极愿意的,就怕委屈了轩郎。”
    瑶娘气得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水廊而去,瞧样子是想回了穆合堂,婵娘不忘在背后笑道“莫不是要去同姑母告状,说我们欺负了你,只是若姑母问起我们怎么欺负你的,你可要想好如何开口了。”
    瑶娘听闻二人的笑侃,一时气结,脚步一滞突想起一事来,遂又折还了回来。
    瑶娘三步作两步地跑到温荣跟前,笑得阴阳怪气“我可不怕你们的嘲笑,不过是说说罢了。倒是荣娘,我却有一事好奇,昨日琛郎巴巴儿求我们带了礼物与你,可被我们拒绝了,先才琛郎可是将礼物亲自送与你了?拿出来叫我们瞧瞧是何好玩意。”
    温荣颇为诧异,望着二人说道“琛郎送的是笔墨,你们不知道么。”
    琛郎分明对荣娘有情意,却只送了笔墨?
    本以为琛郎会送白玉梳或是玉佩发簪之类,不曾想竟是笔墨,瑶娘与婵娘面面相觑,叹琛郎不知风月。
    婵娘与瑶娘对笔墨毫无兴趣,三位娘子又顽笑了一会,便有婢子来寻了回穆合堂用席面……
    用过了席面,林氏命茶娘子用江南名茶余姚仙茗煮茶汤,而温荣与婵娘则在穆合堂里摆起了棋盘。
    林子琛向温景轩交代国子学里该注意的事情,可说着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棋盘处。
    荣娘的棋艺被婵娘夸的出神入化,说来亦是,原先自己与婵娘的棋技是不相上的,可自婵娘师从荣娘后,自己便不再是婵娘的对手,输多赢少,婵娘如今几已不屑与自己弈棋了。
    对弈时,温荣眉眼含笑,提子落子皆淡定从容,不似婵娘那般蹙眉沉思。可知荣娘与婵娘弈棋是十分轻松的。
    “若是于此处,黑子十步之内将处于劣势。”
    声音清亮婉转,林子琛端着茶碗的手紧了紧。
    温荣与婵娘弈棋,已是习惯了边边教,正因为如此,婵娘的棋技才能进步快。
    ……
    过了申时,谢氏吩咐婢子准备车马。
    送走了客人,温荣遵照阿娘的意思,将林大夫人送于自己的梨hua木熏香盒打开了,瞧见盒中连珠纹锦缎裹着的步摇时不禁愣怔。
    这,也太贵重了些。赤金双蝶戏牡丹缀金丝南珠宫制步摇。
    林氏见了也吓一跳,送皇亲贵戚也不过是如此。
    而与茹娘的是一支赤金嵌宝蝴蝶簪,轩郎是紫檀嵌玉雕梅竹镇纸,也是用心准备的。
    温荣自是不敢说出林大郎私还送了礼物,只命绿佩将银钏锦盒先悄悄拿回厢房。
    甄氏的意思再明显没有的了,林氏对林大郎很是满意,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意。
    时辰已晚,林氏吩咐了温荣好生照顾伯祖母后,带着轩郎与茹娘同谢氏作别。
    再过一会温世珩该衙回府了,而未事先请示了温老夫人,林氏不敢擅自做主留宿在遗风苑里……
    温荣回厢房换了一身素青襦裙,抬眼看了看放置于橱架上的锦盒,才转身去寻了祖母。
    谢氏让温荣扶着沿长廊回穆合堂,笑道“荣娘可是早已知林家心思了。”
    温荣想起碧云亭里身姿挺拔、俊朗不凡的林子琛,面颊上有几分发烫,垂首低声说道“祖母莫要笑话了人家。”
    谢氏颌首道“林大夫人倒是真心地想成这门亲事,我瞧见林大郎也喜欢,与你是般配的,只是林中书令与林中丞怕是不甚干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