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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朱常安在前边做对比,朱常哲此刻献上的礼便更显出挑。
    细细瞧去,不管那玉质大桃还是滚了一桌面的小桃,都是精巧细致,可人至极。太后抓了两只小寿桃在手中便爱不释手。
    看得出,对于自己给出的寿礼,太后很欣喜,众人很惊讶,皇子们很嫉妒,所以,朱常哲很满意。
    “禀皇祖母,此为百寿桃!大桃内装九十九小寿桃,共计百桃。取自整一块和田玉料,同根同源。寓意多子多福,百子百寿,哲儿恭祝皇祖母福寿无疆,大周繁盛延绵!”
    “好好好,你有心了。你的心意哀家感受到了,最近时日你也辛苦,万事都办得妥妥帖帖哀家还未谢你。以后好好辅佐你父皇!
    这桃儿精巧,哀家都未瞧出机关在哪儿。这设计不易,打造不易,要找到这么多颜色统一还带粉的玉石也不易吧?”
    “皇祖母千秋是子孙之福,更是大周之福。何来辛苦之说,这桃儿是孙儿三年前开始……”朱常哲正说着,却发现有异声传来。“准备,孙儿亲手设计,派人前往北疆寻找合适的和田美玉,并找到了千机手张良与雕刻大师……”
    朱常哲的面色渐渐僵硬。
    太后的视线已不在他身上。
    不,这个主亭中大部分人的视线都不在他这儿了。
    他住了口也没人在意,无人在听他说话。
    他循声望去……
    随后,蟒袖下的拳头握了起来……
    作妖的是王玥。
    程紫玉与文兰可从头到尾看得清楚。
    王玥是朱常安这个四皇子唯一的正经家眷,自然也在这主亭里入座的。而王玥因着身份,只能坐在了外围,于是同坐外围的程紫玉她们所在这个角度倒是将经过看得完整。
    而王玥身边坐着的,是圣上在扬州新收却还未立名分的那两位小姐。
    从五皇子上场,王玥便异样了。
    这个时机,可以说很微妙了。
    一道鱼翅刚上来不久。
    只见王玥端着那五彩云龙碗盏,只浅尝了一口便开始按住了胸口,似乎很不舒坦。她的举动马上引起了身旁那两位小姐的注意。
    两位小姐离开扬州后便人生地不熟,看王玥算是老乡,还指望着入京后王玥能对她们多加照拂,而王玥也得了朱常安的示意先与这两位将来荣宠非凡的小姐打好关系,所以这三人最近的互动不少,关系也是突飞猛进。
    这会儿见王玥不舒服,两位小姐自然表现得尤其关心。
    王玥似胸口翻涌,捂住了口。
    她几次三番强忍呕吐。
    终于,憋不住的她还是手中碗一翻,帕子捂嘴干呕起来。
    碗盏虽没有落地,却滚到了桌面。动静不大,却也足够引起周围一圈人的注意了。也不巧,那碗鱼翅偏有一半还翻到了田小姐身上。
    田小姐顿时变了面色,今日这种场合,衣衫不整怎么行?她赶紧起身前往更衣。
    然而花容月貌的田小姐走到哪儿都是一道风景,哪怕她小心翼翼后退,依旧引来了关注。
    而很快,众人的注意力便从她身上转移到了面色发白,捂住口鼻,正犯恶心被石小姐抚着后背的王玥身上。
    不舒服?犯恶心?翻的是鱼翅?……
    不少女眷面面相觑,已有了预判。
    “该不会是……”
    “御医呢?快请来瞧瞧王侧妃这是怎么了?”
    “瞧着王侧妃这几个月丰腴了不少,会不会是……”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随侍的御医匆匆上前把脉,随后连连道喜。
    这个喜脉,来得刚刚好!
    程紫玉呵呵一笑,王玥啊王玥,到底还是耐不住了!
    这下好,几家欢喜几家愁喽!
    朱常安,一脸错愕,显然是措手不及。程紫玉了解他,一看他这面相便不是假装。也是,前世他可是断子绝孙的,想来这会儿得被这惊喜砸晕了吧?
    昭妃则捂住了嘴,看看王玥,再看看儿子,一脸复杂。她只想在最快时间盘算出王玥此刻报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于是很诡异的,这会儿应该反应最大的“夫婿”和“婆母”都没有表现!
    而王玥……戏很足!
    事实证明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撑起戏台子。
    她先是和朱常安一样,一脸愕然,然而素手捂脸,随后喜极而泣。
    唇在颤,泪在滚,人在抖,将带着期盼,充满惊喜,不敢置信,很是感恩的准母亲形象表现得入木三分。
    大概是前一段时间的极力掩饰太辛苦,她的眼泪滚成线挂下来,真挚非常,叫不少人都动容了。谁能想到一切在她预谋之中,谁又能料想她在演戏,而这场戏她已演了太久。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贺喜太后娘娘,恭喜四皇子,王侧妃娘娘有喜了!确确实实,胎像稳固,胎像康健,胎像极好!今日千秋大喜,又逢侧妃娘娘探出喜脉,可谓双喜临门,喜上加喜。此乃皇室之福,大周之福!天佑大周,福寿绵长!”御医欢喜跪地,好话连连,只等领赏。
    “好!好个双喜!赏!沈御医大赏!”皇帝哈哈大笑。
    “对对对!”太后从腕上褪下了一只平安镯,“去,去给王侧妃戴上。喜上加喜好,哀家许久没这么高兴了,如意,一会儿把哀家房里那尊金佛给王侧妃搬过去!王侧妃,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跟哀家提。”
    王玥诚惶诚恐,急急擦着眼泪跪地磕头。
    “臣妾不敢,臣妾受不起……”她赌对了!太后高兴,这还是太后第一次正眼瞧她。
    “快扶她起来!”太后笑得欢。“没什么受不起的!你人手够不够,不够的话哀家给你指个老练的嬷嬷过去。”
    王玥自然再次婉拒。
    “你是个有福的,你这孩儿也是有福气的!哀家高兴,你就不用拘泥了。哀家免了你的跪礼,好好保重身子,将来诞下孩儿哀家再行赏赐!”
    “是!多谢太后娘娘!”
    王玥识相,太后虽免了她礼,可她还是再次跪拜磕了头。
    她很高兴,这次,她垂下了几滴欢喜的泪。
    她得到了太后的承诺,也就不枉费她的一片苦心了。
    太后这么说,大概是会庇佑她的孩子了。只要孩子能生下来,她再想法子把孩子寄养在太后那儿,她这一生也就算圆满了!若将来她也可以母凭子贵,像程紫玉一般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倒也不错!她赌对了!
    太后表了态,皇帝自然也不好落下,又赏了金银玉石和一大堆的药材给王玥。
    另一边的朱常安却是叫皇帝啐了一声。
    “安儿,你莫不是乐傻了吧?还不给太后谢恩?”
    朱常安这才清醒过来。
    他的确是呆怔住了。
    今早,前去给太后祈福的路上,他还抱怨王玥准备的那份寿礼轻了。
    “爷,不用愁。送什么都不打紧,妾身另外还准备了一份寿礼。待到出手时,无人还会记得先前爷您送了何物。”当时的王玥一脸把握,浑然不在意他的不悦。
    朱常安听完这话嗤之以鼻,并未放在心上。
    他到这会儿才懂。
    王玥没骗他!
    竟是这样的一份天时地利人和的大礼,的确是他完全没想过的。
    他……有后了!
    真的吗?
    这一世,他可以有后!
    他恍惚间又想到了前世,刚娶程紫玉的那两年,她年纪小,他们也没急着要孩子。府里俩陪房肚子没动静他还以为是因着他去的少的缘故。直到婚后第四年,坊间突然开始流传他有暗疾。
    他急急暗地里找大夫看诊,得到的答复是,他被下了药而导致不育。他没法子,唯有安排了妾室假孕,以期一边治疗,一边堵住悠悠众口。再后来,在他临死前,程紫玉告诉他,她在他被绝育前已怀上了身孕……呵呵,哪有那么巧,那孩子一定是李纯的,一定是!……
    此刻,王玥有孕了!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的!
    朱常安红了眼眶,扑通跪地,叩拜谢恩。
    皇帝看他这么激动蹙了蹙眉,太后却以为他重情义反而笑了笑。
    “御医能把出脉象来,已有两个多月了吧?”太后又问了句。
    王玥满脸是戏,手指微动,似在掐算。
    “约有三个月了。”王玥咬唇娇羞看了朱常安一眼,后者这才想起来,的确,自从文兰出现后,他便几乎没怎么碰过王玥了……
    “嗯!”谁也没发现,太后的笑微微收了一些。
    “胡闹!自个儿的身子要多注意点,两个多月都不知道,你以后要做母妃了,切不可糊涂了!”
    太后在后宫沉浮几十年,自然猜到王玥或许带了些小伎俩。这样的事,女子都盼着当心着,月信来没来总该知道的,哪里真会糊涂?
    太后心下一叹,这便是宫中女子的苦了,她经历过,所以她不怪王玥欺瞒。这王玥想来是恐胎儿被害所以一直掩着到胎稳,又怕胎儿被人惦记所以选了今日暴露。
    罢了,难得还有人真把她放在眼里,上前来求庇佑,那她便抬举一番。
    “你虽为侧妃,可安儿府上没有正妃,你这个侧妃以后得稳重些,多操点心,为安儿分忧,也是你自己和孩子的福气!”
    “是!多谢太后娘娘提点。”王玥再拜了一次……
    皇后笑了,面上如沐春风,可手指却颤了颤。糊涂?哼,王玥这一招瞒天过海,倒是把她也给耍了,自己几个月来对她的庇护,倒是喂了白眼狼。
    不过皇后还是强拧了表情,也跟着赏下了不少东西……
    文兰哼了一声,侧头笑看程紫玉。
    “快三个月?你说我这运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别人或许不察,可文兰一直跟在朱常安身边,还对王玥出手过几次。此刻前后一联想,自然嗅出了王玥定是瞒下了孕事……
    真真,个个都是鬼魅魍魉,处处没有省油的灯!
    “我若没出事,这会儿遭了晴天霹雳还成了笑柄的便该是我了吧?”文兰苦笑了起来。“左右都是个笑话!这大周皇室,果然龙潭虎穴,真不该来的!”
    “这事我也奇怪!”程紫玉早想问了。“听说你父王母后最疼你,把你视作掌上宝,你在朝鲜谁敢欺负你?你怎么就来了大周呢?”
    “怪我!我父王母后哪里舍得我来大周?自然是我要来的!他们好说歹说劝我,可我不听!还折腾!折腾了足足半年!他们终于点头了。
    我父王怕我受委屈,还给我准备了过分隆重的嫁妆,给大周皇帝亲笔写了封诚挚的信笺。这才换得了皇上的抬举!
    可我自己不争气,运气也不好,一个个都想着算计我,反而落到了如此田地,能怪谁呢?怪我鬼迷心窍!怪我想玩想长见识!怪我看多了话本杂谈游记!怪我……受了蛊惑!”
    “蛊惑?”
    “太得宠总要遭人嫉的,我的宠爱太甚,盛到他们对我没辙,所以便想法子将我弄出朝鲜。以前的我过于娇纵也太自以为是了!这是我最近才看明白的!”
    文兰一脸落寞,喝尽杯中酒。
    “原来,是自以为最亲的姐妹,在后面推了我一把,直接送我进了大周这个虎口!这个,想来你是不会懂的!”
    “我懂!”程紫玉当然懂!她曾非但被金玉这样的姐妹推过,还被程颢这样的至亲推过,甚至,被墙倒众人推,而真正将她推上死路的,还是她最在意之人!
    若比惨,没有谁比她更惨!
    文兰看见程紫玉一瞬间眼里恨意翻滚。
    “有意思!”
    文兰眨了眨眼。
    在她印象里,程紫玉万事顺风顺水,不该如此神情。哪里来的那么重的恨?
    可她再看去时,便见程紫玉已恢复如常。
    “我大概是醉了!”
    文兰依旧不停将酒往口里送。
    “所以,前几日,我给我父王去了一封信。密信!”
    她笑了起来,绚烂好比蔷薇。
    “别人过得开心时,却不会在意我正在煎熬。那么,我既然不开心,又怎能让别人高兴呢?你猜我信上写了什么?”
    “……”
    “我不告诉你!”
    “你醉了!”程紫玉示意宫女别再给她上酒了。
    “好嘛,醉了好。程紫玉,我说多了,但我醉了,所以,风言醉语是做不得数的。你且听听便是,刚刚我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将来你若翻这笔账,我可不会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