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人本性不坏,”宝鸳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几分安慰人的轻缓,她低声道,“除了好赌,别的也没什么了……”
    “……那念念手上的伤呢,是怎么来的?”
    宝鸳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她抬眸望着柏灵,“过日子是这样的,你……你不能抓着一两件小事不放。”
    柏灵一时噎在那里,“打人和赌博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
    宝鸳叹了口气,“我刚才不该和你说那些。”
    空气忽然凝固下来。
    念念觉察到了气氛的变化,然而她还太小,甚至还不明白和离是什么意思,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眼前的姐姐似乎是在说她父亲的不是。
    她有些想开口,但又怕惹出母亲的眼泪。
    柏灵突然发现,自己把天聊死了——反而是在面对宝鸳的时候,她难以平心静气地听。
    “他也不是总打人,”宝鸳放了碗,认真说道,“是喝了酒才会动手,而且也不是每天都有闲钱……”
    柏灵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心口,宝鸳口中似是求情的话,每一句在柏灵听来都在加重那个男人的罪状。
    “平日里他也是讲道理的,也知道照顾念念。我说家里揭不开锅了,让他拿钱回来,他也听。
    “还有我之前去衙门里闹,让他按日领银子,他也没有说什么,就由着我这么做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身边还带着孩子,他既愿意容我,我也甘心侍候着……”宝鸳的目光沉落,“今日赌气,和离了,明日搬去了新屋,我弟弟再上门闹一闹,就是有再多的银子,我又能守得住么?
    “你不明白。”宝鸳扫了柏灵一眼,才想说些什么,又忍下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宝鸳和念念吞咽菜羹的声音。
    “我吃饱了~!”念念端起空碗给宝鸳看。
    “还有一点呢,吃得下吗?”
    “吃得下!”念念连忙点头,“还能再吃一碗。”
    宝鸳笑了笑,拿着碗到后面的灶间去添,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柏灵已经不在了。
    门虚掩着,念念站在门口,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娘,那个姐姐走了。”
    “哦。”宝鸳表情有些难过,但又很快微微笑道,“你和姐姐好好道别了吗?”
    “说了!姐姐还给了我一个这个。”
    念念摊开手,手里多了一块小小的兰字号令牌。
    宝鸳愣了一下,微微颦眉,她将令牌接过,置于掌中细看,表情一时复杂。
    她没有去过兰字号做事,但听其他在百花涯里干活儿的婶娘们说起过,就像金字部的价钱开得比水字部高一样,草木字的花窑,给的价钱也是更高的,且那里的人出手阔绰,用心干活儿还时不时能得着额外的奖赏。
    只是想去那里干活儿,得有引荐,没有熟人作保,是过不去的。
    “那个姐姐说,如果娘想去找她,可以用这个牌牌。”念念轻声道,“娘,这个姐姐是谁呀?”
    “哦,是娘以前的朋友。”
    “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宝鸳笑了一声,在念念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当然是好人了。”
    宝鸳将令牌收在了袖子里,但转念又觉得不妥,思前想后,将这个令牌藏在了灶间的柴火下面。
    再出来时,宝鸳蹲下身,认真对女儿道,“这个东西娘收起来了,念念不可以告诉爹爹哦。”
    “知道啦!”念念大声答应道。
    ……
    入夜,艾松青从乐坊回来,看见柏灵靠在屋外的栏杆上,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百无聊赖地望着其下回环楼宇中的艳舞莺歌。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艾松青上前,“一个人闷着吹风可不像你。”
    柏灵笑了一声,这才回过头来,“怎么不像我……我觉得可像我了。”
    艾松青回屋放了琴,而后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柏灵旁边,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在看什么呢?”
    底下是正在营业的兰字号花窑,只是大部分都是屋子的背面,窗户都是紧闭着的。
    偶尔有经过的人影投在上面,看起来还没有到百花涯最热闹的时候。
    “就随便看看。”柏灵低声喃喃,忽地,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松青,如果月底你也要和我一起亮相,你要怎么办呢?”
    “……诶。”艾松青突然站了起来,脸色立刻就苍白了许多,“我……我也要……”
    “不不不,”柏灵连忙摇头摆手,“你不用,我就是随口假设一下。”
    艾松青吁了口气,重新扶着阑干坐下。
    “……我也,不知道。”艾松青垂眸说道,“我……我可能还是接受不了被人……”
    “嗯,”柏灵点了点头,“我也是。”
    艾松青抬眸,“柏灵是不是已经想好到时怎么办了?”
    柏灵再次点头,又轻声道,“那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让你离开这里,你会走吗?”
    艾松青微微颦眉。
    柏灵又补充道,“不必像上次牙行买卖那样卖给谁作小,就是普普通通地走,甚至还能拿上一笔钱,足够在外面安家。”
    艾松青愣了愣,她想了许久,不由得握紧了手心,带着几分不确定道,“会……的吧。”
    “为什么犹豫?”柏灵看向她。
    “因为……”艾松青望着柏灵,“上次柏灵也说过的吧,户籍又改不过来,在这里人人都是一样的,出去了……反倒艰难。”
    “那如果户籍也可以改呢,走吗?”柏灵追问道。
    这一次,艾松青依旧没有立刻回答。
    她陷入了某种茫然的犹豫里,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因为刺青吗?”柏灵试探着开口。
    但艾松青摇了摇头。
    “那是担心什么?”柏灵不解。
    艾松青依旧沉默,她听见远处的歌声慢慢悠悠地传来,隔着雨声,一切的声调都变得有些不真切。
    “……出去了,能去哪里呢。”
    她微微歪着头,凝望着这一片繁华的街巷,像是在问柏灵,又像是在问自己。
    柏灵的目光也沉郁下来。
    这个问题,她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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