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们想不想听故事啊?”最终无法抵抗这一双双纯真的眼睛,她无奈地妥协了,课上的内容乏善可陈,三两下就上完了,作为一个不习惯尸位素餐的老师,她还是决定给他们加点儿料。
    “想!”孩子们的眼睛更亮了,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儿,正处在对外界充满了好奇的阶段,偏偏课枯燥无味,老师上课照宣科,乍一听刘好好要给他们讲故事,一个个都兴奋得眼睛放光。
    “那就给你们讲个兵张嘎的故事吧。”她拖了一条凳子,坐到讲台前。
    这个年代任何风花雪月都会被扣上资产阶级的帽子,她这么心谨慎的人,自然不会讲什么安徒生童话之类的故事来给自己惹麻烦,想来想去还是讲讲主旋律吧,既安全也不易惹人怀疑。
    兵张嘎在六十年代就被拍成电影了,但是大目村不是市中心,孩子们看电影的机会很少,并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所以都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故事。
    刘好好前世从就被父母送去上语训课,无论是讲故事、主持,还是朗诵,都是她自练起的基功。
    她得绘声绘色,既生动活泼,又扣人心弦,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孩子们哪里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一个个都如痴如醉,无法自拔。
    直到下课铃响了,这帮孩子还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刘老师刘老师,再接着讲嘛……”孩儿们急了,不住地催促道,刘好好正好到了张嘎将游击队排长误当做汉奸,出现了一连串误会的紧要关头,急得他们抓耳挠腮,恨不得她能够一刻不停地下去。
    “下课了,你们先出去活动活动,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刘好好端起茶缸喝了一大口,得意而幼稚地把教鞭当作惊堂木,轻抽了一记桌面。
    “老师,我们想听故事……”孩子们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剩下的故事呢,明天接着讲,不过这也是有条件的,讲故事之前布置的作业,你们要是完成得好,明天我就多讲一些,要是完成得不好,明天就没有故事听了。”她耸耸肩,“待会儿的美术课,你们就在纸上画一画你们心中的张嘎,画好之后,我会把你们的画贴在教室里,由你们自己来评选谁画的最好,画的最好的同学,我就奖励他一朵大红花。”
    村学一共也就三间教室,每间教室里都挤了两个年级的学生,包括刘好好在内,全校也就只有三个老师,唐明亮校长就是其中之一,亲自负责高年级学生的教学。
    三个老师中,刘好好承担的课程是最重的,低年级的学生不懂事,身就比高年级的难教,除了要管好自己的学生之外,她还要负责其他两班学生的音乐和美术,所以她一直觉得很不公平,没少为这事儿闹过,可是唐明亮很坚持,音乐美术这种课程来就该让她这种年轻的姑娘教。
    闹了几次,却没得到解决后,刘好好的情绪更坏了,上课迟到早退,敷衍了事,对待学生的态度也十分恶劣,每天下课铃还没响,她就迫不及待地离开教室了,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地留堂了?
    唐明亮趴在教室的窗户上朝里头张望,只见这些孩子一个个眼睛发亮,望着刘好好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喜爱,让他大吃一惊。
    他教了这么多年书,不敢自己教的有多好,但再怎么样也比刘好好教的好啊,可是这么多年,却没有哪一个班的学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这个认知让唐明亮有些失落,不知道刘好好在教室里搞什么鬼,心里又不由得有些忐忑,他对刘好好的人品始终不乐观。
    刘好好终于给孩子们布置完任务了,这些孩子还算懂事,虽然意犹未尽,却没有人耍赖撒泼,除了一两个尿急的出去上厕所,其他的孩子全都在位子上热烈地讨论着今天的故事。
    她是真的觉得意外了,没想到这个年代的孩子精神生活贫乏到了这个地步,一个的故事就能让他们激动如斯,这让童年泡在大量书籍和动画片中的她,在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对他们多了一层怜惜。
    “唐校长?”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趴在窗户上,一脸诡异的唐明亮,“有什么事吗?”
    “你和孩子们什么了?看把他们一个个激动的。”唐明亮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给他们讲了个故事,大概他们之前没听过,难免反应大一点儿。”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什么故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准讲给孩子们听,要是惹了麻烦,我可保不了你!”唐明亮的脸上染上了怒意。
    “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脸懵,“我给孩子们讲了兵张嘎的故事,前阵子公社上不是还放过这部电影吗?”
    “你只讲了兵张嘎?”唐明亮情绪微缓,但还是一脸审视地看着她。
    “那当然,我也讲不出其他的故事来啊,何况其他的故事他们也不一定能听得懂啊。”她苦笑,这个年代话做事果然要心,幸亏她之前思虑周全。
    “那就好。”唐明亮点点头,心里还不是很放心,谁不知道她和那个知青丁志成走得近,而那个丁志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还藏了一口袋的手抄,他就不信刘好好没看过,万一她把那些手抄里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那事情就闹大了,“你自个儿可得把握好,别把丁志成那里的坏东西讲给孩子们听。”
    “丁志成?”她还是一脸懵,“这和丁志成有什么关系?”
    唐明亮觉得她就是在装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刘好好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她又回过头把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自忖每个环节都无可挑剔,就算是唐明亮或是其他人真要来鸡蛋里挑骨头,也绝对挑不出任何可以大作文章的东西。
    果然在这个年代,谨言慎行才是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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