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回到庄子时,已是两个时辰后了,如今萧家的人都聚在薛姨娘的房间里,众人鸦雀无声,只有薛姨娘抱着萧瑾芙,哭的撕心裂肺。
    她边哭,边看向端坐一旁的萧恒道:“老爷啊,我可怜的芙儿该怎么办,好好的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薛姨娘因抄家训,今日没跟着去,心里就很不痛快,可没过多久,她的女儿就一脸是血的被抬回来了,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场她就晕了过去。
    薛姨娘就这么一个孩子,还指望对方高嫁后,跟着享福呢,这下全都完了。
    萧恒叹口气,安慰了两句薛姨娘,对被请来,瞧病的郎中问道:“刘郎中,我小女的伤要紧吗?”
    这姓刘的郎中,放下手中纱布,面色为难的道:“萧大人,令嫒并无性命之忧,冬天穿的厚,落在小姐身上的碳,都裹进棉衣里,所以并未伤到要害。只不过……”
    萧恒刚放下的心,因为刘郎中这欲言又止,立马又提了起来,催促的问道:“刘郎中,有话你就直说,我萧家不是不明理的人,绝不会迁怒于你。”
    刘郎中暗中松了口气,他就是这附近的赤脚大夫,这官家小姐可金贵无比,他就是怕说出难听的话,从而惹祸上身。
    得到萧恒的保证后,他才接着说道:“虽无性命之忧,可这位小姐脸上的伤太严重了,怕是华佗再世,也无法恢复到本来模样了。”这就是暗示,萧瑾芙这张脸算是彻底的毁容了。
    薛姨娘能强撑到现在,就是还抱着一线希望,如今听闻女儿一辈子都会是个丑八怪,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一把上前,抓住刘郎中的衣服,像个泼妇似的喊道:“你这个庸医不许胡说,我的芙儿不会毁容的,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
    说完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扯起刘郎中,就把他大力的向外推去。
    刘郎中哪曾想到,这官家姨娘会和个村妇似的耍疯,一时不妨险些摔倒,还好一旁的萧瑾萱,顺势扶了他一把,这才避免他当众出丑。
    可是薛姨娘,眼瞧萧瑾萱竟敢帮忙,这下更不干了,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道:“都是你这个贱人,挑唆着老爷来罚我,若我今天跟在芙儿身边,她定不会有这一劫,萧瑾萱你还我女儿的脸来。”说完就向前扑去。
    可是这回薛姨娘还没碰到个衣服边,就被四周的丫环婆子拦住了。
    看着张牙舞爪的薛氏,萧瑾萱上前一步,面容平静的说道:“姨娘我知道五妹受伤,你心里难受,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迁怒于我。”
    身子被拦住,可薛氏的嘴可不闲着:“我才没迁怒你,萧瑾萱你就是个灾星,出生克死满院的下人,如今又克的芙儿毁容,谁挨着你谁倒霉,当年你就该被淹死,省的现在祸害人。”
    这话说的十分歹毒,可萧瑾萱半点看不出生气,轻笑一下说道:“姨娘这话未免太过牵强,如今父亲母亲都还健在,我的生母同我生活十年,也无病无灾,怎么五妹一出事,就变成是我克的了呢。”
    屋内的众人一听,都觉得很有道理,可不是嘛,人家四小姐不克父不克母,怎么就克到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那去了,根本半点都说不通。
    可薛姨娘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若非是你,怎么芙儿在府中都好好的,一来庄子就出事了,就是因为你这个灾星在这的缘故,你毁了我的芙儿,我也要毁了你。”
    薛姨娘确实泼辣,尖声喊完,直接推开拦住的人,拔出头上的簪子,向着萧瑾萱的脸,就要挥下去。
    “够了!”坐在那的萧恒,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上前抓住薛姨娘紧握簪子的手,狠狠一甩,薛氏就身体一晃,跌坐在了地上。
    见萧恒动了气,一直陪坐在侧的大夫人宁氏,赶紧起身说道:“老爷消消气,薛姨娘也是爱女心切,一时糊涂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薛氏头脑不灵光,但向来听话,早就是宁氏的一只爪牙了,所以她自然要为对方说话。
    萧恒把夺下的金簪摔在地上,语气低沉的说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在听任何人提起,瑾萱是我的女儿,而且我也从不相信灾星克人这些鬼话。”
    他是征战沙场的将领,死在他剑下的不知有多少人,什么鬼怪邪祟他就没信过,要不是老母亲下了死命令,他才不会让杨氏母女搬去庄子上的。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含着恨的说道:“父亲,真的是因为四姐姐,不过不是她克的,而是她亲手把我弄成这样的。”
    寻声看去,就见不知何时,满脸裹满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萧瑾芙,竟醒了过来,而刚刚的话,就是她说出来的。
    见女儿醒了,薛姨娘忙扑了过去,大哭的问道:“芙儿你说什么,是这死丫头害的你是不是?老爷你听到了吧,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宁氏面上神情不变,心里却乐开花了,嘴里痛心的说道:“瑾萱,若不是瑾芙亲口说,我真不敢相信,你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下得去手。”
    面对指控,萧瑾萱并不慌乱,轻声反问道:“事发之时母亲并不在现场,怎么就凭着五妹几句话,便相信是我下的手,毕竟当时情况很混乱,也许五妹只是记错了。”
    可是她话音才落,站在宁氏身边的萧瑾莲一下跳了出来,语气骄横的说道:“母亲虽不在,可我却是在的,而且看的很清楚,就是你拽飞五妹,害的她撞上了炭盆,我可以作证。”
    接连两个女儿都这么说,由不得萧恒不信了,他满眼失望的说道:“瑾萱,芙儿还是个孩子,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歹毒。”
    萧瑾萱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果然,哪怕父女的关系比以往好些,但和自小养在身边的女儿还是不同的。
    若今日换成萧瑾莲,想来萧恒,绝不会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给下了结论的。在对方心里,他还是更信那两个,看着长大,抱过疼过的女儿,所说的话。
    可是萧恒不问,萧瑾萱却不会装聋作哑,就这么认下的。
    就见她来到萧恒面前,然后脸露凄苦的说道:“有些话,原本女儿不想说的,可现在也不得不说了。其实今日是五妹先推了我,我一时站立不稳,才碰到她,害的五妹变成这样的。”
    萧恒的面上闪过惊讶,可显然还是不愿相信:“芙儿一向乖巧懂事,怎么会无辜推你。”
    萧瑾萱心里冷笑,就知道你会不信,没关系,对方有证人,难道她就没有吗?
    就见萧瑾萱忽然转身,然后看向萧瑾莹说道:“父亲若不信,大可问问三姐,当时幸好三姐扶住了我,否则我现在也得变得和五妹一样了呢。”
    一直颔首站立的萧瑾莹,猛的抬起头,当接触到萧恒,望来的目光后,她先是一愣,接着叹口气说道:“本是妹妹间的事情,我原不该说任何一个的,可眼见着四妹受冤,我也是不得不说了。”
    说着就见她从角落里走出来,然后看着萧瑾芙,痛心疾首的说道:“五妹,你暗害四妹不成,如今怎么还要冤枉她,你落的这个下场,分明是咎由自取,怎能怨得了旁人。”
    看着萧瑾莹那悲天悯人的神情,萧瑾萱嘴角勾起一丝讥笑。
    果然啊,这个三姐还和上辈子一样,仍旧这么自私自利。
    但凡和她没关系的事,哪怕有人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看上一眼。
    可若是有利自己的事,睁眼说瞎话又算得了什么。
    没错,刚刚说萧瑾莹扶她一把,看见一切,这些都是没有的事,可那又怎样呢,萧瑾萱料定,对方会顺着她的话,帮她圆这个谎的。
    因为这样一来,萧瑾莹不但博了个,救护妹妹的好名声,还能彻底干掉萧瑾芙,这个和她争夺父亲宠爱多年的劲敌。
    而且她这一开口,若萧恒信了,那之前萧瑾莲的话就是伪证,这个嫡女就会被父亲厌弃。
    如此一箭三雕的好事,萧瑾萱料定这个三姐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对方也果然没让她失望,这出狗咬狗的好戏,还真是精彩啊。
    萧恒头有些疼了,如今四个女儿,两种说词,他真不知道该信谁的。
    就在他犹豫间,就见萧瑾萱缓缓跪下,哽咽的说道:“我不同其她姐妹自小一起长大,可我真不知道哪得罪了五妹,二姐护着五妹我无话可说,还好三姐愿意为我说句公道话。”
    被这么一提醒,萧恒看向萧瑾芙的眼神就变了,是啊,瑾莲会那么说,是因为两人本就要好,她要袒护萧瑾芙,而三女儿一向和瑾萱也不来往,根本没理由替她说谎。
    这么一想,萧恒忙把萧瑾萱扶了起来,冲着萧瑾芙呵斥道:“小小年纪,谁教的你这些下作手段,还好你三姐不向你二姐,帮着你一起害人,否则今日我都要被你骗了。”
    这戏剧性的大逆转,真是惊讶的一屋子人,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宁氏看着萧瑾萱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似的,薛姨娘也忘记哭了,呆在哪大气不敢喘一下。
    而最无法接受的,自然是萧瑾芙了,没错,她以前是说过谎话,可这次她说的都是真的啊,为什么没人相信她。
    挣扎的爬起身,萧瑾芙流着眼泪的说道:“父亲,你被她们骗了,为什么不相信女儿,女儿的脸都被毁了,都是萧瑾萱这个贱人害的。”
    可是萧恒听她这么说就更生气了:“竟和你那姨娘学的这泼辣样,你嘴里的贱人,可是你的亲姐姐,原本我不信,可如今看见你这模样,也由不得我不信了,瑾芙你太让为父失望了。这次你就别一起回府里,留在庄子上养伤,顺便修身养性吧。”
    然后他想了下,又说道:“瑾萱这次受委屈了,眼看过了年也十二岁了,也到了婚配年纪。文遥也该上私塾了,这次就一起回府吧。”
    有过要罚,受了委屈的也要安慰,萧恒在军营赏罚分明的习惯,回到家中仍然没变。
    萧瑾萱从容的福了一礼,低着头,听着萧瑾芙的哭嚎和无力的辩解,她忽然笑了。
    上辈子,她被萧瑾芙的苦肉计陷害,背上个残害亲妹的恶声,她也哭过,也辩解过,甚至以死明志。
    可同样的没人相信她,甚至在她撞柱以后,还被说成是谎话被揭穿,没脸偷生,想一死解脱。
    这说了真话,没人相信的滋味,如今也该让这个五妹好好感受下了。
    前生你冤枉我推你入水,今生我便亲手推你一回,让你彻底万劫不复。
    郡守的续弦,高嫁富贵一生,萧瑾芙你这辈子,都别在想拥有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