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明白,事情正在起变化。
    即便是在此时此地,任何一个尚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容忍百花涯里的花窑把心思放在孩子的身上。
    柏灵不知道今夜郑密还能否安眠,但想起这件事,想起现在已经在京兆尹衙门里被安置的孩子们,她只觉得心潮搅动,从心底里升起了几分对郑密的敬意。
    在这一晚的歌舞结束之后,柏灵和从前一样专程去几间厢房对今夜有赏的贵客表达谢意,这一番谈笑很快就让时间走到了深夜,她卸下妆容回去屋舍,就看见凤栖两手抱怀,再次等在自己的门口。
    凤栖神态冰冷,但语言简要地和柏灵说起了今早兰芷君的安排。
    她略去了兰芷君在这件事上的原始动机,而只与柏灵谈及了之后具体实施的举措,这让柏灵几乎感到惊艳——因为她今早还只是和兰芷君谈了谈想法,没曾想入夜时兰芷君已经有了一套大致的方案。
    “关于这些做法,兰君让我来和你谈谈,”凤栖微微仰着脸,“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暂时……没有。”柏灵轻声道。
    “那好,打明日起,咱们每天晚上就这个时候碰个面,我把当天的进展也和你说一声。”凤栖冷声道,“当中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随时问。”
    柏灵有些意外地望着凤栖——她相信这个命令一定是兰芷君亲自下的,否则以凤栖的脾气,定然不会有半点要和自己这边支会的念头。
    “听到了就说话啊。”凤栖颦眉催促道。
    “听到了。”柏灵垂眸笑道,“有劳凤栖姐姐。”
    ……
    这一晚,柏灵辗转难眠。
    今日忙碌了一整个白昼,无暇顾及其他,而此刻,她忽然又想起早晨兰芷君略带玩笑的那句“不愧是柏太医的女儿”。
    霎时间,对父亲和柏奕的思念又汹涌席来。
    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父亲是不是带着柏奕回了钱桑……回慈济堂了呢?
    听说西南边陲之地草木繁盛,山路尤其崎岖,他们还平安吗?
    柏灵的忧心才起,忽然又想到,既然十四已经将他们救出了江洲,那在确认他们平安之前,想必是不会离去的。
    眼泪打湿枕头,柏灵索性坐起来,重新点燃了屋里的灯。
    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翻起了衡原君的那本棋谱。在这样难以独自消磨的深夜,这些黑与白的对阵实在是很妥帖的陪伴。
    柏灵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决定就这么坐到拂晓,等到明早天亮,困意袭来的时候,再回床上休息,至于说明日的早课……就先由它们去吧。
    然而,五更天,窗外还是浓雾愁云,柏灵听见了一些不寻常的脚步声。
    它们急促,声音交杂,不是偶尔经过这里的龟爪子或是侍女,很快,这些脚步停了下来,柏灵听见佩刀与衣摆撞击摩擦的微响。
    外面很快响起了敲门声。
    “哪位?”
    “柏灵姑娘在么。”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我们是大理寺的官差,烦请开门。”
    柏灵微微皱眉,径直去打开了房间的木门。
    外面的官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柏灵开门开得如此之快。
    两个官差迅速一前一后往里闯,开始翻动柏灵屋子里的东西。
    “莫怕,这就是例行检查,”来人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也往里走了几步,绷着脸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看起来,柏灵姑娘今晚也一直没睡啊。”
    “嗯。”柏灵轻声道,“夜里喝了茶,这会儿睡不着。”
    “大人!”先前闯进屋中的一位官差跑到为首者的那人面前立正站好,“请看!”
    柏灵望见,她先前摊开在桌上的那本《清乐集》此刻被那官差握在手里,呈递给上差。
    上差扫了一眼书册,“柏灵应该是知道这书是何人所作的吧?”
    “知道。”柏灵点头。
    “如今皇上不在京中,我们奉大周监国大臣之命,如今要请柏司药跟我们回一趟大理寺……有些事,上面要问你。”
    “……上面是哪个上面?”柏灵望着来人,“是孙大人,还是张大人?”
    那人脸色微沉,声音带着几分威胁,“柏司药。”
    柏灵微微一怔,没想到来人竟是个知道自己身份的。
    “有些话不用我多说,”那人声音低沉,“虽然来的时候上面打了招呼,要对你客气一点,但也请你掂量掂量自己现在的分量……不该问的,就不要在这里开口了。”
    柏灵冷笑了一声,这些官样的恐吓,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就凭你这一句‘柏司药’,等到圣上回京的时候,你的脑袋都不知道要掉几回。”
    柏灵轻笑,不等对方问起,又接着道,“你说的那个柏司药,去年就死了,还是皇上亲自主持的丧葬……现在百花涯里又出一个司药,难道前事有假?”
    那人表情微凝,“我没有这样说!”
    “那你就老老实实回答我,谁找我,找我为的什么?”
    官差轻咳了一声,“是孙阁老亲自下的令。”
    柏灵心中立刻浮起了猜测,“是为了今天湖字号和郑大人的事情吗?”
    “不是,”官差冷声道,“是为调查沁园谋反一案。”
    听到“沁园谋反”四个字,柏灵的目光微微震了一下。
    “带走!”
    官差一声令下,几人走到柏灵身后,要去捉她的肩膀,她奋力甩开了他们,“我自己会走。”
    对屋的艾松青这时才换好衣服走出来,一见外面的情形,顿时吓得愣在了哪里。
    “……柏灵!”
    柏灵摇了摇头,食指轻轻在唇边点了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而后,柏灵带着几分好奇,跟着官差一道离去。
    拂晓的百花涯,许多人都在沉睡,这一路柏灵沉默无言,直到官差们的马车停在大理寺外。
    柏灵跟随着引路人一路往地牢里走。
    某一条路的尽头,柏灵看见有人被困在木架上,那人看起来和所有被下狱的犯人无异——乱糟糟的头发,带着血污的破烂囚服,正在淌血的伤口……
    柏灵正疑心这人是谁,对方听到响动,慢慢抬起头来。
    是韩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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