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她入宫,便是默认楚胤已经不在京中,楚胤离开暨城一个半月了,其实一开始虽然瞒着,可随着谢家接连出事,楚胤都不曾出现,他不在京中的消息便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大家都当做不知道,如今皇帝指名让她去见,便是堂而皇之的宣告此事,不过是为了昭示大家,楚胤不在,之前楚王府残杀骁骑营十几个军官及其眷属以及奏请处置那八千骁骑营的折子,不是楚胤的意思,而是傅悦这个王妃的意思,虽然夫妇一体,可是傅悦到底是祁国的公主,她的意思可不能真的完全代表楚王的意思,相反的,还会引起上下臣民的反对和责问。
    当然,傅悦没有去,甚至都不理会何福,只由着冯蕴书打发了。
    理由很简单,前几日楚王府被围攻的时候受了惊吓,现在尚在病中,没办法进宫了。
    何福只好回去,原话回禀皇帝。
    傅悦不来是意料之中的,可是……
    皇帝此次的目的,还有一个:“朕让你探的事情如何了?”
    何福忙回话道:“陛下恕罪,奴才自然是见不到十公主的,也说陛下担心十公主吩咐奴才代陛下去看看,可是楚国夫人说公主在养胎不便见外人,只说让奴才转告陛下公主很好,其他的便不曾多说了。”
    闻言,皇帝神色微沉,似乎在琢磨这什么。
    很好?还在养胎?
    这和他预期的不一样啊。
    他看着暝绝,眯着眼问:“安插在十公主身边的人真的没了音讯?”
    “回陛下,是的,属下派人按照以前的方式联络皆石沉大海一般,亲自去也如此,楚王府守备森严,里面没有我们的人,里面的情形探不到,属下亲自去暗中盯着谢家,也一切如常,叛乱平定的第二日,谢夫人去了楚王府半日,这两日也是每日都去楚王府,但是瞧着没有其他异样。”
    如若是其他府邸的人,偷偷找机会抓来拷问便是,可是楚王府的人都太忠心了,个个都是精心培养的硬骨头,以前安插的人不过是楚胤故意松懈默许的,去年也都被楚胤全数根除,后来想要再安插也是无缝可寻,所以,楚王府里面的情况,一直是无迹可寻的,也就这一个月来还算有些消息,如今,也都绝了。
    皇帝沉着脸,一边捻着指腹一边琢磨,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既然没了音讯,说明她已经行事了,只是已经暴露了,可到底有没有成,那就不得而知了,你继续让人查盯紧谢家和楚王府,有任何异常度立刻来报。”
    “是。”
    ……
    傅悦拒绝觐见,加之她的身份敏感,由她的意思送上去的楚王府的奏请也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被皇帝漠视了,不止于此,皇帝还在第二日的中秋节早上,就下令放了骁骑营剩余的近四万人,没有任何处罚,只说他们被荣王蒙蔽利用才犯下大错,好在迷途知返及时纠正,算是功过相抵,不罚不赏,只遣返城外军营,命骁骑营另一个副统领祝光宗暂领统领之职加以整顿。
    但也再同一时间下令御林军统领莫旌亲自带着御林军前往禁卫府,将正在养伤的禁军统领何俦缉拿入狱!
    这是皇帝亲下的令,这几日,朝堂空了近乎四成,日日都有官员将领被革职或是入狱,这些人都是荣王党或是曾与荣王有所牵扯的,可都是太子下令革职关押的,皇帝皆不予理会,仿佛如今太子监国,朝堂一切由太子做主便可,而何俦,却是皇帝下令缉拿入狱的。
    罪名是残杀禁军军官将士,助荣王谋逆逼宫,此事引起的轰动不小。
    谁都知道,禁军和御林军都是直属御前的军队,禁军护卫京城安防,把守宫城四周内外,而御林军,则是直接保护皇帝的军队,这两支军队各有统领,可都是皇帝信任的人才能担任,莫旌如此,何俦亦是如此,前几日都还以为他是于那些禁军军官一样被荣王派人诛杀受的伤,可如今,那些人竟然都是他引入禁卫府诛杀的,而他成了附逆的叛臣!
    之前他虽然只效忠皇帝,可弟弟抚安将军何付却是太子的人,他就算有所偏帮,也该是太子才对,可如今,他却成了荣王的人,真是匪夷所思。
    很多人都是不信的,可事实具在,皇帝都明诏定罪了,便也错不了了。
    别人不明白,傅悦也不明白。
    何俦四十多岁了,与别人妻妾成群家庭美满不同,何俦没有妻妾,有没有孩子,他曾经娶过一个妻子,却难产去世一尸两命,后面就再没有娶过,一心扎在建功上,何家也是累世武将之家,何俦和何付兄弟俩都是领有兵权实权的将领,家族在军中很有根基,御算是备受皇帝信任,皇帝是真的信他,才会让他做这个禁军统领,他没有理由帮荣王才对,可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帮了,若非他诱杀一众禁军军官,又派人捣毁传讯站,禁军不会群龙无首不堪一击,甚至可能荣王都进不了这暨城的门,就算进的了,也绝对没那么快,可他为何这么做?
    傅悦想不明白。
    可这件事与她无关,想不想得明白,也已经不重要了,弱势以前,还琢磨一下,可如今她也顾不上想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因为楚胤回来了!
    这才是出乎傅悦预料的事情!
    不晓得是不是特意赶在中秋节这一日回来陪她,十五这一日,傅悦刚目送楚衡和楚安把最后一批死者搬走送去下葬,正想着他,他会忽然出现了!
    哦,还叫了她。
    傅悦看到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幻觉幻听,可听到清沅惊呼一声后,才明白不是幻觉,可也直接被他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楚胤缓缓走到她面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衣袍颇为皱乱,整个人瞧着沧桑又憔悴,一脸胡渣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刮了,满目风尘的眼中还充斥着血色,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却有些沙哑:“自然是回来了。”
    傅悦讷讷的看着他:“你……你回来了?”
    “嗯。”
    楚胤刚点头,正要抬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可还没摸到,手就被拍飞了,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回来为何不传书同我说?”
    “你知不知道,我整整十八天没有收到你的音讯,担心死了!”
    “你个混蛋!”
    “找死是不是?”
    “我捶死你捶死你……”
    “我打死你守寡算了!”
    “怎么就那么狠心……”
    “……”
    话是这么叫嚣着的,可是,打的力道却轻的跟挠痒痒似的,楚胤自然是由着她打骂,这么久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傅悦这么气恼激动的样子,难免呆了一下,然后听着她声音不对劲,回过神来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痕,连忙将还在对他各种捶打哭骂的傅悦抱进怀中急忙安抚赔罪。
    “好了好了,臻儿别哭了,也别再气了啊,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给你传消息报平安,不该让你担心,对不起对不起……”
    傅悦却是听不进去一半,被他抱着依然挣扎打她,人却哭了,又委屈又心酸。。
    她是真的担心坏了,心里一直在怕,想不出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这般杳无音信,竟然连给她写个信报平安都不行,若非这里实在离不得她,她真的会不管不顾的去找他。
    “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不给我写信,吓死我了你……”
    “混蛋!”
    楚胤更加内疚心疼,急忙继续哄着,哄了好一阵子,各种好话说尽,她才稍稍平静下来,可看着他的眼神,如此幽怨委屈。
    坐在那里,连手都不给他碰了,目光狠狠的瞪着他,恶声恶气的道:“别以为你哄我不哭了就代表我原谅你了,我担心了那么久,你今日必须得给我个满意的交代,到底为何不给我来信?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楚胤也不瞒着,低声道:“我去了一趟北境。”
    傅悦一惊:“什么?”
    楚胤解释道:“也不是真的去到北境,得知谢蕴再北境遇刺失踪,我感觉事情不妙,就连夜安排了南境的事情,日夜兼程赶去了北境,不过还没到,在崇山就遇上了送谢蕴尸首回来的队伍,看了尸首后,才快马加鞭赶回暨城,不过没想到还是回来迟了,幸好你和楚王府都没事。”
    傅悦皱眉:“可我明明吩咐了不让你知道这些事情的……”
    楚胤哑然笑道:“傻瓜,我在南境就直接和北境的人和谢蕴联络,这些事情我在南境就能直接得到消息,岂是你能瞒得住的?”
    只是消息比暨城晚了些,可是,却是知道的不必暨城的少。
    好吧,她没想到这点。
    楚胤沉声道:“不过幸好我去了,否则,现在都还真的以为谢蕴真的死了。”
    傅悦闻言大惊,直接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谢蕴还活着?”
    楚胤低声道:“只是猜测,但是可以肯定,那具尸体不是谢蕴的。”
    “怎么会?明明北境来的消息说……”
    楚胤鼎鼎的看着她,面色如此郑重:“是真的,我亲自检查了那具尸体,虽然容貌和尸身都已经腐烂难以辨认,许是有人从中作梗以假乱真,尸体身形几乎一致,辨不出真伪,可是你忘了么?谢蕴的脚。”
    傅悦愣在当场,那会中忽然涌现出一件尘封多年被她忽略的事情。
    其实几乎很少有人知道,谢蕴的脚与常人有异,他的右脚中间的脚趾骨头形状与常人不一样,天生就有点扭曲变形,说是里面的骨头形状如此,所以连带着脚趾也不整齐,可是并不是很明显,也没有人注意到,怕是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会知道,毕竟他不太喜欢有人伺候他,洗脚都是自己来,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的楚胤却是知道的,如此,傅悦便也知道了。
    “所以?他真的没有死?”
    楚胤道:“此事我如今也不能完全笃定,但是既然那具尸体不是他,那他就有活着的可能。”
    “那你说会不会这件事是他将计就计的局?或许他……”
    楚胤立刻否决:“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这么做,当时的情况,他怕是也做不了。”
    谢蕴不会拿自己的命和家人的担忧来设局,且当时得到消息说十公主和孩子都死了,他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就连他们原定的计划他也都顾不上了,只想着回来,何况,他当时是重伤失踪的,身边保护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条件也不允许,以他的性格,但凡活着,有一点可能,他爬着也会爬回来。
    可如今,有一具足以以假乱真的尸体在混淆他的消息,他却不知下落不知生死……
    傅悦点了点头,一脸沉重的道:“那看来,他要么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要么就是被人带走了,既然有人如此费心用一具假的尸体冒充他,被人带走的可能性更大,极有可能心在还活着,且就在此人手里,否则没有必要如此设局,可是……若是如此,那谢世伯和婉清岂不是……”
    白白遭此大罪了?
    楚胤这才问及:“我都还没问,谢世伯和十公主如何了?”
    “谢世伯还好,病情虽尚未痊愈,可也爱能稳得住,可婉清……现在还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吊着一口气罢了,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可也先天不足,瘦弱不堪,以后有的苦头吃了。”
    楚胤颇为惊讶:“她生了?”
    傅悦这才想起,十公主已经生了的消息她封锁了,楚胤这些天又一直在奔波,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傅悦抿着唇咬着牙道:“嗯,初十那一夜生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婉清身边安插了人,竟趁着那也荣王起兵的乱局告诉婉清谢蕴死了,婉清受了刺激早产,差点活不下来,幸好小师父和舅舅联手,才勉强保住他们母子。”
    楚胤闻言,面色沉凛下来,十分难看,本就充斥着血色的眼睛,涌动着慑人的杀气,手握成拳咯咯作响。
    傅悦瞧着他,突然伸手拉着他攥成拳头的手,却是问他:“你多少天没睡觉了?”
    楚胤眼中的冷芒瞬间散去,顺着傅悦的问题想着,却没有回答。
    “说话。”
    他见她神色如此严肃凌厉,只好低声道:“六日。”
    “说实话。”
    楚胤老实道:“这是实话,在崇山休息了一夜,从南境启程到崇山的一路上,也有休息。”
    但是,他还是奔波出了一身风尘沧桑和一脸憔悴疲惫,不仅满脸的胡渣子,眼睛也跟充满了血色一般泛着红光。
    傅悦咬着牙绷着脸看他,颇为懊恼的开口:“楚胤,你……”
    刚开口,要骂的话到嘴边却忽然说不出来了。
    想想他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她再生气,也还是无法指责什么,愤愤的扫了他一眼后,她不甘又无奈的叹了一声,站起来出去吩咐人准备沐浴的水和膳食,让他沐浴用膳,再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得等他养足精神醒来再说,如今也没什么急事需要他的。
    楚胤到底理亏,便也随着她安排做了,而且,他这半个多月来都在奔波,是真的又累又困,若非强撑着,如今倒头就能睡死过去。
    没有让人伺候,傅悦亲自给他洗澡,他也没拒绝,似乎还颇为惬意,经过一番清洗整理,除了眼底下的暗影和眼中的血红之外,瞧着算是顺眼多了,又盯着他吃了些东西,傅悦才让他睡下,他许是太困了,一直死撑着,刚一躺下,人就沉沉的睡死过去了。
    连拉着傅悦一起睡的精力和心思都没有,可见有多累。
    楚胤回来的悄无声息,冯蕴书知道过来的时候,楚胤都睡得跟猪一样了。
    也没指望叫醒他说话,因为该说的傅悦都能说了。
    到底谢蕴死讯大家都接受了,如今又不知道是不是如她所料一般,她没有告诉冯蕴书,也打算先不告诉谢夫人,免得她抱了希望以后又得失望,其他人就不可能了,一切等楚胤醒来安排人去北境追查谢蕴的下落再说。
    听完楚胤不到二十天就从南境去了一趟崇山再返回处境,算算十日,都知道楚胤这一趟是怎么过来的,不由得拧紧了眉,颇为心疼:“也难为他了,到底是多年的兄弟,得知谢蕴的死,想去一探究竟也是正常的……”说着,见傅悦绷着脸,继而又道:“臻儿,你也别生他的气啊,谢蕴死了,他心里怕是很不好受,等他醒来,怕也只有你能宽慰他了。”
    傅悦一笑:“大嫂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真的气他?”
    她是真的不生气,一开始是有些恼他,可比起恼他,更多的是担心,怎么能不担心啊,平白无故的不给丝毫音讯,不过,如今也能理解,他这一路上都着急担心才能连给她写信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