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轻抚着无忧发簪,萧瑾萱坐在马车内。
    想到再有七八日的路程,就能赶到余兴关与周显御久别重逢。
    忽然间她觉得这一月多的日夜兼程,疲乏的身子似乎都不在那么酸疼了。
    这无忧簪在萧瑾萱离开梁宫的前一晚,最终皇甫澈还是将簪子物归原主还给了她。
    只不过对方在将无忧簪送到她手上时,也将断成两半的玉莲花簪,缀有莲花的半截簪头也放到了萧瑾萱的手里。
    而且皇甫澈也说了,这是他留给念无忧的,叫萧瑾萱代为收下。
    若偶尔想起大梁这段无忧无虑的记忆,就拿出这断簪瞧瞧,他也便心满意足了。
    玉簪被毁毁,是因为皇甫澈那番欲取代周显御的话,将萧瑾萱激怒后的结果。
    而如今对方既然归还无忧簪,这递来的断簪萧瑾萱便也收下了,毕竟临分别前,皇甫澈这卑微到近乎祈求的心愿,她还是愿意成全对方的。
    思绪想到那一夜神情感伤的皇甫澈,坐在马车的萧瑾萱,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
    接着她再将无忧簪挽回发髻后,就从随身的锦袋里,将玉莲断簪取了出来,并在莹润的玉莲上抚摸了两下。
    而同坐在马车内,一直盘膝闭目养神的清虚真人。
    这会他虽然仍旧没有睁开眼,但却像能洞察一切般的开口说道:
    “瑾萱若是你现在后悔,其实还来得及。皇甫澈对你用情至深其实不输于我的徒儿周显御。只不过他与你相遇的时机不对,但纵使晚上稍许,你二人间良缘却未必需要斩断。既然你难以割舍的将玉莲断簪带在身边,为何不留在梁国,享受一世尊荣呢。”
    清虚真人向来话不多,但萧瑾萱知道对方但凡开口,讲出的话必然语带玄机。
    因此闻听得清虚真人,这似乎有意撮合她与皇甫澈的话,当即萧瑾萱就不解的皱眉说道:
    “清虚前辈您何出此言,我会将玉莲断簪带在身边,并非是因为心中有情,只不过是因为澈太子那晚说的很清楚,这物件是他留给念无忧的东西。虽然我与念无忧本就是同一个人,但失忆前后的性格思维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格。如今我回来了,那个天真浪漫的念无忧的确是被我亲手扼杀掉了。因此于情于理这承载着她那段记忆的玉莲断簪,我自然要代为收下,并且好好珍藏起来。”
    听完萧瑾萱的解释,清虚真人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充满慈爱的轻笑一下后,他却摇了摇头说道:
    “痴儿啊痴儿,你和显御为何就这般剪不断理还乱。其实真正最为适合你的人就是皇甫澈。瑾萱你可知强行和我那徒弟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最终他必然要因你而死。若是知道结局注定如此,贫道很想一问,你究竟会如何选择。”
    清虚真人这话,听得萧瑾萱心里一紧,脸色更是瞬间就苍白一片,嘴唇都微微抑制不住的轻颤着。
    因为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周显御在她的心里有多么的重要。
    可如今清虚真人竟然说出,对方会注定因她而死的言语,这句话的分量实在太重了,压得萧瑾萱瞬间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而同样因为上了年纪,如今并不愿多骑马颠簸的丁老头。
    还没待萧瑾萱回答清虚真人的询问,他就先行听不下去了。
    并且气喘呼呼的一指多年挚友的清虚,满脸愤愤不平的说道:
    “你这老神棍是吃饱了撑得吧,眼看着这俩孩子可算苦尽甘来,终于能在一起了。弄走了一个皇甫澈,你又跳出来添什么乱。信不信老夫也一把毒,将你这牛鼻子老道的嘴给毒哑。少说些有得没得给我徒儿添堵,否则老夫和你没完。”
    丁老头大怒的样子,清虚看了却只是摇头苦笑,接着他的神情间也尽显无奈之色,并且开口说道:
    “丁老鬼,瑾萱是你的徒弟,又是个性子叫人佩服的好姑娘。我二人的徒弟若能结为连理,贫道只会撮合哪里会搅局。只是你难道忘了那指给你看的星象,瑾萱是凤星,而显御却是蛟星。蛟在神似龙,有终究没有帝王之气,除了被凤星所累所压,直至蛟星陨落为止,此乃天意,而非贫道有意刁难。”
    其实丁老头知道,清虚真人对萧瑾萱的确没有恶意,甚至说还颇为照顾。
    就打上次前往苗疆前,清虚真人将随身的八卦石都送与萧瑾萱了。
    丁老头和对方是几十年老友,自然清楚那可是清虚真人的师傅留给对方为数不多的好宝贝。
    因此从愤怒里冷静下来的丁老头,想到那日清虚指给他看的星象命格。
    当即他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因此不免忧心忡忡的问道:
    “老神棍,你终年隐居终南山修炼不出,难道凭你也没法子想出两全之策吗。这俩孩子的不易你也该瞧在眼中,显御那小子为了瑾萱都能发兵攻打梁国。你觉得就算知道会身死,你那徒弟就能放手吗。”
    听完丁老头这话,清虚真人想都没想,便很肯定的说道:
    “就是因为我这个做师傅的,太了解显御的脾气秉性。所以有些话我不和他讲,是因为心里清楚,说了也是徒劳无功。因此我才请求瑾萱,希望你为了显御能够放手。不要在互相拖累下去了,这次你坠江未死,是暗中有神鬼相护,至于是与不是你这孩子心里最清楚。但并非每一次都会有这种好运,不要等到彻底失去时,你在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会已经从震惊里恢复过来的萧瑾萱,她甚至被打击的浑身都有些无力。
    若非紫英稳稳的扶住她,萧瑾萱觉得马车若是在颠簸的厉害些,她都要无力的坐不住了。
    而清虚真人的话,萧瑾萱还是相信对方没有骗她的。
    毕竟和周显御从相识那日起,萧瑾萱如今回想起来,的确是充满荆棘,他们二人总是朝不保夕,几度险些丧命。
    尤其是一想到,在梁宫时看见的周显御,那发白如雪的样子。
    萧瑾萱其实知道对方的这种变化,和血煞入体的发作,恐怕也都是因她引起的。
    如今在一结合清虚真人的话,萧瑾萱才猛然发现,周显御的一切不幸,的确和她息息相关,甚至每一件她都脱不开关系。
    想到若和对方执意在一起,最终的结果就是把周显御彻底害死。
    萧瑾萱想起了重生时,那个弃情绝爱的誓言,她不怕死,但她却怕周显御出事。
    因此就见萧瑾萱缓缓抬头看向了清虚真人,她并不恨对方适才那番棒打鸳鸯,劝她离开周显御的话。
    毕竟她知道,清虚真人只是将实情尽数讲出来,一个说出实话的人,又何错之有呢。
    而深吸一口气后,萧瑾萱将不安的情绪暂且压下去,可声音却还是难掩一丝轻颤的说道:
    “清虚前辈,我知道您能掐会算,说出的话必然有根有据。瑾萱只想问您一句,若是我真的离开显御,将彼此的情分尽数斩断。他就能平安无碍的度过这一生,在不会多灾多难了吗。而且他如今血煞侵体,我其实是想在对方最难的时候,陪伴在侧与他一起度过难关。因此我可不可就算离开,也不要这么急,等到对方熬过血煞这一关,我在彻底从显御的身边消失可以吗。”
    以前萧瑾萱和周显御都觉得,只要他们不放开彼此的手,那前方再大的艰难险阻,也绝对可以跨越过去。
    但如今经历了坠崖失忆后,萧瑾萱才明白天意难违四个字,的的确确不是人力能改变左右的。
    她可以用生命去陪伴周显御,哪怕因对方而死,她都在所不惜。
    可是她不能叫周显御有危险,若是她的相伴带给对方的只有苦难和危险,那萧瑾萱可以选择遥遥相守,将那份思念与苦涩尽数咽下。
    而闻听得萧瑾萱,时至今日心里惦念的还全部都是周显御的病情。
    纵使清虚真人已经看破红尘,但还是被对方所触动的感慨叹息,紧接着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木盒子。
    “瑾萱,其实血煞之气若想彻底从新压制,显御的情绪就不能大起大落、只有心冷如冰,犹如死人般无欲无求,彻底再无丝毫眷恋和不舍时,我这徒儿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彻底一举压制住血煞之气。而我这手里便是苗疆两种圣药中的另一个,名为铁石心的丹丸。”
    说到这里,清虚真人将木盒打开,接着一枚荔枝大小,漆黑如墨的丹丸就赫然出现在盒子里。
    而清虚真人则一指这丹丸,望着萧瑾萱的眼神中虽然闪过不忍,但他终究还是继续说道:
    “苗疆圣女不能妄动感情,否则她就会被视为不够纯洁,将彻底失去与神灵沟通的权利。因此苗疆的圣女,不但会服用定魂丹来平心静气。其实在成为圣女的那一刻,她们还要吃下这种名为铁石心的丹丸。顾名思义吃了此丹,人就会变得铁石心肠,不但神情五官除了漠然一片,内心也永远如霜雪般冰封起来,对人对物也都失去所有的感情。不会再有执念,更不会在动情,而这药就是帮助显御,彻底压制血煞之气,永世不在发作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