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被许德兴阻住,难以寸进,这种情况他们事先做过设想。
    这场战争持续了数十年,期间双方各有胜负,能够活下来之人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甚至说遇上不敌的对手,这是再正常不过之事。秦远哪怕再有天赋,毕竟吃了时间的亏。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做出预案,一旦秦远这方受阻,任鹤与陈布就要接过秦远的担子,化身两把尖刀,直插而进,深入腹地,切割破坏,打乱其阵脚。
    然而,这铁血营身为叛军中的精锐,也委实强大,除去这两柄大锤舞得虎虎生威的许德兴之外,其寻常兵士的战力也是可圈可点,而且还有数名好手。
    任鹤与陈布突入其中没过多久,便被拦了下来。
    任鹤心中充满了阴霾。
    他眼前的对手是一位五短身材的汉子,短发根根直立,钢丝也似,宽面阔嘴,身材壮硕,右手持着制式厚背长刀,左手举着一面黑色盾牌,铜铃般的双目瞪着任鹤,仿佛要喷出火来。
    两人已经斗了十数回合。
    君子剑在浩然正气的催动下,横批竖砍,在任鹤这个境界中,速度已是极快,力道已是极大,其章法招式也是传承名家,正奇相合,可谓教科书般的飞剑。
    可是他对面的那个粗壮汉子,却并未因为君子剑的玄妙强大而退缩,反而越战越勇,盾牌挥动,四溅的火星之间,阻挡住了君子剑的重重攻杀,长刀劈斩,招数简单,劈、斩、挑、缠、刺,规规矩矩,一板一眼,但十分有效,竟是将任鹤阻挡住,半步难以前进。
    “叛徒,叛徒,你任家果真是叛徒!”那粗壮汉子在不停攻伐之际,又怒目圆瞪,不时大声喝骂,仿佛两者之间有着深仇血恨。
    任鹤驱动君子剑,锋利无匹的剑光纵横来去,与那长刀黑盾碰出阵阵火花,但他的面上却是隐隐地透着几分着急。
    “表哥,事情并非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这其中有大问题,涉及到种族间的争锋,这处秘境中藏有异种……”
    任鹤已经从秦远那里知道了有关异种的事情,因此推测出父亲当初的叛变并非是单纯的贪生畏死,而是为了种族之间的战争而考量。
    在异种的头上冠之以“邪恶”二字毫不为过。
    平日里他们混迹于人群之中,与正常人无异,有爱恨情仇,或优秀或平庸,然而一到他们血瘾发作,他们就如野兽一般,会撕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生物,包括他们的父母兄弟,师长爱人。
    那时候的他们就是一群野兽,毫无礼义廉耻,毫无人伦道德。
    曾经在南宋末年之时,大批异种突起,竟是秘密将数十万人类当成牲口般囚禁,食其血噬其肉,这也是拉开人族与异种势不两立的大幕。
    “闭嘴,无耻小人!”
    任鹤的劝说与辩解,并未让陆军听进去半丝,反而惹得他厌恶地大声呵斥,“你们任家没个好东西,若非听了你任家的花言巧语,我父亲与大哥,定不会参与你们叛逆之事,更不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高声怒骂,仿佛含杂着无穷的怒火。
    任鹤微微一
    怔,不由想起那位粗犷豪迈,治军严苛,却对自己非常疼爱的舅舅来。
    当年他也是那件事的参与者之一,东窗事发后,他自然也是受到了牵连,他与任鹤的另外一位表哥陆冠一起被秘密杀死。
    就在这稍稍分神之际,陆军长刀扫来。
    任鹤急忙后退闪躲,胸前一凉,一溜鲜血彪出。盔甲破裂之处,可以看到翻卷的肌肉。若非他闪避及时,刚才的他恐怕被斩做两截。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谁也想不到,两个年纪相仿,自幼一起玩耍,十分要好的表兄弟,最终在战场之上相遇,走向了生死相向的道路。
    任鹤心中沉重。
    这么多年来他被囚禁于升仙井旁,但也听说了许多。
    老神主在临终之前采取了一系列改革,其中多半都是奔着“统治思想”而去,为的便是将老神主树立成神明般的存在,让其麾下所有人忠心不二,愚忠到死。
    这陆军是如此,自己的那位未婚妻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心中大抵想的都是为所谓的“神廷”建功立业,挽回家族名声,而非是认真探讨,自己的家族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是不是就活该落得这般惩处!
    “剑出烈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任鹤全力以赴,君子剑骤然间大放光明,宛如一轮小太阳落入其中,呼啸着便超着陆军刺杀过去。
    而那陆军也丝毫不遑多让,盾牌长刀配合的老道熟练,水泼不进,刻板但又有效的刀法不时便将任鹤逼入险地。
    作为年纪相仿的表兄弟两人,各自家中未出事之前,相互切磋较量那是家常便饭,任鹤虽然要小陆军半岁,但天赋超然的他,总是能够通过各种方法取得最后的胜利。
    此时再也不同往昔,十多年的囚禁生活虽然他已经充分利用,但仍旧严重拖慢了他的前进脚步,任鹤再也难以轻易占据上风,甚至还被隐隐压制。
    ——
    陈布那边遇到的情况与任鹤完全不同。
    他与身前的对手从未见面,更无任何瓜葛,完全是战场上生死相搏的对手,两人也是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一心想着要置对方于死地。
    陈布使的是一杆鸭蛋粗细的大铁矛,沉重超过三百多斤的矛杆,足有半米长的矛尖,都彰显着这杆铁矛的狂暴属性。
    陈布在军阵之中的杀伤力亦如他的长矛一般狂暴。
    或许与秦远这等高手还是相差许多,但对付寻常军士军官,他就是一个变态的存在,甚至比秦远还要恐怖。
    一杆长矛横扫竖劈,他对面的敌人几乎是呈扇面一般飞出去,重者当场身亡,轻则内脏破裂、骨断筋折,一定时间内失去战斗力。
    可以说在战场上,他就是一头人形蛮兽。
    然而他此时面对的对手,却让这头蛮兽束手束脚,有力使不出,无比的憋屈。
    他的对手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容貌秀美,柳眉凤目,琼鼻挺翘,圆润的下巴看起来十分可人,长腿细腰,身材修长曼妙,举手投足之间,英姿飒爽。
    按理来说,这等小姑娘的细胳膊细腿不比他的大铁矛粗几分,哪有那个力气能够撼动这等蛮兽般的铁汉,然而事实却是钢铁汉子变成了困兽。
    许婧一手数丈长绫,前端系了个拳头大小的铜锤,铜锤镂空大半,内置两枚金丸,舞起来红绫飘然,铃声清脆,煞是好看好听,尤其是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之上,更是风采卓然,极其引人注目。
    那长绫不知是何等材料,陈布的大铁矛数次劈斩撕扯,竟是难以破损分毫,反而被那绕着铁矛拐过来的铜铃逼迫的狼狈不堪。
    短短时间内,他的肩头和胸口,便被击中数次,坚硬的铁甲塌陷,内里十分疼痛。
    好在许婧只是一位女子,气力并非太大,加之那彩绫又是难以着力之物,用的大多是巧劲,这才没有让他重伤当场。
    陈布数次挥动铁矛,想要将这红绫荡开,可是那红绫却如附骨之疽,缠绕铁矛数周,毫不受力,分寸不离,还险些又被铜铃击中面部。
    “红花铃的传人?”
    他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抹血红的颜色,正如这条鲜红的长绫一般。
    红花铃。
    二百年前一位自称“红花夫人”的女子所用的独门兵器。
    “你倒是个明白的!‘红花夫人’便是本小姐的祖母!”
    被人喝破师承,许婧洋洋得意,语气挑衅。
    陈布并未因其自大而生不满,反而面色更显阴沉。
    红花夫人出身云贵交接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但是她的声名可是毫不因为出身而会被人小觑多少。
    除去其美艳的娇颜之外,更为人所称道的便是她数次以下克上,以柔克刚的战绩。
    像是一代刀法大家“火焰刀”薛丁松、“夺命枪”柳泉绩,“铁拳”海三年等等名家都是她的手下败将。甚至出现过“夺命枪”柳泉绩战败之后,心生倾慕,苦追三千里被拒,醉酒发疯,跌入钱塘江中,如孩童般嚎啕大哭的好笑事情。
    这位红花夫人后来在拒绝柳泉绩之后便消失不见,就如她成名的突然一般,消失的也是极其突兀。让许多抱着各种心思想要结交一番的修行界中人不由失落。
    不过就算如此,红花夫人的惊鸿一瞥,还是给当时的修行界带来了足够的惊艳。
    哪怕是现在,当人们聊起奇门兵器之时,红花夫人的“红花铃”还是会被常常提及。二百多年过去,她与她的兵器在人们的记忆中依然还有生命力,可见当时她们对修行界中的铁汉们的冲击力有多大。
    陈布便是一条天不怕地不怕,比生铁还要坚硬三分的猛汉子,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遇到“红花铃”之后却是满心的无力。
    他遇到天敌了。
    “当当当!”
    两人又过了数招,那许婧忽地玉手抖动,娇斥一声:“飞天七击!”
    陈布眼神骤缩,便看到缠绕在铁矛前端的红绫忽地解开数周,镌刻花纹的铜铃一化二、二化四、最终化为七道厉芒,向着其眉心、心脏、膻中等七处要害,击打而去……
    飞天七击,花开七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