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瑾萱安静下来了,文昕示意白术和竹心先离开,然后他便蹲下身,凑近对方轻声说道:
    “瑾萱,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如今金川姑姑还在这,老夫人也等着传你过去,御王殿下素有战王之称,定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如今府外有钱云鸿虎视眈眈,府内有萧瑾瑜不怀好意,若这时你失了分寸,他们就有了可乘之机了。”
    文昕在经历过丧母之痛,又在初来京师时,在外独自历练过一段时间,如今的他早不是昔日扬州时,那个率直灵秀的无知少年了。
    他如今不但心思深沉,就连手段也越发老练,之前在观音院,华阳与钱铭虽说都是萧瑾萱筹谋除去的,可亲手了结这二人性命的都是萧文昕。
    因此如今萧瑾萱虽然失了冷静,但多亏还有他在旁相守,而在文昕的开导下,萧瑾萱也将埋在膝间的头抬了起来。
    “文昕你说的对,是我失了理智了,你去准备一下,我先应付了老夫人,然后咱们就立即出府一趟,我今天必须见到周显睿。”
    文昕抬头看了眼,已经夕阳西下渐渐变黑的天空,当即点头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出府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吧,等你一从泰宁院回来,咱们立刻就动身。”
    将事情都定下后,萧瑾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叫上金川,便快步往泰宁院赶去。
    从连翘院这一路走来,当萧瑾萱掀开门帘,走进老夫人的屋内时,神情间也算恢复了常态,只是往日嘴边的那抹浅笑,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了。
    一进屋内,她就发现坐在一侧的萧瑾瑜,冲着她很是得意的笑了一下,那神情间充满了自负与高傲。
    若是往日,萧瑾萱就算看见她这副德行,也会置之不理的,可如今她心里烦躁难安,刚刚连竹心白术险些都挨了打,因此她这会就觉得萧瑾瑜的笑,分外的碍眼讨厌。
    萧瑾萱甚至没给老夫人问安,几步就走到了萧瑾瑜的面前,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姐姐这又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害人利己的事情了,否则怎会笑的这般奸猾,如今在府内你如何都好,可出了帅府切记不要这般招摇,否则你自己丢脸是小,不要连累妹妹也面上无光。”
    萧瑾萱这仿佛吃了呛药的话,说的是既犀利又刁钻,瞬间就让老夫人都愣住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后,忙一拍桌子呵斥道:
    “瑾萱你怎么和瑜儿说话呢,老身就知道你是个没规矩的,还不赶紧给我跪下,磕头斟茶和你姐姐认错。”
    往日在老夫人面前向来温婉的萧瑾萱,这会却嘲弄的望着老夫人,讽刺的说道:
    “祖母是否见到瑾萱,除了叫我下跪就没别的话可说了呢,孙女就算在没规矩,也比嫡姐倒贴嫁人来的强吧,那钱云鸿分明就没迎娶嫡姐的意思,姐姐却为了嫁进侯门费尽心机,最后还要让我这个亲妹妹去做陪嫁,进府沦为妾室。这种人我叫她一声嫡姐,那也是看在同父所生的份上,让我给她斟茶认错,就凭她的德行也要担得起才行。”
    萧瑾萱这话说的,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更毒过一句,萧瑾瑜如今又气又恨,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而老夫人也被气得直哆嗦,好悬没背过气去。
    “反了,这真是反了,你这个小畜生是要气死老身啊,你们都是死人吗,如意吉祥你俩赶紧把她给我绑里,立即送回连翘院禁足。”
    因为陪嫁一事,没什么好遮掩的,所以老夫人也没屏退下人,结果这满屋子的下人,如今都将萧瑾萱的这番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
    老夫人一想到萧瑾瑜,竟被当众说的如此不堪,她甚至连吃了萧瑾萱的心都有了。
    而眼见丫环婆子们,依言向她靠过来,萧瑾萱一脸煞气,当即扬声说道:
    “不想活的就动我一下试试,在这帅府内,我萧瑾萱是个微不足道的庶女,可我也是扬州节度使萧恒的女儿,你们今天要么直接杀了我,否则等到来日,这笔帐我绝对会叫你们这些狗奴才拿命来还的。”
    谁也没想到,一向得体谦卑的萧瑾萱,今个竟会如此的强势,而且对方放的狠话也委实太吓人了,当即竟没有一个下人,在敢上前动她分毫,生怕被这位庶出小姐记恨上,将来因此丢了性命。
    见无人再敢上前,萧瑾萱又望向了老夫人,语气疏远的说道:
    “祖母您不喜欢我,瑾萱一直都清楚,可我真没想到,为了萧瑾瑜你竟然就要牺牲掉我,今日你为何叫我来,咱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既然我之前已经拒绝了嫡姐的提议,那便是您亲自来说,孙女我也不会同意的。”
    眼见老夫人听了这话,脸都已经气的发青了,可萧瑾萱却继续说道:
    “祖母是我长辈,可若您为老不尊迫害我这个晚辈,那也别怪瑾萱无法恭敬您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祖母当真以为瑾萱是求着您,让我呆在这帅府中的不成,我是因为雪灾一事有功,被萧家请进京师的,虽然我是个庶出,但在不济也不该沦为妾侍,您若在一意孤行的话,那瑾萱也只能书信一封向父亲求救,在不行便只能进宫面圣,凭着我雪灾之功,想来向圣上求份恩典并非难事吧。”
    话说到这里,萧瑾萱嘴角勾起冷笑,不理会老夫人震惊的神情,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若祖母真的逼着孙女破釜沉舟,并且闹到圣上面前,那您的脸面,帅府的脸面,整个萧家的脸面,就恕孙女无法顾全了,到时等祖父归来责问时,我也会将祖母逼我陪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向祖父他老人家讨个公道!”
    萧瑾萱这话中威胁的意思,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得出来,想这帅府内,向来无一人敢这般同老夫人讲话。
    因此屋内的一众下人,包括萧瑾瑜在内,这会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都被房内无形的压力,堵得心口胀闷,胆战心惊。
    而老夫人这会,已经拄着龙头拐杖站了起来,恼火异常的瞪视着萧瑾萱,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在她身上乍现而出。
    若是换成往日,萧瑾萱的性格与周显睿极像,都是稳中求胜,没有十足的把握轻易不会出手的人,可如今她心心念念,都是周显御重伤的事情,所以在泰宁院她不想在耽搁一刻。
    因此这会的她,本身都向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极为的危险,而老夫人与萧瑾瑜,却偏选择这个时候算计她,准备将她当成软柿子拿捏,这简直就和火上浇油没啥区别,萧瑾萱不炸毛那才叫奇了怪呢。
    因此哪怕老夫人周身震慑力惊人,可萧瑾萱这次却半步不让,一股浓厚的肃杀之气,也从她的身上宣泄而出,和老夫人在气势上直接较量上了,并半点不落下风。
    老夫人会有如今这股子气势,那是多年执掌侯府沉淀出来的,可萧瑾萱那是什么人,她不但死过一次,更是满怀复仇之心,从恨海之中重生而回的厉鬼。
    因此哪怕是老夫人,望着萧瑾萱那周身,阴寒无比的浓厚戾气,以及对方那双微泛猩红的眸子,她也不禁暗暗心惊,甚至有种被野兽盯上的窒息感。
    这祖孙二人,足足相互瞪视了一刻钟的功夫,最后还是老夫人哼了一声,将脸先别向了一旁。
    “好啊,真是好啊,不愧是我萧家的女儿,你们小辈间的事情老身不管了,都给我滚出泰宁院去。”
    说着话老夫人就狠敲了两下拐杖,可别看她脸上在发火,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罢了。
    老夫人已经记不清楚,自从她媳妇熬成婆掌管帅府后,有多久没在感受过这么强烈的压迫感了,而如今她竟在萧瑾萱的身上,再次体验了一把。
    眼见老夫人虽然盛怒但仍旧是放行了,金川忽然上前一步,在对方耳边说道:
    “老夫人,这般在闹下去确实不妥,为防瑾萱小姐在回院的路上,又说出什么言谈过激的话,奴婢还是亲自盯着她回去吧。”
    闻听这话,老夫人自然没有异议,并觉得金川想的很是周到,当即就应允了。
    而萧瑾萱眼见老夫人可算放行了,极为敷衍的行了个拜退礼,就在金川的陪同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泰宁院。
    等到萧瑾萱一走,屋内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也瞬间消失不见了,萧瑾瑜这才恢复了常态,并一挥手将四下的丫环全部退下。
    等到房内只剩下她与老夫人后,萧瑾瑜这才一脸惊慌的说道:
    “祖母这下你看见了吧,那个萧瑾萱不但没把我放在眼里,就连您她也都敢顶撞了,您可不能看着不管,任由她这么放肆下去,何况瑜儿的肚子也瞒不了多久,她不陪嫁我可该怎么办啊。”
    老夫人闻言,十分头疼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叹口气缓缓说道:
    “不是祖母不帮你,但刚刚那个死丫头的话你也听见了,若我在插手的话,她就要写信给你的父亲,甚至还要面圣告老身的刁状,而且她说的没错,雪灾一事她是大周有功之人,她能来京师确实也是帅府请来的,有这个身份摆在这,再不济将来她的婚事也该谋个正妻之位,与人为妾确实说不过去。”
    当初在扬州时,萧瑾萱雪灾一事运筹良久,为的就是将来到了京师,凭着这件事不被人任意拿捏,而显然她这一步棋考虑的很是深远,至少老夫人如今,还真就不敢随意动她了。
    可紧接着,老夫人又冷笑了一声。
    “我是不能出面,但瑜儿你怎么不想想,如今你必须嫁与钱云鸿,不就是因为有了那夫妻之实的缘故,因此才非他不嫁的嘛。若是萧瑾萱那丫头同样婚前失德,与钱云鸿生米煮成了熟饭,你觉得她就算不想陪嫁,还有得选择的机会吗?”
    闻听这话萧瑾瑜愣了一下,转而就满脸欣喜的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却被老夫人伸手给拦下了。
    “行了瑜儿,该说的老身也都同你说完了,要如何做便是你的事情了,祖母累了你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