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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萼愣愣看着程紫玉,有几分叹为观止。
    恶毒如斯,明明都是她在刁难,怎么还似占便宜的是自己?
    在程紫玉左一个“蠢儿”,右一个“蠢儿”的叫唤和那一大堆被故意扭曲的词意中,奴才们越聚越多,都在明着取笑她名,春萼觉得,这个名字她不想要了。
    可话已至此,她也只能压下眼中心头的火,咬着唇,任由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她后悔过来了。
    这个程紫玉显然不好糊弄,这才第二日,就被其打压成这般,今后的路怕不好走。瞧瞧那些奴才的嘴脸,一个时辰前对待自己都还战战兢兢,虽有不平惊讶却也不敢显露,哪有眼下一个个的猖狂样子!
    有程紫玉带了头,今后还有谁会放她在眼里,怕奴才都要给她脸色瞧。看来能靠的也就只二爷了。
    这么一想,春萼更是楚楚可怜只顾缩着磕头。
    “不对啊!”程紫玉面色又是一冷。“你这个蠢儿,心机不小啊!我问你话,你不回。给你取名,你不要。一片好意,你不谢。若仅此就罢了,你这哭哭啼啼又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以多欺少呢!诸位可得帮忙做个见证,可别让二爷以为是我欺负了她。”
    众奴才连连应是,春萼再次傻眼。
    看那程紫玉,年纪还没自己大,怎么就知道自己想什么。她还就是这想法。
    春萼赶紧楚楚可怜开口解释。
    “闭嘴!”
    程紫玉呵斥一声后,再次拉了红玉。
    “姐,你不是头疼吗?我看这春萼要学的地方不少,我既然来了,便帮你分个忧如何?”
    “可是……”红玉知道紫玉好意,可她先前话并未说完。
    “姐。我们是一家人。”
    红玉一叹,算是点了头。
    程紫玉扭头向春萼。
    “蠢儿,我先前说了,你忠诚,想要赏你。话既出口,自然作数。你初来乍到,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想来还是给你银钱做赏更合适。这样,便赏你……半个月的月例吧。只不过我们程家男不纳妾,倒也没有个依据,不知该怎么赏你算合适。”
    程紫玉扭头看向红玉的婆子薛氏。
    “薛嬷嬷,你家大儿子不是纳了妾吗?你们家一个月给多少钱?”
    “要妾不就是为了取乐生娃娃用的?给口饱饭吃就成,要啥银钱?”薛嬷嬷自然知道如何配合。“逢年过节给俩铜板欢喜欢喜就成。我家小媳妇一个月才拿三百文的用度。一个伺候床笫的,还想拿多少?”
    “哦。何家虽不是大户,但也不好太寒酸了。这样,春萼,以后你的用度便按每月半吊钱算吧。”
    果然,春萼再顾不上掉眼泪,直接惊呆。一个月,给她五百文?
    何家沾了程家多少光她又不是不知。何思敬在外吃喝一出手都是百两银的,程家何家谁不是一掷千金的?可她一年只能拿六两银子?
    “你又是什么不满的表情?你没听到小户人家女主子一月才拿三百文吗?这三百文人家还得买布买粉买零嘴。你拿人双倍,吃穿用度府里全包,这还不满足吗?”
    程紫玉有些烦了,挥手招来管事,让拿了二百五十个铜钱来。
    “我刚答应给你半个月月例做赏赐,二百五,拿着吧!”
    又是一大群人笑了起来。又在骂人了。二百五,果然二百五!
    管事忙着从整吊钱上取下了四分之三,将剩下的给扔到了春萼身前。两头打开了却没合上,铜钱被扔出后,自是散了一地。
    “不管程家何家,都是赏罚分明的。既赏过了,就该罚了。春萼,你可知罪?”
    那春萼一下抬头,先前委屈苦楚的脸此刻终于转成了忿忿。但也就是一息后,她便再次拜下。
    “郡主都说了春萼初来乍到,春萼不懂事,还请郡主手下留情,从轻发落。”
    程紫玉也是一声冷笑。呵,还真是没看错人。贼精啊。她若认罪,便是活该被罚。索性便以“初来乍到”推了个干净。
    “春萼啊,你是精明,可你答非所问,便又多了一条罪。为人奴婢,最重要的是听话。你啊,真是连做奴才都还不够格。蠢儿,你家里没长辈吧?”
    “……”春萼抬头,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否则,你怎么好意思以初来乍到为借口?无召而来,便是无礼。我与你主母说话,你插进来,是不敬。问话不回,得赏不谢还答非所问,这可不是不懂事,而是没教养。都是基本礼节。是你家中无人相教呢?还是你故意不敬我与你主母?”
    程紫玉咄咄逼人,却始终都只为试探。
    不过,那春萼半点为难都没有,直接选了前一条。
    “春萼家中无人,父母早年便过世了,礼仪上的确有欠缺。春萼愿意学。多谢郡主今日不吝指点,也多谢何家上下诸位。”
    她反而是提起地上那串铜钱的绳,一个一个铜板开始捡,似将刚刚众人对她的刁难忘了个干净。
    “这份赏赐春萼不敢收。这些铜钱便请诸位喝茶当做赔罪吧。郡主,春萼知错了,愿意领罚。”
    众人噤声,虽有人觉得这春萼惺惺作态,却也有些觉得己方刚刚有些仗势欺人了。
    程紫玉越来越确定这春萼不是善茬。果然不一般。
    还真是能屈能伸。
    不怕别的,只恐这丫头是谁人弄进来的。若是那般,自是不能打,不能骂。既然人进来了,更不能一夜功夫就赶走,否则还指不定被人如何编排。
    该怎么办?可放在眼皮子底下,又碍眼,还要惹了红玉的不快。愁死个人。
    “你这般贴心,我自不会真罚你。这样,你既这般虚心好学,那最近一段时日,你便留在院中,好好学规矩吧。你们主母会安排人每天教你礼仪。等你什么时候学好了,待我瞧过点了头,便给你好好置个席面,你觉得如何?”
    “郡主的提议,自然是好的。”春萼挤了个淡淡的笑,也不掩饰话中的不平。
    这与她的原打算根本南辕北辙了。
    她做好了程紫玉对她相罚的准备了。却不知那贱人看出了什么,竟然没打没骂没赶人,也没找来何思敬当面对质闹上……
    说的好听,学规矩?不就是禁足吗?还要等她认可?她会认可自己?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真真气死了人。
    “下去吧。”
    “是。”
    程紫玉直接吩咐了管事。“既然进了新人就要好好照应。万不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风言风语传出去。我看蠢儿弱不禁风的,你得多找几个人伺候着。可别摔到碰到或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唯你是问。”
    这话一出,便见春萼离去的身形又是一晃。
    管事闻言则拍着胸脯保证到:
    “是。奴才一会儿便选几个机灵的送去服侍春萼姑娘。”何家上下都是李纯安排和调教的人,自是对程紫玉言听计从。
    “都散了吧!”管事很有眼色,立马驱散了众人。
    园子里恢复了平静。
    管事刚要退下,却再次被程紫玉叫住了。
    “找人把何二爷给我请来!”
    她注意到红玉闻言便眉头一蹙,她也忍不住心下一叹。暗道这两人,隔阂已经这么深了吗?
    程紫玉又给柳儿使了个眼色,柳儿会意,一颔首便赶紧退下了。
    一去打探先前跟着何思敬的几人可认识或知晓这个春萼,另一目的自是用最快的速度找人全面排查这春萼了。
    程紫玉坐定红玉跟前: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怎么轻而易举就把人弄进来了呢?你瞧瞧她,从头到尾虽没有顶撞没有反驳,可仅有的几次开口都有似是而非的坑。一小会儿的功夫,展露出的性子便前后不一。她显然不是真柔弱而是真城府。”
    当然程紫玉也奇怪,这春萼应对时忽而想表现那点自尊,忽又忍气吞声忍辱负重,似乎有些矛盾。
    她觉得,是不是春萼本人有某种意图,却又不得不遵从另一被设定下的路?
    她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春萼很麻烦。
    “还有,二表哥那里你是不是先斩后奏了?春萼的事你有没有与他商量过?有没有听他解释?我不太明白,就一个明显心怀叵测的女人,我不信你没有办法解决。把她弄进府中不是最笨的法子吗?哪怕就是找夏薇柳儿,她们都能帮你摆平了。你何必……”
    “停!”红玉闭上了眸子。“紫玉,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傻那么笨!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昨日派人找你时便告诉你了。要进府的,是两个人!两个人!”
    “你是说……你说清楚了。”
    “春萼肚子里已经有了!是何家上下都等着的何思敬的长子。何思敬瞒着我,连孩子都有了。我还能与他去说什么?我还去听他解释什么?商量什么?
    窗户纸都已经没了,我还何必与他藏着掖着相看生厌。他骗我,紫玉,你明白吗?你我都看错他了!我与他新婚才半年呢!”
    程紫玉听着也气火上来,只恨不得掐死了何思敬。当日他对红玉承诺那么多,还主动表示不会纳妾。可这才几天的功夫?
    他若只是单纯犯错还可以谅解,但这故意养在外边,连孩子都有了,这便是对红玉的欺辱了。
    “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我尽力了。我给过他机会了。可他就是不说,而且他去私会那人时被我瞧见了。可他告诉我,只是去喝酒了。而你们都不信我。
    你以为我不知这女人有手段吗?我早就暗查过她了。我知道她的背景和家世,我知道她很麻烦。正是因为知道麻烦,所以我不能把这个人当做简单的石头踢开。
    娘她们离开时,我一直拉着外祖母撒娇哭,就是想要外祖母开口让我们跟她一起离开。我想着,我与何思敬回了荆溪便能暂时摆脱那女子了。我几乎都成功了。可你,你毫不犹豫就站在了何思敬那边,你帮她说话,你连机会都不给我。”
    “……”程紫玉愣住了。果然自己又脱不开干系。“你怎么不与我直说呢?”
    “我与你直说的还少吗?是你从来不信我!就像昨日,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事的。我多希望你帮我。可你呢,刚听了一句便开始强调你忙。直接就把人给打发了。
    你们都忙。你忙,何思敬也是。你说的不错。何府如何用不着知会你,那都是何家的事,我自己做主就好了。”
    “是我的错,可……”
    “你先别解释,你听我说完。”红玉再次缩回了被紫玉拉着的手。
    “我不是没用,不是没担当,我与何思敬生气,让她进门都是无可奈何的。
    我心里难受,却连离开他或者与他合离都不能。因为我要顾及你和李纯,顾及你们的名声。尤其是你,我知道因为商户女的身份,你做了许多努力。所以我不想因为我的婚事我的问题再让你被人指指点点。
    那女人有了孩子,我总不能让她和孩子在外边,成为何思敬的外室吧?何家的长子,是个私生子,那便成了个笑话,连外祖母都会怪我的!到时候,你是帮着何家还是帮着我?我不希望程何两家因为我而生了隔阂。
    那么我便只剩两条路,要么处理了那孩子,要么便只能让她进门。可我不是傻子。何思敬的人品我是知道的。那女人能勾搭上他,只怕便已用了手段。
    但谁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冲着程家来的?她还有兄长,那人已起了坑害程家之心了。
    那个胎,谁知道是不是个陷阱?不能动,便只能放在眼皮子底下。你昨日没空,我也找过何思敬的,他也说没空。
    可那女人周遭已有不少人知道,她孩子的爹是何思敬了。何思敬算什么?他们能算计的,只能是你,或者是程家。
    程家发展到今日,就像一块大肥肉,谁不想沾上咬一口?可我既是程家女,再没用,也要保全程家一二的。我没有选择,我只能这么做。”
    红玉泪流满面。
    “至于何思敬那里,我真的没话和他说了。他,有什么资格对我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