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娘丢下了这句话,很快便走了。
    不多时,一个龟爪子拿了一瓶秋梨膏过来,也没说是给谁的,就直接放在了离门最近的桌子上。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去抢。
    柏灵也没有留心这些,她已经在房间最里端的小床上蜷卧着闭上了眼睛。
    艾松青坐在柏灵隔壁的小木床上,正当她解开衣服准备躺下,忽然感觉一个阴影投了下来。
    抬起头,原来是艾芊站到了她的跟前。
    艾松青愣了一下。
    艾芊侧目看了看近旁的柏灵——柏灵两只手抓着被角,整个脸都蒙在被子下面,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你过来一下。”艾芊轻声道。
    艾青松忍着困意,起身跟着艾芊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在那里,有好几个女孩子都两手抱怀站在那里等着,脸上带着好奇和担心——其中有一个,正是昨夜和柏灵她们一道去了林宅的女孩子。
    “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艾芊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去城南的一间宅子里——”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艾芊打断道,“还有呢?”
    “对,后来呢,”那个今早与她们一道回来的女孩子道,“昨天晚上柏灵主动留下,然后呢?你们在那个园子里遇到了什么人没有?”
    “人?”艾松青有些不解,“那个院子里,就只有棺材里的——”
    “问的是活人!”艾芊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有没有什么人去看过你们,和你或者是那个柏灵说过话?”
    艾松青摇了摇头。
    “你再想想呢?”艾芊提示道,“像是穿着黑袍子的男人……之类?”
    这一次,艾松青确实仔细想了想,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摇头道,“我们一直在园子里唱歌……唱到天亮林家的老管家才——”
    “行了。”艾芊有些恼火地打断了她,她转过身望向近旁的其他几人,“我早就说了啊,问她没用的。”
    艾松青一时也有些莫名,“你们想问什么?等柏灵醒了,你们直接问柏灵啊。”
    艾芊睁大了眼睛,“呵。”
    “……怎么了?”
    “直接问柏灵……”艾芊笑了起来,她伸手捋了捋艾松青耳畔的乱发,脸上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这才一起去梨园里学了两天戏,就成好姐妹啦?”
    这一番谈话下来,艾松青也着实被勾起了心火,她微微攥紧了手心,“你……你不要在这儿阴阳怪气——”
    “反正你最好还是离那个柏灵远一点,”艾芊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阴沉,她靠过来,声音轻了几分,“你知道昨晚的百花涯发生了什么吗?”
    艾松青没有说话,但目光变得有几分疑惑。
    “锦衣卫来抓人了。”艾芊笑着道,“先去了你们住的梨园,知道你们走了,就去了城南的林宅。”
    艾松青打了一个寒战。
    锦……锦衣卫……
    “是啊。”艾芊身旁的女孩儿点头,“当时在林宅,我们在外头的院子里等,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带着一帮锦衣卫过来问你们俩在里头干什么,然后就带人过去了——你真的没看到吗?”
    “真的没有……”艾松青有些无奈,她还想辩解什么,忽然想起今早回来时遇到的那些莫名目光,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这些从林宅回来的女孩子身上。
    “……昨晚,闹得很大吗?”
    “大啊,怎么可能不大?”艾芊答道,“锦衣卫那边刚走,鸨娘就亲自过来把你们六个人的身份都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遍……这一路上,大家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就只有这个柏灵,没人能说出她的来历。”
    听到这里,艾松青终于隐隐觉察出了艾芊把自己叫过来说话的目的。
    她有些不想再听下去了,便低声问了一句,“……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都现在了你还问我那又怎样?”艾芊笑出了声,微微眯起眼睛,“所有和锦衣卫扯上了关系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咱们和她不一样啊,现在虽说是落到了这里,可等到五月中还是有机会能出去的……就看,你怎么选了。”
    艾芊的话说到这里便故意戛然而止——她等着艾松青追问,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把昨晚偶然打听到的消息往外抛。
    如今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柏灵的身份,有人说她是哪个州府藩王的私生女,有人说她是哪家贵人不听话的媵妾,还有人在传这个柏灵就是前段时间在见安湖死的一个司药——毕竟两个人都叫柏灵呢。
    可大部分人连这个百花涯里「柏灵」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谁也下不了定论。
    至于说柏灵的真实身份几何——这种问题直接去问本人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更何况艾芊之间还因为那把破梳子,和柏灵有了过节。
    可这几日下来,艾松青几乎天天和柏灵处在一块儿,两人走得很近。
    让松青来旁敲侧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让艾芊有些没想到的是,艾松青并没有追问下去。
    她垂眸叹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我困了,姐姐,晚点再说吧。”
    说着,艾松青转过身,向着自己的床榻去了
    艾芊怔了一下,她上前拉住了艾松青的手臂,“等等!你就不想知道到时候怎么离开这里吗?”
    艾松青看了她一眼,低声笑道,“可能……也不是什么好机会。”
    ……
    黄昏,夕照顺着窗户投洒了进来,柏灵身上的被子已经有一半滑落在地上。
    这一天的觉睡得不是很舒服,她的嗓子一直在疼,再加上脑海里一直在上映漫长而混乱的梦,精神一直是紧绷的状态。
    在某个噩梦的末尾,柏灵陡然睁开了眼睛,她喘息着捂住了心口,在金色的夕阳里慢慢平静下来。
    眼前的房间空无一人。
    其他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在寂静之中,柏灵悄然下地,赤着脚走到屋子的门口——她听见龟爪子在楼下巡视的脚步声。
    柏灵有些惊奇,她再次前后转了转,很快就确定了这件事:是的,顶楼的这一层现在真的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柏灵慢慢走向靠近楼梯口的位置——在今早上楼的时候她曾经留意到那里有一架生锈的铁梯。
    那里太暗了,当时她凝神观察了一会儿梯子通向的方向,可还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松青就喊住了她。
    如此想着,柏灵已经站在了那架布满红锈的铁梯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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