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座每看一次就伤感一次的地方,顾流离叹息一声,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放了出来。
    “哥哥,我来看你了了,我给你拿了你最喜欢吃的叫花鸡。”
    把盘子放到坟前,顾流离眼睛忍不住的泛酸。
    哥哥从小就十分聪明,年纪轻轻便能打败白烨军中的统领,如果不死,现在定然是一代枭雄。
    如此惊艳才绝的人就这样死掉,让她何如不气,如何不恨?
    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清晰的印着年少时的他,有些时候,她躲希望死掉的是她,活下来的是哥哥。
    如果是哥哥,大仇早已经报了吧。
    顾流离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一脸震惊的男人。
    抬起头,将眼里的泪水全部逼了回去,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哥哥,你跟母亲都不用等太久的,等我报仇了,我就带你们回鬼谷。”
    说到这,她眼里闪过一抹憧憬,灼灼的泪光在闪烁,“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师父去云游了,谷里现在只有一个松香鸡,虽然小气了一点,妖里妖气了一点,人嘴毒了一点,总体来说,他还是不错的。”
    说道这,她低低的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孤寂。
    其实有的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人世间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都在你面前倒下,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活着。
    今日,她似乎格外的伤感,心中藏了太多的心事,却不能找人分享,而今,也只能寄托在这。
    她一袭素衣委地,悠悠的叹息一声,“哥哥你知道么?再过四年我就要来找你们了,当年师父救起我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说我只能活五年。”
    说到这,她低低的笑了一声,含着无尽的苍凉,“你别为我感伤,也别为我惋惜,这五年的时光已经是天之馈赠,杀一人,倾一国,足矣。”
    微微俯身,她用衣袖擦去坟头上的花瓣,笑容一如往昔明艳,却多了丝丝哀伤。
    “你是谁!?”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含着千般重拙的声音,顾流离擦拭的动作陡然僵住,不禁闪过一抹冷光。
    她慢慢的直起身子,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鱼肠的刀鞘,此时,除了灭口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的身份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别说报仇,就连她的命也没有办法保证。
    他上前,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她跟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名字,“白宛离!”
    坟前一株秋海棠开的正艳,妖冶夺目,一阵微风吹来,突然无声无息萎落。
    落在她的肩膀,她的发丝,她的脚边,片片尘埃!
    顾流离握住鱼肠的手忽然一松,转身,眉眼微微一挑,满脸嘲弄,“白宛离是谁?”
    南宫拂尘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张脸,渐渐的,与小时候的她……重叠。
    他看着她,眼眶逐渐的通红起来,姿势如化石般似乎永生不能解脱。
    “你,只能活四年了是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嗓音竟然沙哑的厉害。
    他忽然觉得很痛,全身都痛,却又仿佛哪里都不同。
    顾流离淡漠的看着他,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意,“左相不是一直希望我死么?怎么?知道我只能活四年高兴的都不会说话了。”
    “……”南宫拂尘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或是什么也没有办法说出来。
    她只能活四年,而他却给了她一掌,那可是宛离。
    “宛离……”
    “我是顾流离,别拿那么娘们兮兮的名字来称呼我。”
    他悠悠的叹息了一声,眼里充满了怜意,“你要怎么才肯承认你就是白宛离?”
    “我本就不是,你要我怎么承认?”
    “那你为什么会来祭拜白司景,为什么会叫他哥哥,为什么会……”如此悲戚。
    闻言,她淡淡的转身看了一眼,接着,毫不在意的“哦”了一声,“找错坟了。”
    说完,她提起篮子微微走了几步来到另外一尊坟墓前,“这才是我哥哥的坟墓,一个不小心找错了。”
    南宫拂尘平静的看着她,淡淡的开口,“这是大司马安国慵的坟墓,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顾流离:“……”
    “宛离……”
    “再让我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杀了你!”她赫然转身,那双旖旎的眸子里含着毁天灭地的冷意,一字一句,仿佛来自地狱最深的警告。
    “这个名字就这么让你难堪么?我就这么让你不想相认么?”
    这似乎是南宫拂尘第一次如此歇斯底里,脸上的漠然冷静不复存在。
    看着这样的他,顾流离忽然就笑了,她知道今日不管怎样他都已然认定她就是白宛离了。
    她看着南宫拂尘,唇角换换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南宫拂尘,我已经不是当年的白宛离了,母亲被燕盛天斩杀在我眼前,哥哥被生生打死,我被扔下悬崖,从那一刻开始,白宛离就已经不在了。”
    她语气寡淡,似乎风一吹就能吹散。
    南宫拂尘高大的身躯突然一晃,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他只觉得巨大的黑暗笼罩着他,喘不过气来。
    看着他的样子,她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这你就忍不住了?”
    “宛离,你一定要复仇么?你可知道,这样的复仇会连累多少无辜?”
    冷笑一声,她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鹤顶红,砒霜,金刚石,番木鳖,鸩,断肠草,乌头,夹竹桃,这些你都清楚么?”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这些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顾流离璀然一笑,仰头,目光森冷的看着天际的一轮残月,似乎将自己融入这漆黑的苍穹中,逃避那不为人知的过往。
    “从四岁到十八岁,我却每天将这些毒药当做饭来吃,每日每月都在忍受疼痛的侵蚀,忍耐至今,我却只是为了复仇一个执念在活着。”
    她抬眸,冰薄的眸子凉薄的看着他,“我忍受了那么多,而你南宫拂尘却让我放弃?”
    她语气沉重,如凤鸣九霄,带起一阵幽深的冷意。
    在他无言的注视下,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快速的离开,只留下淡淡的余香。
    南宫拂尘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两尊孤坟,眼底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受控制的流出。
    他以为,这世间已经没有事再能牵动他的情绪,而此时……
    他慢慢的抬起手,轻轻覆上眼角,指尖上是一滴晶莹的水滴。
    原来这就叫眼泪。
    原来这就叫心疼。
    原来,这就是蚀骨的绝望。
    一声声低沉的,压抑不住的哭泣苍凉的传了出来,他痉挛般的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好像要擦去眼里的泪水,又似乎想要就这么捂住眼睛,不去面对痛彻心扉的这一幕。
    ……
    看到她的情绪明显跟前几次不一样,绯月和绯画对视了一眼,立即忙了上来。
    “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眼睛漠然的看着前面,红唇淡淡,“南宫拂尘发现我的身份了。”
    “啊?”绯画惊呼一声,满面凝重,“奴婢去杀了他!”
    “不必,他不会说出去的。”
    看着她失魂落魄走进房屋的身影,绯画喃喃低语,“我很担心公子。”
    “没事,公子的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明日一早又会变成往昔的公子了。”
    点了点头,两个丫鬟站在房门外,久久不散。
    ……
    “公子,听说蓝妃有孕,已经被接回德宣殿了。”
    “啥?”顾流离翻身而起,一脸懵逼,“怎么可能?”
    “御医已经诊治过了,说是怀孕无疑。”
    闻言,顾流离眨了眨眼睛又重新躺了下去,好吧,算她走运,不过,谁又知道这不是另外一场宫斗呢?
    胡媚依是绝对不会容忍她怀着孩子在后宫安生的,她大婚之日的预言加上唐贺的一袭话,蓝妃已经被判死刑了。
    “算了,让她们女人自己去折腾吧。”
    听着这句话,几个人嘴角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公子,莫非忘记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了?
    皇宫。
    “公子蓝妃重出冷宫。”
    白心蓝千娇百媚的躺在软榻上,挑眉看了一眼永和,低笑一声,“怎么了?皇上还没有收回你和顾流离成亲的圣旨?”
    “嗯。”永和眼里无声的闪过一抹冷意,“上次算她命大。”
    闻言,白心蓝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充满了阴险的算计,“其实,我还有一计。”
    “又是买凶杀人?”永和看着她,话语里多了一丝嘲讽,“顾流离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听着她轻蔑的语气,白心蓝心下微沉,脸上闪过一抹愠怒,却飞快的收了起来。
    “你找人当着很多人的面跟你传话,就说顾流离找你,这段时间你就找个地方躲着,不露面,到时候你不见了,皇上一定会以为是顾流离杀了你,等他死了你再出现就好。”
    “看不出来你肚子里坏水这么多!”
    “你!”白心蓝脸色一沉,似乎是想到什么,又忍了下去,“祝公主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