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手中的折扇如同绽放的花儿一般旋转了一圈,那密密的一蓬银针叮叮叮叮之声不断,却是无一遗漏的被男人给挡了下来。
    男人的面上还带着笑,眼神却是冷绝狠辣:“在下一片诚意,你便是如此回报?更何况许姑娘你以为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还能够用第二次吗?”
    男人的指尖微勾,很显然对许倾落已经没有了耐心。
    三皇子也是有些惊魂未定,方才那一蓬银针虽然是对着门主而来,他却是站在门主身边不远,差点儿就遭了池鱼之殃。
    本来以为许倾落已经没有了威胁力,毕竟受的伤势是真不轻,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夜许倾落还被搜了身照样差点儿把他的命搭进去。
    此刻三皇子面上满是扭曲的愤怒:“门主你还等什么,这个贱女人诡计多端,要我说就应该直接杀了她!”
    许倾落对着三皇子的叫嚣不搭理,对着男人的威胁冷然而笑:“招数不在于是否用过,有用就行。”
    许倾落的头轻轻的一甩,一道银光从她的口中暴射而出。
    门主这一次是真的措手不及,他想要救却已经晚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以为这一次有门主在身边不会有事的三皇子眼球之中赫然插着一根蓝汪汪的银针,他惨叫着摔倒在地。
    双手捂住眼睛。不断的翻滚哀嚎,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他的左眼已经被银针上附着着的毒腐蚀出了一个窟窿。
    “救我,救我,啊!”
    三皇子身上全是尘埃泥土,整个人凄惨的再也不复刚刚入城之时的高傲得意,宛若丧家之犬一般。
    门主瞬间出现在三皇子身前,一道指风拂过三皇子的后颈,哀嚎着的声音戛然而止,三皇子晕了过去,又是一道指风落下三皇子眼球上扎着的那根蓝汪汪的银针掉落在了地上。
    门主望着三皇子那已经停止腐蚀却绝对无法再用的一只眼睛:“给三殿下包扎用药。”
    他对着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声,猛的望向许倾落:“看来我还是小瞧许姑娘了。”
    “噗。”的一声,许倾落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管,那是她方才从茶棚中出来之前含在嘴里,压在舌根之下的,镯子上袖子中的机括只能够对付三皇子那种人,对上门主这样子的高手,而且还是有防备的高手根本无用,许倾落不知道带队入城的究竟是谁,但是这份礼物她是送定了。
    “阁下没有小瞧我,方才我还是打偏了,若不然,就不会只是误伤了三皇子殿下的一只眼睛那么简单了,相信我,比起只是要三皇子的一只眼睛,我更加想要了他的命或者是阁下的命。”
    许倾落言笑晏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和什么至交好友亲密交谈,实则谈论着的却是杀戮间事。
    “许姑娘如此狂妄,如此不留退路,难道以为我不会对你如何?”
    男人的眸子微微眯起,五指收紧折扇,他欣赏许倾落这样直到最后关头也不愿意放弃的决绝,却对许倾落无视他的好意反而打了他一巴掌的事情动了真怒,三皇子本人以后的死活门主不在意,但是三皇子代表的意义,在他的目的没有达成之前的价值,却是让他现在比任何人都重视三皇子的安危。
    许倾落伤了三皇子的一只眼,就是对他的挑衅,严重的挑衅。
    许倾落迎上男人眼中的危险,嗤然一笑:“小女本身性格如此,对待看不惯的人从来不愿意做什么虚与委蛇之事,阁下若是看不惯的话,那你尽可以试试我是否有资格狂妄,顺便告诉阁下一句真话,我身上的毒药毒针可远不止是你见到的那些。”
    许倾落表现的比大胆还要大胆,那根本就是无视生死,无所谓自己安危了。
    门主冷冷的笑开:“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突然对着身后厉喝了一声:“来人!”
    你不是说你身上毒针毒药多吗?我倒是想要好好看看。你现在还有什么筹码。
    一排手拿刀剑和简单圆盾的士兵向着许倾落一步步围了上来。
    “活捉她。”
    “许姑娘,希望你喜欢这样的招待。”
    清俊的男子眼中全是险恶,他接过身边一个手下送来的马匹,也是一匹白色的马,可是比起三皇子骑在马上那种异样的感觉,男人翻身上马的动作间,却是有一种天生如此的感觉,他望着许倾落陷入包围,唇角勾起了一抹趣味的笑,他确实对许倾落感兴趣,而且是越来越感兴趣,可是他也不喜许倾落一次次对他的反抗,烈性子的女人他很喜欢,但是他更喜欢的是驯服烈性子的女人。
    他看着许倾落,那是一种看着猎物被围杀的兴奋感与隐隐的嗜血感。
    许倾落的脚尖慢慢的不易察觉的后退,围着她的那些士兵开始逼近,她的眼中不是畏怯,而是战意,她不想死,但是她却也不畏死。
    少女那染血的袖摆随风摆动,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去,血迹斑驳闪烁,有种独特的美丽,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小瞧这种美丽,因为那是会要人命的。
    一蓬毒粉洒落,许倾落面前的两个士兵及时举起了盾牌屏住了呼吸,却还是因为吸入了一点毒粉而身子一晃。
    少女的脚尖在地上轻盈一点,整个人宛若一阵风,灵巧的可以,不退反进,揉身而上,不止顺势躲避过了身侧两个士兵的攻击,更是一把抢过了前面被药粉毒的比较厉害的一个士兵的长刀。
    刀尖闪烁着寒芒,向后一仰,挑断了一个士兵抓来的手臂。
    血光飞溅,因为门主那一声活捉的命令,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时间居然奈何不了许倾落。
    有人狠下心不往许倾落的要害部位砍,往她的四肢那些不致命的地方砍,许倾落只是身手灵活,即便有再多的巧招。也不能够一一躲过,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腿上胳膊上已经全是血痕,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色骨头,许倾落却仿若未觉,别人砍她一刀,她便拼着那一刀受创也要给对方更狠的一下。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围攻许倾落的那些西域战士死了三人,伤了五人,而许倾落也已经再站不稳身子,半跪在了地上,她的身上脸上全是鲜血,她所在的位置脚下已经尽数被血水晕染,甚至开始向外流淌延伸。
    围着许倾落的剩下的十几个西域战士望着许倾落的眼中有忌惮有仇恨也有一丝丝的敬佩,西域部族向来敬佩勇士,无论男女,只要有足够的能力,那么就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敬重认可,即便是敌人。
    许倾落表现的已经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了。
    门主望着半跪在地上以刀拄地支持着不愿意彻底倒下的许倾落,眼中的色彩越发的异样。本来心底的一丝戏谑随着许倾落的一次次反击而消散,本来以为许倾落只能够支撑一小会儿,没有想到她支撑了如此之久。
    下一刻,让他更加讶异的事情发生了,许倾落在动,她的身子一点点的颤抖着,不是害怕疼痛,而是集聚更多的力气,然后,弯折的腿一点点的直起,手中的刀子在地上划拉处一道刺啦之声。
    门主轻轻的一控马缰,马儿向着许倾落走去,她已经站立起了一大半的身子。
    “退下。”
    许倾落周围方才还围着的十几个战士向后退却,给门主留出道路。
    “你很出乎我的意料,今日这句话我好像说过很多次了。”
    门主俯视着许倾落,微笑:“不过,到此为止了,值得我亲自出手的人不多了。”
    男人的手伸出,似缓实快,许倾落被鲜血沾染黏连的眼睛里一片血色。她清楚的看到了男人抓来的手,拼命想要躲开,却根本躲不过去。
    她已经尽力了,许倾落心底带着点点怅然,她已经尽她最大的努力拖延时间了。
    门主的指尖堪堪触及许倾落的身子,下一刻一道剑风划破空气,锐利的锋芒向着门主当头而下,男人身子一晃,纵身跳跃到了一边,堪堪闪过了那道狠烈的剑气。
    门主躲过了。他身下的那匹白马却没有办法躲过,
    鲜血漫天中,一声长长的惨烈的嚎叫声中,白马被那狠烈的剑锋直接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地声中,长剑插落地面,直入三尺。
    这一剑之威,竟至于此。
    许倾落望见了那把剑,那把熟悉的剑,她的唇角蓦然勾勒出一个笑。染着鲜血却如斯美丽安宁的笑,琅晟,我等到你了。
    ——
    本来空荡荡的城墙之上,现在站满了人,一支支黝黑的锋利的长箭指向已经入了城的西域战士,方才还呼啸宛若疾风冲入淮县的西域人,此时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西域战士最强的便是弓马骑射之术,平原作战向来被称为步兵的噩梦,而现在,他们被困在了城池之中,他们的弓箭大多射光,他们身处下位,被长箭居高临下锁定根本无法反击,他们的战马在这街道异物众多的城中,不止没有办法发挥马儿本来强大的力量,甚至不如步兵灵活,多有阻碍。
    门主的面色铁青,任由着是谁本来以为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胜券在握的时候,却被以为已经战胜了的敌人反攻,甚至是被人反算计。都不会觉得太好受。
    他身边的那些西域战士身下的战马受到了主人情绪的影响不断的踏着蹄子,焦虑担心不敢置信的情绪充斥在所有人心中。
    琅晟站在城头最醒目的位置,手中的铁胎大弓锁定门主,却始终没有射出,只因为门主手中控制着许倾落。
    清俊男子单手持着一把镶嵌着无数珠宝的短刀横在许倾落的咽喉前,他将少女挡在身前,挡在那弓箭必经之路上,站在她的身后,眯着眼睛望着城墙之上的琅晟,他铁青的面色一点点的平缓,只是这么一阵的功夫他已经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很好奇琅将军是如何找到这么一批力量的,按照我所知晓的情报,琅将军手中的士兵可已经大多不堪用了。”
    门主不好奇对方怎么杀了个回马枪,战场之上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按说他不该如此轻易中计,只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情报,相信琅晟手中的力量大多都死在了上午之时那一场突袭中,便是新兵营那边他也早就有所安排,否则的话门主绝对不会放松对琅晟的一丝警惕。
    琅晟的眼睛望着许倾落,望着少女面上身上那累累的伤痕,森森露出的白骨,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心疼,怜惜,愤怒,痛苦,转到许倾落身后的门主脸上,则是森然的杀意:“我更加好奇阁下是如何将这许多战士瞒过所有人送到这淮县的。”
    “呵呵,算了,你的问题我是不可能回答的,我的问题看来你也是不会回答的,成王败寇,是我棋差一招,如此而已。”
    “只是......”
    门主横在许倾落脖颈前的短刀向后轻轻一拉,少女忍不住闷哼一声,脖颈处出现一道鲜明的血痕,却是压抑到了极致的声音,唇角因为那突然的疼痛流出了一点鲜血。
    “只是,我很庆幸自己还是有翻盘的机会的,琅将军,一条命换你一个命令,放我们离开,如何?”
    门主轻笑着,如此道。
    “不要!”
    许倾落嘶哑着声音,乍然开口,她不顾自己咽喉处像是被什么撕裂的疼痛,那短刀上必然抹着东西,只是一字一顿:“琅晟,我不准你答应他的条件!”
    琅晟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颤动,许倾落的声音沙哑,半道便散落在了风中,可是他看懂了她的情绪,他看懂了她的坚决。
    门主听着许倾落的话语,哼笑一声,手上再加了一份力,许倾落脖颈处的伤口又拉大了一分,男人一字一顿:“你信不信若是他敢不答应,我就能够一点点的在他的面前活剐了你?或者我在他面前将你全身剥光了?”
    男人笑的温柔,眼中却是恶魔般的狠戾:“我相信,他总是会答应的,只要琅晟与你之间的情谊不是假的。”
    许倾落恶狠狠的瞪向门主。她觉得这个男人现在和杨云平一般面目可憎:“你无耻卑鄙!”
    “呵呵,无耻?这世上没有无耻,没有卑鄙,只有成败,我败了一局,但是我只要还活着,我便不是真的输!”
    男人的指尖落在许倾落的眉眼之间,轻轻的揩拭去那上面的血痕,清晰露出了少女那双清透坚定的眸子:“我其实也不舍得那么对你......”
    “放开她!”
    琅晟厉呵一声,手中的长箭猛的穿透空间射入了城中,长箭射入了门主的脚前,仅仅一线便会钉入他的脚上。
    方才门主以着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千钧一发之际后退了一点,只是这一点,便足够了。
    门主冷笑着望向琅晟:“她的命,或者你的命令!”
    话音落许倾落脖颈那里的血痕加大,眼看着便要开到喉管。
    琅晟握紧了铁弓:“好,我放你们离开,你马上放人——”
    “琅晟!”
    许倾落嘶叫一声:“你是大将军,不要让我失望!我宁愿死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话音落,许倾落猛的向着自己脖颈前的短刀撞去。
    众目睽睽之下。琅晟若是真的为了她将这些西域人放走,为了她在必胜的情形下被人翻盘,朝廷中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琅晟一定会被问罪,若只是为国,许倾落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去死,可是若是那个被她连累的人变成了琅晟,那么她宁愿去死!
    那一下,许倾落撞的毫不犹豫,撞的激烈果决。
    “落儿。不要!”
    琅晟手中猛的甩出一把匕首,向着门主手中的短刀射去,同时他的身子也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便要冲过来。
    “我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鲜血四溅,许倾落的脖颈狠狠的撞在了一只手上,门主单手抓住自己的短刀,刀刃破开他的五指,鲜血染红了短刀上的一颗颗宝石,映照着点点凄厉的色彩。
    许倾落的身子一僵,却是门主随后封住了她上半身的穴道,她再不能够动不能够说,只能够用眼神示意已经到了半道,因为看到她被救下大松了一口气的琅晟,让他做应该做的事情。
    “将落儿留下,我放你们走。”
    琅晟一字一顿,再没有丝毫迟疑。
    许倾落大急,只是这一次她再无法做什么了。
    门主让自己手下的战士先走,那些战士本来不愿,被门主怒声呵斥后不得不一个个的向着城门外退去。
    直到所有人都走空,只剩下了门主和许倾落。他看着虎视眈眈的琅晟,扣着许倾落最后一个往外走。
    “我已经遵守约定放了你们,你还不放人。”
    琅晟眼中是浓重的杀机与满满的厌恶。
    门主带着许倾落已经走到了城外一百步外,他的身边停留着手下留给他的马匹。
    “我们西域人自然也是言而有信的,这一次是我大意让你侥幸胜出一局,待到来日我们再战。”
    男人的手慢慢的松开了许倾落的咽喉,下一刻许倾落被一道掌风推向往这边赶来的琅晟身前,同时间许倾落和琅晟的耳边是男人随风传来的最后一句话:“我叫沐卿,许倾落,记住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直到看着那些西域人安安全全的走出了淮县,骑着马迅速离去,许倾落还是无法置信琅晟居然就真的放走了他们:“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为什么要放虎归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若是被朝廷知道了会有多大的风波,你明明有必胜的把握却为了我一个女子纵敌,你现在所有奋斗的一切连带着你大将军的职位也许都要失去——”
    “但是我没有失去你。”
    琅晟紧紧的拥住许倾落,一字一顿:“大将军的职位可以再得,但是你却只有一个。”
    他细细的擦拭着许倾落脸上的痕迹,苦笑一声:“更何况。你真的以为我有必胜的把握吗?”
    男人的眸色深沉:“这一次是我胜之不武。”
    “什么意思?”
    许倾落不明白。
    琅晟刚要回答,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全身伤痕的士兵跌撞着落下马来:“将军,将军,我们埋伏在西风峡那边的人都死了......将军,呜呜,兄弟们全都死了,就逃出我一个,我是懦夫,呜呜,周大,李茂......都死了......”
    那个士兵的瞳孔涣散,已经是神智不清了,许倾落皱眉,感觉对方的状态不对。
    琅晟眸子瞪大,不敢置信:“怎么回事,我来之前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吗?”
    “怎么会出事!”
    “迦叶,是迦叶副将下令我们伏击......”
    话音还没有落下,那个士兵身子一颤,一头栽倒,却是已经断气了。
    琅晟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牙根咬紧,半晌,一字一顿吐出了两个字:“迦叶!”
    许倾落望着琅晟,将手按在了他的手上,她听着他的诉说,也才知道,一开始琅晟手中的人马根本不足矣抵挡突袭的西域战士,他看似逃走,确实是为了引开西域人的注意力,实则早已经安排了人将城中剩下的百姓撤走,为了不让西域人进城之后屠城。
    他和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汇合则是想要在半道偷袭西域人的,谁知道许倾落居然没有及时出来,他派去的人正好和许倾落错开,琅晟担心许倾落才会带着人来救,他带来的人也只有百人罢了。
    至于那看起来满城头的兵士:“那是那些被我藏在附近的百姓自发装扮的。”
    琅晟苦涩的笑:“所以我才说我胜之不武,幸亏骗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迦叶居然敢擅作主张。
    便是加上琅晟手中的一百多人,也只是二百多人堪堪不到三百人,如何能够与那近千的西域战士硬碰硬,但是若是加上琅晟的认真谋算,即便不能够将那近千人全数留下,也不会惨败,迦叶却无视琅晟的命令,不等琅晟汇合,擅自让那一百余士兵在西域人撤退道路上发起进攻,致使百余人惨死,琅晟再也无法原谅他。
    许倾落望着琅晟眼中的痛苦还有狠戾,这样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她心疼他,她痛恨迦叶。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许倾落嘶哑着嗓音将这句话说出:“那是你应该做的。”
    迦叶也应该得到他该有的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