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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很快到来,几人虽各怀心思,却有一共同点:心知今日是重要且有意义的一天。
    只是天公不作美,北风作祟,寒潮再袭,半夜下了一场春雨,今早醒来不但春意全失,几分阴冷,天空还笼上了厚厚的云层。
    对于文兰来说,事实已证明,她的父王还是很疼爱她的。纵是昨晚文庆几番纠缠着分析利弊,朝鲜王还是没有直言放口让文兰入宫,而是将决策权放到了女儿的手中。
    “兰儿,大周你若不想待,便跟父王回朝鲜吧。你母后想你了。回去后,有父王母后照顾你,哥哥们疼爱你,你还是能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从小,你们都纵着我。我做什么都那么随心所欲。但这次不了,我要有头有尾。父王,文庆妹妹昨晚的主意很不错。我也赞同。”文兰的表现得体完美。
    “尤其是关于李将军的那一部分。一会儿先将文庆妹妹的安排跟皇上提一提吧。至于我那件,我想亲口私下说。毕竟,您知道的,我还想留点面子。”文兰恰到好处垂下脑袋。
    “兰儿,那口一开,就收不回了。你真……”
    文兰笑着打断了她父王后,又好一番的安慰。而她父王坚持不过,最后许诺:他和文庆将来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她……
    文兰的顺从让文庆既喜悦又惊讶,还有些莫名的失落。这功劳分明都是她的,怎么这会儿,都被文兰抢走了?……
    今日,皇帝罢了早朝。
    事情太多了。
    在老七善后事宜完成前,他可不想面对一大群朝臣和皇子因立场不同或利益缘故而引发的争执。
    朝鲜王去的很早,皇帝也就正好借故推了早朝。
    早设想过朝鲜王或将狮子大开口,所以在对方提出想要让文庆入李纯门时,皇帝并没有太过讶异。
    事实对他来说,与朝鲜联姻的对象是李纯而不是其他儿子们,皇帝是很乐于成见的。至少他的权利不会分散。
    但他又知道,李纯大概不会答应。然而,这偏又是朝鲜王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他如何能去拒绝?拒绝之后,下边又该如何谈?……
    皇帝背手走了两圈。
    “召李纯入宫。”看李纯的意思吧。皇帝此刻的想法和昨晚程紫玉一样,与其自己做坏人说不,不如让李纯自己去处理……
    皇帝相信,他可以处理好。
    “李纯没有父母,朕答应过他,在婚事上对他不勉强。这事,朕得先问过他的意思。”
    朝鲜王表示理解。皇帝没有一口回绝,他心里已经雀跃了。文庆各方面都很不错,大不了只求一妾,李纯又岂会不应?……
    那边李纯则刚去京卫衙门晃了圈,听闻程紫玉已经入宫,便也打算去太后那里请个安。他很想知道,昨晚那神神叨叨的几人,究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可刚入后宫不久,皇上那儿又传话过来,他只能再一次折返往前朝走。
    这边文庆则打算来个偶遇。
    昨日人多,李纯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她。皇上那里尚未应下,想要确保李纯点头,怎么也要先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文庆的人早就盯住了李纯。
    李纯选的是人少的小路,正合了文庆之意。
    算好了距离后,她带着几个心腹在某个拐角处,刚好拦住了去路。
    “公主,这是什么花?好香好美,咱们朝鲜就没见过。”心腹秀儿手指一处笼在背风向阳处的花朵。
    垂直的花架上,已有黄白色的团花盛放。尤其藤蔓高处的几朵,更是开得如火如荼。
    “这个……若没弄错,应该是酴醿花。”
    “什么花?以前没听过呢?”
    “也就是荼蘼。这花长于南方,咱们朝鲜不适合栽种,你不识得很正常。大周能人巧匠多,不但将这花移植来了宫中,还能让它提早了两个月开放,当真叫人欣喜。这花开起来热闹绚烂,果实能入酒,花蜜还可提香精,倒是一花多用。也不知咱们母国将来能否有机会也引进了培植起来。”
    文庆目露神往,表情陶醉,仰起了头,展开了笑,伸出了手,捻起了指,拉过了开得最好的一朵,放到鼻尖轻嗅,将她最美的侧颜和优美的天鹅颈留在了来路方向。
    她的眼梢余光告诉她,李纯距离她只有十余丈了。
    “《群芳谱》上说,因它“色黄如酒,固加酉字作‘酴醿’。又有诗言:山径阴阴雨未乾,春风已暖却成寒。不缘天气浑无准,要护荼蘼继牡丹……说的就是这种花。”
    “公主真是博学。”
    “我这都是一知半解。对这花并不了解。也不知说错了没有。”文兰低笑说着。“若见何人来自西南,倒是能问问。”
    眼见李纯越来越近,她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拦住了路,甚至连寒暄后两人言语的话题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想要给男人留个好印象:博学谦虚,优雅美丽,就个那花一样,开得灿烂却又不至于太过喧宾夺主,叫人一眼就心生好感想亲近。
    那个程紫玉粗鄙,也不知腹中有多少墨水。她要让李纯看见,自己与他那个未婚妻,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至于这花,也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酴醿,这可是酒名啊!以酒名而称的花,眼下正似为了成全她二人。她似荼蘼,美艳脱俗,他如酴醿,醇厚诱人。他二人就该结合为一体,如这花,如那酒,同享这盛名。
    文庆心里乐开了花,心道,这便是老天的意思吧?就让这盛放的酴醿来为她二人定情吧。
    她昨日打定主意后,特意让人搜刮了所有关于李纯的讯息,自然打听到了李纯爱酒。所以她选了这带了酒名的花,就是想要引起李纯的注意,吸引他的目光,激起他的兴趣。
    此外,她还知道,李纯在西南不少年,这酴醿花,恰恰是西南特产。李纯一定熟悉。这个话题,只要提出来,她二人便能借此多说几句了。
    所以她要抛砖引玉,让他忍不住来与自己攀谈。
    “公主若喜欢,奴婢给您摘上几朵拿回去插瓶子吧?”
    “别。它们开得那么热闹,那么鲜活,那么富有生命力,还是让它们肆意活着吧……”
    几个心腹一齐夸一齐赞,忙着夸花赞人,那边文庆只完美笑着,等着李纯一步步向她走来……她们几人已将这小路给堵住了,这场邂逅,是必定了……
    李纯拐弯过来才见前方好几人。
    偏这条路最近,他也懒得再改道,便直直快走前行。
    女子议论入耳,他也只当未闻。
    前路被封,那几个聒噪女子也没有半点让路之意,他莫名烦躁。
    懒得多费唇舌,他便索性从路边花树丛中踩了过去,半点没有要停下来之意……
    文庆大失望。
    但转瞬却又欢喜了起来。
    这男人目不斜视,正派不轻佻,当真良婿人选。
    可她既打定了主张要“邂逅”,怎能让到嘴的肥肉飞了。眼见即将擦身而过,她恰到好处转身,随后翩翩行了一礼,并主动开了口。
    “给李将军请安。”文庆的嗓音动人悦耳。她正自我安慰:李纯定是为了避嫌,才宁可主动从边上走。多好的人。
    可文庆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回应。
    李纯步伐未停,表情不改,依旧冷冰冰,甚至没给她一眼,只将左手几根手指略微一抬,便直接略了过去……
    文庆笑容一僵。再次自我安慰:自己是公主,他自然不是没礼貌,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应该是被皇上急召心里有事而没顾上或是没瞧清自己……
    随后,文庆迅速给那秀儿使了个眼色。
    丫头赶紧小跑几步张开了双臂挡住李纯。
    “将军是否有些无礼了?我们主子向您行礼请安呢,您不回礼至少也该打个招呼吧?”
    李纯一错后槽牙,转了身子,瞧了文庆一眼。
    文庆站在花树下,一身层层叠叠的精工绣裙,与身后花团锦簇的黄白酴醿交相辉映。清浅的竹簧绿衣裙更是衬得她肌肤胜雪,比那身后花儿还娇艳上几分。
    李纯不懂着装,可女子那点伎俩和春色全都写在了脸上,穿在了身上。
    果然,这是到春日了。
    纵是天气再糟,也挡不住那些盎然萌发的春心春意!
    他慢慢扭回了头,冷冰冰瞪向了丫头。
    “我不认识你主子,何必行礼招呼!”
    文庆:“……”
    她一张脸再掩不住僵硬。
    两日前她跟着王上入京,他站在皇帝身后,没看见她?昨日他帮着收拾残局,她站在文兰身侧,他也没注意到她?刚刚她们话里话外谈花时,几次三番提到了“朝鲜”和“公主”的字眼,他也没听见?
    可文庆宁愿相信他是真不识,也不可能是故意装不识。
    “秀儿,没规矩!李将军日理万机,这等旁枝末节,怎好与将军计较。”不认识她?那她就来自我介绍。“见过李将军,我来自朝鲜。你我这是第三次见面了。一直没能与将军说上话,所以……”
    “你是朝鲜公主?”李纯直接打断。
    “正是。”
    “那有礼了。见谅。”李纯抱了抱拳,再次转身欲离。
    “……”就这样?
    文庆一急,快步前走几步,却又觉得不能亲自去拦,只能唤上了一句:
    “将军留步。”
    秀儿也会意,拉了另一个丫头,再次挡去了李纯身前:
    “将军,不知将军能否为我们公主行个举手之劳?”
    “不能,我忙……”
    “今日风大,我们公主的帕子被风刮到花树上了。”秀儿压根没打算征求李纯的同意,口不停,手指不远处的梅树上……
    那里,一枚淡黄色帕子卡在了枝头正随风摇曳。
    “将军武功盖世,便请您帮个小忙出个手?帮我们公主取下帕子来?”
    小忙?李纯面上露出冷笑。
    这帮人神神叨叨,真当他是傻子不曾?
    从刚入后宫他便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他。宫里分散了皇上需要的暗卫,所以对他盯梢这种事在宫里,是绝对没有人敢做的。哪怕是那几个胆大包天的皇子。他早就猜到与朝鲜人有关了。
    朝鲜王没那么闲,那么便只剩了两位公主。文兰几个月来吃亏无数,早就学乖了,也不可能是她。在迎面碰上文庆后,他便知道猜对了。这个女的,盯了他一路,必有所图。
    可他还是不想避开她。
    一来,他凭什么要避?他是主,她是客。大周是宗主国,朝鲜只是小小属国。就是他撞过去,她们又能如何?二来,他想知道她究竟要什么?三来,昨晚文兰神神秘秘,会不会与这事有关?
    李纯也正是抱着这种心理走来。
    若到此刻他还看不出文庆这是有了勾搭意,那他也枉活这么多年了。
    偶遇摔倒,掉了帕子,挂了风筝,丢了信物,崴了脚,迷了路,生病心痛还有落水……这些年他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
    此刻这文庆,真真是自视甚高了。
    小把戏。
    先前已经不止一人玩过了。只不过都没有她大胆。
    帕子是贴身物,不管她有没有后手,他都没那么蠢。
    李纯挥手就要示意远处巡视的侍卫过来。
    “将军,求您莫要张扬。”文庆可怜巴巴。“那是女子私物,太丢人了。刚瞧见几位公主就在附近赏花,叫她们听闻我为了看花连个帕子都握不住,该取笑我了。”
    李纯又要招呼不远处的內侍。
    “让他们找梯子过来为公主取下就是。”
    “不成。今日风这么大,等梯子来,帕子早就吹走了。便劳烦将军帮我拿一下帕子可好?这个人情,文庆一定记下了。”
    文庆再次一屈膝。
    “哪怕就看在文兰姐姐和王上的面上。劳烦将军了。”
    树上帕子是提前准备下的,并不是她先前拿在手上的那一条。帕子丝质顺滑,还经过了处理,提前上过了一遍油性脂膏,李纯帮她取下便会留下手印指印。待脂膏干透,他的手指印也就完全留下了。
    李纯若乖乖的,帕子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李纯若不识相……她便用这帕子拿捏了他,告他个占完便宜后拍手走人。她不用谁信,只要让皇帝继续头疼就行……
    李纯呵呵一低笑。
    “那好,一言为定。我给你取下帕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