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鸳的眸子略略暗了下来,她叹了一声,“你别这么问……要是被娘娘听到,她会伤心的。”
    这便是说,屈氏确实是那位老夫人亲生的了吧。
    可那位老夫人竟会用那么激烈的方法,去洗清女儿身上的流言……
    柏灵忽然皱起了眉。
    还是说,在这个地方,这也是寻常的操作呢?
    柏灵回转过身,望着宝鸳依然有些红肿的脸颊,“宝鸳姐姐还疼吗?”
    宝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绽开了笑颜,摇头道,“早不疼啦,姑娘别挂念我了。别看我脸上浮着血印,这都是散出来的淤血……这会儿可比早上好受多了呢。”
    柏灵眨了眨眼睛,“老夫人打了你,你好像一点也不介怀……”
    宝鸳叹了一声,“我能介怀什么?我也知道老夫人有她的苦衷。”
    柏灵双眉微动,迎着宝鸳的眼睛,等候她说下去。
    宝鸳又舀了一瓢水,浇在柏灵露着的肩膀上,垂眸道,“我们老夫人姓常,‘平京常氏女’的故事,你以前听过吗?”
    柏灵摇了摇头。
    宝鸳似是没想到,眨了眨眼睛,又问,“那镇远将军府的事,你总该听过吧?”
    柏灵还是摇了摇头,“我平日不大出门,这是……很有名的故事吗?”
    “你这也太……”宝鸳的眉头皱了起来,“哎,那我从头说起吧。”
    柏灵望着宝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要说起平京的常家,那其实比我们屈家的背景还要显赫。”
    宝鸳一张口,就进入了说书模式。
    “从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起,常家就一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那时候我们屈家的先祖还只是底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幕僚。等开国之后,常家就一直为大周镇守西南。他们常家的后人不论男女,几乎个个都习武,男孩子们十一二岁就跟着上一辈去战场磨练,迄今为止,常家先后出过六位国公爷,十三位大将军,都尉先锋中郎将更是不计其数……”
    “六位国公?”柏灵有些疑惑,“常家的爵位难道不世袭吗?”
    “当然不啊,”宝鸳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说是什么‘武将受封,二世而竭’,我是不懂啦,但反正,你要是想让后辈永远有太平可享,你就得干活,就得去拼命。”
    柏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算下来,我们老夫人是常家第二十一代的生人,当时常家已经连着几代单传,但在老夫人这一辈竟是突然开枝散叶——她上头足有五个哥哥!常家的人丁突然变得这么兴旺,大家都觉得是好兆头。”
    柏灵望着宝鸳有几分可惜的眼睛,知道她接下来大概要说一个“但是”。
    “但是,”宝鸳的目光略略有些伤感,“承平二十四年,西狄突然猛攻我大周的西南一带,老夫人的几个哥哥,随着她的父亲一起上了前线,竟是……竟是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柏灵一怔,脑海里忽然想起柏奕先前和自己说的话来。
    一户人家里的男人全都死了……
    这便是……绝户了吧。
    宝鸳声调也转低,“当时,常府原本有两位太太正怀着身孕,可消息传回来,那两位太太竟都承受不住,一个月里接连小产,哎……当时人人都觉得,常家这算是完了!”
    宝鸳的目光又泛起了些微的神采,柏灵便知道,她接下来大概又要说一个“但是”。
    “但是!”宝鸳的声音忽然转高了些,“谁都没有想到,我们老夫人竟然自己一个人,去了当时内阁大臣、也就是我们老爷的府上。她既没有找媒人,也没有带仆从,就一个人来了一趟屈府,也不知道和我们老太爷说了什么。反正隔天的时候,两家要结亲的消息就放了出来。”
    柏灵想了想,低声道,“老夫人这是……为常家找了个靠山。”
    “可不是?”宝鸳给柏灵刮背的手都忍不住更用力了一些,“你是不知道,老夫人那几个嫂嫂的娘家有多不是东西,常家在附近有百来顷的良田和山林啊,这边人还尸骨未寒,他们就已经算计上等将来孝期一过,他们要怎么吃掉这些家产了!”
    柏灵感慨地点了点头,又道,“可人刚去世,即便老夫人要结亲,不是也得先守孝吗?”
    “要不然说我们老夫人厉害呢?她自己备好了嫁妆,换上了凤冠霞披,又雇了一群人敲敲打打,抬着花轿逛遍了城西城南,城东城北,弄得满城风雨,最后才绕到了宫门前,跪地求见先帝爷。
    “先帝爷原本就为常家的遭遇痛心疾首,连着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一听我们老夫人求见,当即就传她进宫。可我们老夫人却没有动,她呀,从袖子里缓缓地拿出了早先时候就写好的折子,递给了当时出来迎接的公公,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求圣上批复’!”
    宝鸳说得神采奕奕,描绘的细节也越来越多,好像当时她就在现场看着一样。
    “你知道那折子里写的什么?”宝鸳压低了声音问道。
    柏灵配合地摇了摇头。
    “她在折子里写,求皇上下旨,让她和我们老爷即日成亲!”
    宝鸳望着柏灵,就差没把“你没想到吧?”写在脸上。
    柏灵微微侧了脑袋,心中也不免为之一震。
    这是何等的雷霆手段!
    “第二年,我们老夫人就生下了大爷,当即过继给了常家的大嫂,先帝爷当时又下了恩旨,将常家老太爷的爵位袭给我们大爷。常家这就算后继有人了!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坏人全都落了个空算盘,你说我们老夫人厉不厉害?”
    柏灵点了点头。
    在宝鸳的描述下,这几乎是一个好坏分明,善有善终的民间故事。
    但当时的情景究竟如何,情势究竟复杂和危急到了何种程度,也许只有经历过那一遭的屈老夫人自己知道了。
    讲到这里,宝鸳终于舒了一口气,“后来,老夫人又生了二爷,生了我们娘娘。也是因着这个缘由,老夫人知恩图报,这些年来一心扑在屈家的家业上,只盼二爷能出人头地,也算她报了屈家当年对她的恩德。可现在二爷那个样子,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们娘娘那才叫真的争气呢,她自小就骑射功夫过人,和我们老夫人年轻的时候,真是一摸一样!”
    宝鸳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你知道我们娘娘是怎么和圣上相识的吗?”
    柏灵依旧摇了摇头。
    宝鸳笑起来,“有一年秋场围猎,皇上微服出巡,见我们娘娘又漂亮,又英气,就故意骑马夺了她的袖帕,想引她来追。结果我们娘娘反手就是一箭,皇上还没反应过来,那袖帕就已经脱了手,被羽箭射在了不远的树上!那时候我们娘娘啊,才十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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