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义熙蹙了下眉头,流萤便觉得一阵寒凉从后背之处升了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原来见三皇子与小姐相处的时候,她也没觉得三皇子一个细微的动作能让人汗毛直立。
    流萤抿了下唇,看向床上正安然入睡的小姐,道:“殿下,小姐她……”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上好的木床只发出了点轻微的声音,流萤不敢拿主意,正犹疑之时,门上传来了动静。
    只听得敲门声起,刘韬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爷?”
    顾义熙扫了眼外头,低下头来将被子掖好,临行之前对流萤道了声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便出了门。
    流萤心中也着实拿不定主意,小姐拼命保住腹中孩子,这孩子可当告诉?
    她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女子,心中一番思量,终究是打了一盆热水来,擦了擦小姐手脚,便到耳房那休息去了。
    书房之内,两人的倒影落在了窗子前。
    “已经在接手了吗?”顾义熙低着头,批阅起奏折,清越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色下犹如一曲清笛。
    “是的,爷。相士门的人在寻找药源,其他各家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时间越来越紧,他们怕会低价购买我们的。”
    顾义熙点了下头,“按计划行事。”
    “是。”
    很快,这个夜空便宁静了下来,顾义熙翻看着奏折,烛光打在他白瓷若玉的侧颜上,散发出一层极为柔和的光芒。
    待夜越发深了,他的动作缓了下来,静谧地盯着窗台。
    “绝子绝子,阿锦便也无须再经历生产的痛苦,不用徘徊在生死边缘,幸与不幸,焉知福祸?”
    月光洒落在他洁白的软缎鞋面上,青砖地面仿佛凝结成了一道霜来。
    一抹碧青站在了黑暗之中,唇角紧紧一抿,她能看到顾义熙那高挺的鼻梁下微微抿着的双唇。
    也是因此吗?
    流萤跟着娄锦出来,才要说话就被娄锦压了下去。
    待顾义熙的身影转了进去,娄锦才道:“流萤,你知道皇上身体康健,又精力旺盛,为何宫中只有三位皇子?”
    流萤摇了摇头,她不明白。
    娄锦往回走去,拉着流萤的手,道:“一是因为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二是因为后宫之中子嗣是喜也是祸。”
    流萤愣愣地听着,似乎突然开窍了一样,“所以殿下才说出那样的话?”
    娄锦没有回答,顾义熙有权利做父亲,她有权利做母亲,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地活下来。
    夜里,一道温热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娄锦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便朝那热源靠去,若猫一样拱了拱,转过身来趴在他的胸膛前,喃喃道了一句,“来,摸摸这里。”
    黑夜中,一双漆黑的眸子低了下来,右臂往下,移到那滑腻的肌肤上,落在那本应该平坦的小腹前。
    黑曜一般的眸子在电光火石之间亮堂了起来,他的眸光闪过一丝错愕,却听着下方咯咯的笑声,方才回过神来。
    “阿锦?”
    娄锦笑了笑,身子往上一拱,在他的耳边轻轻细语了一句,顾义熙的手颤了下。
    “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她这话一出,顾义熙立刻就将双腿收了下去,笔直地平躺在娄锦身侧,只紧张地问道:“昨天有没有弄疼你?前天,你有没有不舒服?”
    娄锦扑哧一笑,只看顾义熙那样子,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担忧,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真真是觉得心里爽直地很。
    娄锦只笑着,却没想到以后的日子将会寸步难行。
    当天夜里,娄锦清晰地听到了身边之人的浅浅呼吸声,她只要翻一个身,他便会动作格外轻柔。
    而那几日过后,皇上宴请群臣泛舟湖上,娄锦才真正明白,顾义熙的紧张与小心翼翼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金鳞湖丈足五百米,乃是行宫之中最美的景色。
    春日赏景,自是赏花赏船赏佳人了。
    公公们守在了大园子外头,见是来人,便高声报来。
    岸上长亭下摆放着桌子,桌子上来往的宫女无不是妆容精致,香粉抹腮。
    过往的酒香袭来,远处的花船过往,不时在水波流动之中,传来了笑声。
    皇后娘娘站在亭子下,身边的宫女扶着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各家各院的人,道:“可有哪个合适的人选?”
    “回娘娘的话,各家小姐还没有全来呢,奴才观察着那怀远侯嫡小姐很是得体,倒是配得上太子殿下。”
    皇后点了下头,目光一转,看向别条花船。
    “奴才给五皇子请安。”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宫女太监们的声音传来,皇后忙整理了下衣领,便由着宫女们虚扶了过去。
    见五皇子与匕安一道而来,再看那些官员们的脸色,今日美其名曰乃是赏春。
    可众人心中都了解,三位皇子之中只余下两位还未完婚,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才能辈出,皇上甚是喜欢。
    五皇子与朝中官员关系甚好,各有千秋,便有大家世族都动了心思。
    皇上笑着走了进来,皇后立刻上前去迎,皇上一笑,道:“可看着哪个中意的了?”
    “怀远侯嫡女为好。 “怀远侯嫡女为好。”
    皇上眯起了笑,回头朝萧匕安看去,萧匕安眉头一凝,目光游离在众人之中。
    翠鸟莺啼,春日的风吹拂杨柳,格外让人爽利,他看了眼四周,最后问道:“三皇兄可来了?”
    皇上闻言,微微抬了下眼,见三皇子果然还没到,笑道:“你们兄弟俩倒是齐心。”
    五皇子的面色变了一变,面上的神色冷了三分,他看了眼萧匕安,嗤笑了声,便朝前走了过去。
    萧匕安不予理会,见前方一条花船那传来了声音,见皇上也落座了,便朝那花船走去。
    “匕安哥哥。”
    花船之内走出来一人,只见萧琴与黄廷煜站在最前方,黄廷煜身后的一身鹅黄女子浅笑着与萧匕安打了声招呼。
    邪肆的双眸微微一眯,萧匕安道:“锦儿呢?”
    萧琴知道问的是她,便答道:“快来了吧,我和瑶儿都到了呢,一会儿就要上桌了。”
    萧琴的话刚一落,便听得那边的太监们高声道:“奴才见过三皇子,三皇妃。”
    众人寻声看去,便见一道月白的长袍缓缓走来,男子将女子从马车内抱了出来,安稳地落在地上之后,才牵着女子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对新婚夫妇,三皇子越发丰神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独有这春日的一抹朝阳与柔和,却偏偏犹如佛光,令人心驰神往。
    三皇妃更是出落地窈窕多姿色,偏偏行动之中风骨傲然,不若有些人妖媚无格。
    二人携手而来,行人们都纷纷愣住,其中一人怔忪地望着二人的交握在一起的手,双目赤红。
    “妹妹,你若是真不愿意嫁给他,我们便和离了。不在爵王府受这样的气,祖父与皇后姑姑已经为你出了主义,只要你在众人面前愿意入定为国到访华殿中祈福,皇上可对众人道您那疯病已然好了,再过些时日,一切便可以重新开始。”
    紫堂劝着紫晓,才几日不见啊,为何妹妹会如此纤瘦?
    紫晓的唇笑得有些苦涩。
    “和离?我要花半年的时间入住访华殿,我得先熬过这半年,否则别人凭什么相信我没有疯?安府又如何会放过我?”
    半年的风华虽说不长,可紫晓却觉得有些事便是瞬息万变,她这几日在安府过得生不如死,没日没夜的羞辱,她竟亲眼看到了安爵王与那安华……
    紫堂怒道:“你忘了祖父告诉你我两人,要想成事,必要懂得取舍。你早些做好决定,若是半年之后你能与那安府断了干净,到时候别有了好机会不懂得珍惜。”
    紫晓知道,她现在能逃过那安府一天便是一天,再听地紫堂提醒,便再也没了力气,只点了下头,目光却紧随着娄锦他们。
    娄锦方一来,便有不少女子迎了过来,而顾义熙却直接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将娄锦安放在席上。
    皇后古怪地看了眼娄锦,目光幽幽一转,看向身后的宫女栖人。
    栖人凑近一步,道:“敬事房那的消息验证过了,准还没怀上呢。”
    皇后的神色才方好了些,便笑道:“义熙是真心疼上了锦儿了。倒是好了,三皇子有了娘子,皇上也该给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物色物色了吧。”
    见皇后将话题引到正途,所有人都侧目看去,还不等皇上说话,萧匕安便冷声道:“要看给五皇兄先看吧,太子东宫的位置我还想空着。”
    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这几日是左右怎么说,太子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得栖人说娄锦成亲那日,太子殿下那日还喝了个酩酊大醉。
    难道……
    皇后的心咯噔一跳。
    “今日不过是一场百花宴罢了,众位卿家无须多礼。”皇上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些人之中,他素来威仪的姿态此刻微微有些颓然,只见他环视了四周,问了声,“藏空相士为何还未来?”
    娄锦与顾义熙听得这话,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奴才给贤妃娘娘,宸妃娘娘,英嫔娘娘,梅贵人请安。”
    宫女太监们声音方一落,便见着四人走了进来。
    贤妃娘娘与皇上行了一礼之后便落在了离顾义熙最近的地方。
    萧匕安坐在了顾义熙对面,他微微举杯,对着顾义熙道:“皇兄,来,我敬您。”
    “太子……”皇后见太子自从三皇子他们入院子来之后便开始饮酒,想着今日的重要之事,便要制止。
    不想,萧匕安眸光一转,看了眼娄锦却喃喃道:“我不知道哪儿输给了你,若是有人告知,该有多好。”
    这话很低很低,低地也就只有他一人能听到了。
    顾义熙将酒杯举起,仰头便是一杯,左手还不忘扶着娄锦。
    两个男子同是大齐最为优秀的男子,二人举杯的场景,乃是京中一绝,也是众人头一次看到。
    英嫔笑着走了过来,道:“皇上,三皇子与太子殿下真真是手足情深,听说早在萧府之时,两人就为了一坛子蜂蜜比拼了棋艺呢。”
    娄锦本还不在意,没想到英嫔一句话却要引起一片波澜来。
    娄锦酿蜜大齐多人知道,当初为了武世杰酿蜜,京中之人更是明白。
    此刻也好在武世杰与高阳公主去了蓬莱岛,否则几人在场,可不尴尬?
    皇
    皇后瞪了眼英嫔,英嫔却全然不以为意,接着道:“也是奇怪了,三皇妃当初与太子朝夕相处,为何与三皇子殿下如此情投意合?”
    所有人将目光一转,都看向了娄锦。
    固伦公主刚从船上下来便听到了英嫔如此诛心的话,一口怒气上来,便也不管你英嫔是否得宠。
    “难道还要学秦娟那女子一样,与自家哥哥朝夕相处,便要做出有悖人伦入地猪笼之事?秦家做得出来,我们可不敢模仿。”
    英嫔在宫中素来左右逢源,最恨被人谈及秦家秦娟做的事,又是被固伦公主一刺,便是再怒也不能有什么失仪的事来。
    娄锦早想到,有人会借机挑唆萧匕安与顾义熙,可没想到,谁都会来插一脚。
    萧匕安的手微微一颤,他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一坛子蜂蜜,那甘甜的味道,他有多久没有尝过了?
    思绪一转,便又想起了当初锦儿送来蜂蜜的时候,他并没有多看一眼,便更是恼恨,一口饮尽杯中酒,笑了起来。
    娄锦发现萧匕安这几日削瘦了些,自从那日大婚之后,便没见过他了。
    之前听闻他去过安爵王府,再看他那模样,思前想后想到紫晓的事,才恍然大悟。
    原来紫晓的事,他也参与其中。
    娄锦心中隐隐一动,萧匕安一次又一次举杯,杯子虽是对着三皇子,可目光游移之中,却是在看娄锦。
    宫中乐姬奏乐,乐声轻缓美妙,萧匕安挑起桃花眼,看着娄锦,邪肆的唇角微微一勾,笑道:“那时候我要是也追到了桃花村,多好。”
    娄锦听着这话,心咯噔一跳。
    英嫔的眼眯了起来,她朝身后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便退了下去,经过湖边的假山之处时,二人低声说起了话来。
    “把人安排好了,今晚一定要留下三皇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