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正值壮年,加上是武将出身,步履间很是气宇宣扬,英气逼人。
    节度使是个武官职位,是地方军政的最高长官,而萧恒就是扬州的守将。
    两世为人,在见到这位父亲,萧瑾萱心里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
    这位父亲虽不像嫡母那样苛责她,可两人就像很熟悉的陌生人,却不像是对父女。
    不过照成这种结果,萧瑾萱知道,她自己也存在很大的原因。
    因为总被说成是灾星,所以她特别自卑,在人前也总缩在角落里,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萧恒为数不多来到庄子上的几次,几乎就没见过萧瑾萱,父女情能加深,才奇了怪呢。
    而如今,萧恒走进堂内,没等旁人开口,萧瑾萱就第一个站了出来。
    来到萧恒面前,她先得体的施礼请安,然后轻柔的说道:“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薛姨娘训诫了女儿几句,不想惊扰了父亲。”
    萧恒一愣,然后不确定的问道:“你,你是瑾萱?”
    不怪他认不出,在他印象里,四女儿一向都很邋遢脏乱,可眼前的少女,却亭亭玉立,面容温婉,一身素锦的衣裳,更衬出她绝好的气质,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满意的将萧恒眼中的惊讶尽收眼底,萧瑾萱之所以来的这么晚,可不是为了和宁氏较劲,而是认真的梳洗打扮了一番,脱下粗麻干活的破衣服,换上干净的罗裙,自然看起来焕然一新了。
    按着前世的记忆,她后来被从木笼里放出来,就是因为萧恒来到庄子上的缘故。
    所以她估摸着时间,有意去激怒最没脑子的薛姨娘,在让这一幕被萧恒撞见,从而引起萧恒的的注意。而一切也正按着她计划的进行着。
    乖巧的点点头,萧瑾萱更加温顺的说:“女儿是瑾萱,今日确实是我不该,说话没有分寸,惹恼了姨娘,我这就给姨娘斟茶认错。”
    可萧恒却一下拦住她,皱着眉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你是萧家的四小姐,自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从没听说哪家千金,要给个姨娘道歉,这么坏规矩的事,别家不会发生,他萧家就更是不会了。
    可萧瑾萱眼圈却红了,哽咽的说道:“瑾萱真的很开心,刚刚薛姨娘说我是被养在庄子上的野种,叫我别把自己当小姐看,瑾萱还以为父亲不要女儿了呢。”
    装可怜谁不会,她上辈子就是太笨,吃了亏也不懂得说,可如今她不但会说,还学会怎么说对自己最有利。
    “什么!雪容你真的说了这话!”雪容是薛姨娘的本名,由不得萧恒不气,萧瑾萱在如何,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对方是野种,那他成什么东西了。
    薛姨娘的脸刷的就白了,可如今在想否认,满堂的人却都是听到的。
    当即身子一软,薛姨娘就跪在了地上,惶恐的说道:“老爷,您听妾身解释,都是四小姐说话太难听,我一时气不过才口不择言的,我是无心的。”
    萧恒却不听这套,冷冷的说道:“难道你不愿说,别人还能逼着你开口不成,回自己的房间思过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离开房间半步。”
    虽然他挺喜欢薛氏,可一个妾竟敢当众责骂府中的小姐是野种,这要是不惩处,传出去说他宠妾虐女,实在有害他在军中的威信,更加毁了萧家的名誉。
    薛姨娘眼泪流下来了,还想在求饶,却被一旁的女儿萧瑾芙给拉住了,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安抚住了亲娘,萧瑾芙跳下椅子,跑过去抱住萧恒的手臂,天真憨厚的笑道:“父亲你可来了,芙儿可想你了,我要抱抱,父亲快抱抱。”
    望着张开小手,可爱的小女儿,萧恒的气一下消了大半,哈哈大笑的抱起女儿,他说道:“薛氏有错,念其也是无心之失,罚抄家训十遍,禁足就免了吧。”
    萧瑾芙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然后奶声奶气的说道:“姨娘有错,父亲罚是应该的,不过姨娘也是因为听说,四姐姐差点杀人了,一时被吓着了,这才说了错话。”
    萧恒惊讶的看了眼,仿佛柔弱小花似的萧瑾萱,有点怀疑对方真能干出杀人的事情来。
    宁氏激赏的看了萧瑾芙一眼,这丫头比她那蠢笨的娘中用多了,嘴里连忙说道:“老爷,别说你不信,就是我也不相信瑾萱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我把那诬陷之人拘在了后屋,这就把她压来,还瑾萱一个公道。”
    望着宁氏那一副维护庶出,慈祥嫡母的模样,萧瑾萱心里就禁不住在冷笑。
    对方嘴里说她是被诬陷的,可若真的信她,今日就不会唤她过来,更不会请萧恒审断,不过是在充好人罢了,半点真心都没有。
    没多大功夫,平儿就被带来了,如今她被打破的头,已经包上了纱布,只是鲜血还是往外渗着,看着到真挺可怜的。
    就见平儿一进来,先小心的看了宁氏一眼,见对方微一点头,她立即大声嚎哭起来,一下就跪在了萧恒的跟前。
    “老爷你可要救救我啊,四小姐要杀了奴婢,你看看我的头,要不是奴婢跑的快,如今已经被打死了。”
    萧恒之前不信,可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了,当即问道:“瑾萱,这丫环头上的伤,真是你所为的?”
    满堂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瑾萱的脸上,就等着看她怎么回答。
    可萧瑾萱只是一笑,然后坦然的说道:“回禀父亲,平儿头上的伤,确实是我打的。”
    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堂内的众人,想到她会抵赖,想到她会辩解,可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萧瑾萱疯了不成,一个被遗弃的庶女,如今在沾上打虐下人的名声,将来谁还敢娶她,这辈子岂不是彻底毁了。
    可萧恒在一愣之后,却没发火,反倒感兴趣的又问道:“哦?难道瑾萱你就不怕吗?这丫环可流了不少的血呢。”
    萧瑾萱闻言将头抬起,一脸傲然的说道:“为何要怕呢,我可是您的女儿,我萧家满门武将,我的祖父是大周的元帅,我的大伯是镇守边疆的将军,而父亲您也是手握兵权的一方守将,我是萧家的女儿,怎会懦弱到怕血呢。”
    萧瑾萱的这番言论,真是震得堂内众人无不惊叹诧异,谁能想到这番话,能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嘴里说出呢,那份傲视群英的气度,比起男儿都半点不差。
    抱着小女儿的萧恒,一把将萧瑾芙放下,双眼散发着炽热的光芒,拍掌大笑道:“瑾萱说的好,不愧是我萧恒的女儿,我萧家的子女,就当如此。”
    是啊,懦弱是萧家人最不喜欢的东西,以前她就是太柔弱,所以难入至亲们的眼。
    所以当萧恒责问她时,萧瑾萱灵机一动,心想何不反其道而行,拿出魄力,直接承认下来,或许这位性格豪爽的父亲,反倒会更加满意。
    而事实证明,她这次还真赌对了!
    一旁的宁氏可急坏了,眼看萧恒眼中的欣赏越发浓了,她忙说道:“瑾萱如此气魄,母亲也很欣慰,可你毕竟是女儿家,要温柔谦逊,任意的打杀下人,传出去,别人会说我萧家草菅人命,目无王法的。”
    可是萧瑾萱却凛然不惧,缓缓说道:“平儿是卖身到我萧家的,就是我真要了她的性命,也不触犯律法,何况母亲持家几十年,难道就没惩处过下人,怕是犯了重罪的,罚的要比瑾萱还要狠吧。”
    宁氏没话了,因为萧瑾萱的卑微忍让,让她忽略了对方的身份,一个府中千金,别说责打下人,就是真要了对方的小命,那也是无可厚非了。
    何况就像萧瑾萱反问她的那样,若说惩戒下人,光死在她手里的,没有几十也绝对不少,那这样算起来,她岂不更加罪不可赦,目无王法了。
    见萧恒露出赞同的神情,萧瑾萱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这平儿对我多有不敬,我不过是小惩大诫,她就仗着自己是母亲赏的,反倒告了我这主子的刁状,这样碰不得一下的丫环,母亲还是收回去吧,瑾萱自知身份卑微,实在受用不起。”
    原本跪在地上的平儿,那受伤的模样,看着是挺可怜,可听完这番话后,萧恒在看向平儿,只觉得对方十分的可憎了。
    一抬眼,萧恒说道:“凤霞,这样的人怎能留下照顾瑾萱,你这事办的欠考虑了。”凤霞是宁氏的本名,如今也只有萧恒,会这样叫她。
    宁氏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当着满堂妾侍,庶女,还有下人的面,萧恒这话,相当于是质疑了她持家的能力,她的脸火辣辣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烂了,宁氏却还得赔笑的说道:“老爷说的是,我原本瞧着平儿是个能干的,却不想这么不知本分,瑾萱你受委屈了。”
    萧瑾芙冲着宁氏笑笑,轻声道:“母亲严重了,女儿很好,不觉得委屈。”
    当众逼的宁氏下不来台,还不得不强撑笑脸,她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委屈。
    宁氏一嘴的银牙都要咬碎了,这个萧瑾萱何时变的这么滑头了,可是萧恒在这,她又发作不得,只能继续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尴尬的坐在那里。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没人在去听平儿还说什么了,一个以下犯上,还落到家主手里的下人,不用想也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了。
    为了安抚受了委屈的萧瑾萱,萧恒很爽快的说道:“瑾萱这平儿是你的人,如何处置,你自己拿主意吧。”
    萧瑾萱一笑,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来人啊,将平儿拉出去杖责五十,然后丢出庄子,让她自生自灭吧。”
    平儿这会已经吓傻了,她想不明白,这么个不得宠,又胆小的四小姐,今个怎么就逼的大夫人哑口无言,哄的老爷言听计从的。
    可她也顾不得想这些了,眼看小命不保,她哭着爬到萧瑾萱的面前,大声求饶道:“小姐,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就是您的一条狗,你叫我干嘛我就干嘛,求您饶命啊。”
    五十板子,一个成年男子尚且受不了,换成女人,非丢了性命不可。
    萧瑾萱轻轻抽出被平儿抓住的裙角,冷眼看着她哀嚎的被人拖了出去,至始至终表情都没变一下。
    若是换成以前,有人这么跪地哀求她,她一定会心软的既往不咎。
    可是现在她再不会了,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狼,只有死才能将她们彻底的改变。
    不一会,从堂外板子的拍打声,和平儿的哭喊声,就断断续续的传了进来,这血腥凄惨的声音,萧瑾萱却觉得异常悦耳
    这是两世为人的她,第一次亲手料理了敢于践踏欺辱她的人,而这只是个开始,该算的帐她都记在心里呢,早晚要叫这些人一笔笔的都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