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兔儿岭脚下的石松镇,唯一的天宝客栈内,萧瑾萱焦急的望着正给小周逸号脉的老郎中,神情间尽是焦急之色。
    “大夫我儿究竟是什么病,为何连日高烧不退,万望您老务必相救,至于药费无论多少我来想办法。”
    一听得萧瑾萱这话,已经为周逸号完脉的老郎中,轻抚他那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满眼也都是担忧之色的说道:
    “夫人您先莫急,不是老夫说您。你家这孩子才多大,怎么能叫他受寒如此严重。也亏得此子身体健壮,换了穷苦家体质差的,那就不单单是风寒高烧不退,恐怕性命早就难保了。”
    萧瑾萱闻听此话,心里更加自责难当。
    其实那日穿出山岭丛林后,周逸倒地昏迷,她就意识到这孩子可能是疲惫不堪,冰天雪地难以支撑才病了的。
    但是当时情况危急,她们母子可是在逃命,所以明知难为了这孩子。
    但萧瑾萱也的确是迫于无奈,毕竟困在山林里,夜幕降临后他们就更难活命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萧瑾萱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周逸治好,把这孩子的命保住。
    “大夫千错万错都是我这做娘的不对,但您可有法子救我的孩儿。”
    萧瑾萱谈吐得体,给人的感觉也是温婉随和,所以虽然她一身百姓打扮,但仍旧很容易给人留下好感。
    所以刚刚那老郎中的确挺生气,觉得萧瑾萱这个当娘的太不尽责。
    但一瞧对方这认错态度颇好,而且那满脸的焦急也做不得假。
    所以老郎中叹口气后,还是提笔写起了药方。
    “我瞧得出夫人定不是乡野村妇,谈吐更像是从城里来的。老夫看您应该是初为人母吧,照顾不周也的确情有可原。老夫这有一方子服药半月后,自然就可以见好。但一副药就需五钱银子,一日两副的话,半月下来可是不少的钱啊,夫人这个您心里可得有数才成。”
    抓药付钱,天经地理,但萧瑾萱身上只有郭仪给她的碎银五十两。
    原本这些钱坚持到新月城是绰绰有余,而且数目不大,出门在外也能减少被歹人惦记的危险。
    但计划不如变化快,萧瑾萱哪里想到周逸竟然病了,还高烧不退,十钱银子就是一两雪花银。
    半个月细算下来那就是十五两,加上住宿客栈还有吃饭的钱,粗略统计下来,至少就得花费三十两上下。
    现如今萧瑾萱还没出京师范围,离着新月城可谓是寸步还没前行呢。
    这要先折损掉三十两,她甚至都雇不起马车赶路了。
    虽然情况十分的雪上加霜,但小周逸的病自然还需要医治。
    所以就见得萧瑾萱心里犯愁,但脸上还是从容的一笑,并且毫不犹豫的说道:
    “劳烦您老开药便是,一应的银两我自会准备好。只是一时间我的确也拿不出太多的钱,所以您看我可否用此物,来抵半月的汤药费。”
    萧瑾萱这话说完,就见她将手探进了袖口中。
    为了不惹人注意,她虽然任何朱钗首饰都没佩戴,但唯独周显御送她的无忧簪,萧瑾萱却一直戴在身上。
    紧接着就见她眼中虽然闪过不舍,但还是将发簪外面包裹着的赤金簪套给取了下来,然后递给了老郎中。
    “您老瞧瞧,这是纯金打造的东西,价值绝对不止几十两银子。我用它来抵半月的汤药钱,不知是否可以。”
    这老郎中姓石,家里世代在石松镇居住以给人看病就诊谋生,加上他年近五十,也并非是那贪财之人。
    所以石郎中瞧出此物,被萧瑾萱如此珍视,而且做工一看就很不俗,当即他不禁推脱的说道:
    “这位夫人,其实不满您说,老夫早年丧子,独留个小孙子在身边。我和老伴一心拉扯他长大成人,可那孩子说句您觉得不吉利的话,我的孙儿就是如您儿子这般大点时,忽然一场恶疾病死了。我老伴心情郁结下,也是撒手而寰,独留我一人苟活于世,无依无靠当真是凄楚的很那。”
    话说到这里,石老郎中想到心里悲伤处,眼圈泛红的他,不禁在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这才又说道:
    “所以瞧见令儿,不瞒夫人您讲,老夫是真想到我那小乖孙了。而且我瞧得出你们母子是外乡人,夫人谈吐不凡,可着装却这般寻常,想必是有不得已苦衷才来到石松镇的。而这赤金簪套一看便很是不俗,拿去当铺恐怕能换不少的银子,老夫若是收了,这药费实在给的太多,我受之有愧啊。”
    金银面前贪的人多,保持冷静的人少。
    所以听完老郎中一番颇为交心的言谈,萧瑾萱不免觉得对方到是个耿直之人。
    因此就见得萧瑾萱在将发簪套子,还是强行塞进老郎中手中后,当即她不禁就望向床榻上的周逸说道:
    “其实我自然也清楚,这簪套的做工之精细,抵得过百两纹银。但其实我将它交个您老,也的确是有个不情之请。而适才听完您谈起早夭亡孙的那段经历,我觉得自己更是找对人了。”
    瞧出石郎中脸上的疑惑之情,萧瑾萱却当即对其俯身拜了一礼,然后就语带一丝恳切的继续说道:
    “其实不满老先生,我的确是带着孩子避难落入此镇的。幼子病的严重,无法随我继续赶路。可我又必须赶紧去联系上家人,没有过多的时间耽搁下去。所以小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代为照顾我的孩子。最快半年,迟则两年之内,我必再次回来。若您老能应允我这个冒昧的请求,来日小女归来之时必有重谢。”
    石老郎中几十岁的年纪,眼光阅历也是有些的,他瞧得出萧瑾萱这一拜中的迫不得已。
    虽然他不便细问对方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连陪自己的孩子把病看好都等不得。
    哪怕石老郎中,明知道闲事莫管的道理。
    可要狠心拒绝的时候,望着床榻上的小周逸后,他就想起来自己死去的那个孙子,回绝的话可就说不出口了。
    其实何止石郎中不愿管这闲事,萧瑾萱何尝不知道,她这请求提的实在过于唐突
    但她如今身中剧毒,药浴熏蒸延缓毒素之法,也因为宫中幽静,一月有余没有用此法医治过了。
    她现在完全就是靠仅剩的十几颗雪凝丹在维持,所以她必须马上赶赴新月城,找到丁一针想法子延缓病情的发作。
    如此萧瑾萱才有更多的时间去北戎找回身份,然后等拥有足够的实力后,才能卷土重来为文昕等人,与陈后母子将仇怨做个了结。
    所以萧瑾萱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要她本就时日无多的生命里,浪费在这个镇子上半月,那她可能都无法活着赶到新月城去。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她才只得想办法将周逸这孩子先行安顿好。
    日后就算她死了,至少萧瑾萱也可以拜托丁一针回来,或者是留书信给周显御,叫他们把孩子接走另行安置。
    而心里有了这个打算的萧瑾萱,刚刚一听见石郎中,谈起夭折孙儿的那段话后。
    她就觉得对方便是最适合的人选,这才极为唐突的把请求提了出来。
    瞧出老郎中的犹豫,唯恐对方不肯答应,萧瑾萱赶紧又连忙说道:
    “老先生,我这孩儿天生就极为聪慧,你别看他年纪尚小,但却要比三四岁的孩子还要懂事乖巧。古有蔡文姬六岁能辨弦音,项橐七岁做孔子师,甘罗十二岁被拜为丞相。我的逸儿虽不能与这些先人贤士比拟,但他的确小小年纪就谈吐流利,与人对答如流,更能在纸上用手攒墨写出十多个字了。所以就算您收养他,我保证这孩子会孝顺您如祖父一般,不需要您过于费神照顾的。”
    眼瞧着萧瑾萱颇为恳切的说完这些后,竟然还要跪拜在地相求。
    一时间本就是山脚镇子内土生土长,颇为耿直淳朴的石老郎中,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了萧瑾萱。
    “夫人您这可使不得啊,老夫怎能受的起叩拜之礼。其实这孩子长得面容郎俊,我一个孤老头,能在得个孙子陪伴身侧,那对我来讲也是种福气。所以夫人尽管放心,我答应您就是了。”
    得了石老郎中这话,萧瑾萱虽然不舍和周逸分开,但心里终究是一块大石落地,觉得安稳多了。
    紧接着她就不顾老郎中的反对,执意将赤金簪套塞给对方,又拿出三十两碎银,也一并递了过去。
    毕竟她这一走时日颇长,萧瑾萱是真把周逸看成亲生儿子般疼爱。
    所以她宁愿自己路上苦些,也要把金银多留下点给小周逸。
    这样周逸这孩子的汤药费,甚至寄养在石郎中这,一应的花销用度,也不会被委屈到了。
    而等到老郎中推脱不得,只得把金银收下,并立刻下去抓药后。
    独留在客栈内的萧瑾萱,不禁来到床榻旁,满眼担忧的伸出手,摸了摸小周逸滚烫的前额,喃喃自语的说道:
    “逸儿希望你快点醒来,然后不要怪为娘今日做出的这个决定。娘亲不是不愿带着你离开,只是你现在的身体,的确只能留下来静养了。不过你放心吧,只要娘亲还活着,就一定会亲自来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