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刃齐厉,姜姗绯画带着顾旖和顾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灼目的嫣红。
    凤玺一个人坐在在空荡荡的雪地里,怀里是早已经没了呼吸的顾流离。
    他白色的衣袍散落了一地,突然刮来的冷风卷起他的墨发,犹如开到盛放却突然枯萎的娇花。
    看着一幕,凤冥瞳孔轻轻的收缩了一下,一种独特的感觉在心里快速的蔓延开来。
    那个让他讨厌,让他无奈,却让凤玺百般宠溺的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流离!”
    顾旖迈着小步子跑来上来,因为太快,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了凤玺身旁。
    她仰起头,努力的伸出一只手想要拽住顾流离,小小的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流离会离开她。
    顾景站在原地,看着失去生机的顾流离,双肩慢慢的颤抖了起来,小手捏紧了拳头,双目一片猩红。
    娘亲……
    凤玺抱紧了顾流离,仰面朝天看着空中翻卷变幻的阴云,目光空洞,完全没有落点。
    顾流离脸色苍白一片,长长的睫毛倾斜而下,如同一把羽扇,她腹部一片猩红,浓稠腥甜的液体源源不断的将白色的衣袍染得嫣红,仿佛永远不会干涸一般,慢慢的,一点一滴的把她的,凤玺的衣袍染红。
    然后再缓缓的,一丝一缕的向外扩散,直至最后整个视线里都是一片灼目的艳红,似乎将凤玺的心地彻底的撕裂。
    漫天翻卷的雪花悄无声息的散落,南秦巍峨雄壮的江山河土被大雪包裹,周遭白茫茫的世界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又是新的一年了,可是这一年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晦暗不堪的世界里出现的那抹叫做希望的东西,终究还是没了。
    绯画仰起头,将即将流出的泪水憋了回去,“皇上,我们去北燕的时候,公子曾在南宫扶尘的房门外看到过乔装打扮的燕明朗,公子说过,燕明朗不信任南宫扶尘。”
    闻言,凤玺抱住顾流离的手紧了紧,他目光悠悠的看向南宫扶尘倒下的方向,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姜姗眉头一皱,焦急道:“他居然没有死。”
    凤玺猛地抬起头,某种杀意奔腾,有一种将整个世界摧毁的决然。
    “南宫扶尘历经里北燕两代帝王,根基深厚,燕明朗新帝登基,可是实权却在南宫扶尘手里,他比谁都想要他的命!”
    “主子,我们怎么做?”齐刃瞥了一眼他怀里的顾流离,心中的酸涩无限涌动。
    以前被她威胁嫌弃羞辱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而她死了,他却没有一丁点的开心,反而……
    看着眉宇之间被悲伤笼罩的主子,他沉痛的闭起了眼睛。
    顾大人对于主子而言,是救赎。
    也是她将一直生存在黑暗中的主子一手拽出,让他看到了亮光,主子一直以来的改变他们有目共睹。
    也都明白,那是因为顾大人,可是现在她没了,他不敢想象,报仇之后的主子该如何生存?
    “修书一封北燕帝王,他必然会亲自收拾了南宫扶尘。”
    齐刃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他知道,不管燕明朗信不信,这对他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及时雨,让他有借口彻底的铲除南宫扶尘在朝中的根基。
    他乔装到南宫府,不就是因为朝中没有敢用的人,才亲自去找寻证据的么?
    ……
    南宫扶尘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到南宫府,凤玺那一掌足以致命,如果他当时没有穿护甲,恐怕此时已经殒命了。
    “相爷,你怎么了?我马上给你叫大夫。”
    南宫扶尘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暮词……我……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了……”
    闻言,司马暮词整个人忽然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你杀了……流离?”
    “呵呵……”他苍凉而快意的大笑出声,“可笑凤玺还真的以为我有琉璃玉,却不知道,琉璃玉早已经随着南阳公主的死亡而永远深埋于土了。”
    司马暮词木讷的点了点头。
    她感激了很久,也恨了很久的人死了,原来,会是这样的感觉。
    正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人重重的踹开,欧阳赋带人闯了进来。
    “传皇上口谕,左相南宫扶尘勾结南秦,意图谋朝篡位,此等谋反大罪,罪不容赦,即刻起打入死牢,择日处斩。”
    “不……我没有叛国,我没有……”
    “带走!”
    没有再给南宫扶尘解释的机会,丞相府四百三十六人全部收监。
    ……
    燕明朗站在北燕瞭望塔上,远远的看着南秦的方向。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脑中里赫然出现的都是她。
    顾流离,你这个骗子,你说陪本宫玩的,可你到现在还在睡。
    给老子闭嘴!吵什么吵!
    去门口等着,我一会就来。
    你不要骗本宫,否则本宫会忍不住诛你九族的。
    你他妈有完没完!就知道吃吃吃,老子迟早得被你吃穷!
    顾流离你能不能不老是吼本宫,本宫还是小孩子经不起吓,你要没有钱的话本宫到时候叫人给你送来就是了。
    什么时候?
    本宫明天一早就叫人给你送来,行么?
    就说没事别装逼,快点吃,吃完老子送你回宫。
    那个……顾流离,本宫的银票是不是可以还给本宫了?
    银票?什么银票?
    顾流离,本宫没有想到你会是这种顾流离,本宫两个时辰之前才给了你一万两,你说是帮我暂时保管的。
    吃面不要钱么?陪你逛街不要钱么?给你充当护卫保护你的安全不要钱么?你的汗水是钱,老子是汗水就是纸了么?你知道老子两个时辰可以赚多少钱么?不向你索要就是留有情面了,你还如此不知足么?
    有刺客,燕明朗,你抓好我。
    好,我一定会抓好的。
    放手,你抓到老子的肉了!
    “呵呵呵……”想着想着,燕明朗忽然就笑了,从最开始的低笑到了后来抑制不住的大笑,笑的濒临崩溃。
    在他没有母妃,没有朋友的童年里,是那个叫顾流离的人一直陪他长大,陪他逛街,陪他吃好吃的。
    可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仰头看着天空翻卷的阴云。
    那个人,终究还是不在了。
    ……
    南宫扶尘的叫屈一直没有停止过,吵着要见皇上,可是燕明朗却没有一丁点想要和他见面的意思。
    在南宫扶尘看来,他是左相,他是忠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燕,为了天下。
    可是他却不明白,有一句话叫做功高震主。
    他把持朝政,以燕明朗年幼为由,事事都要掺和,让他作为帝王的尊严和权利受到了威胁,他自然会想除了他。
    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他的罪证,可是,最终却因为顾流离的死才让他有了彻底铲除南宫势力的机会。
    北燕大败,彻底的臣服于南秦。
    南秦军队所向披靡,所到之处万众臣服。
    在南宫扶尘一族行刑的前一天,凤玺来到北燕。
    “想要见南宫扶尘可以,我想要去看看……顾流离。”
    凤玺冰薄的的眸子冷若冰霜的扫过他,“你现在只是我的臣子,没有资格与我讲条件。”
    燕明朗无言以对,心中却也有点欣慰。
    流离,她终究还是找到那个真心为她的男人,也不枉此生了。
    凤玺来到死牢,一眼便看到了一身狼狈的南宫扶尘和司马暮词。
    见到凤玺的到来,他立即惊得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抓住牢门,恶狠狠的盯着他,“南秦皇,你怎么会在这?”
    凤玺漠然的看着他,黑发如墨,一身冷傲的气息,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周身的气场强大而冷冽。
    面对南宫扶尘的质问,他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北燕已经臣服南秦了,如今,一统四国的是南秦。”
    南宫扶尘瞳孔剧烈的一缩,他震惊的看着他,唇瓣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最终汇聚成一句大吼,“这不可能!不可能!皇上不会臣服的。”
    凤玺没有再理会他,只是抬头看向了后面的司马暮词。
    “流离好心帮你,助你,就算你杀了蓝千千她也想方设法替你隐瞒,而你居然为了让南宫扶尘恨她而杀了自己的孩子。”
    这一刻,南宫扶尘躁动焦虑的心忽然就凉了半截。
    他不可思议的转过身,看着司马暮词那张苍白的脸,心,仿佛被一盆凉水彻底的冰冻。
    他低下头,僵硬的抬起手,眼中充满了悔恨和震惊。
    他居然……
    因为一个谎言而杀了她。
    “咚”的一声,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流,流离……”
    凤玺漠然的扫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相爷,相爷……你别吓我……你……”
    “走开!”南宫扶尘一把将司马暮词推开,他震惊的指着她后退一步,“毒妇!你这个毒妇,司马暮词,我南宫扶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娶了你!”
    “……”司马暮词眼睛里忽然落下一滴清泪,沉痛蔓延,“相……相爷……失去孩子我也很难过,可是……”
    “闭嘴!你闭嘴!司马暮词,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眼里的恨意和冷漠让司马暮词几乎崩溃。
    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如今,连他的最后一丝怜悯也失去了。
    那她这些处心积虑的算计算什么?
    她的世界里还剩下什么,还能剩下什么?
    她靠着冰凉的墙壁,渐渐的滑落在地,为什么要让他在死前知道这些事情。
    她不怕死,却唯独怕他仇恨的眼神,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场大雪持续下了整整半个月,将邢台南宫一族的血迹全部的抹灭,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银装素裹。
    有些人便是这样,她到你的世界里逛一圈,之后匆匆离开,却给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和思念。
    可你却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叫做……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