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笙幽幽笑着,低缓无力的道:“他让我不要忘记自己作为裴氏嫡女的责任和使命。”
    傅悦一愣,顿时缄默。
    裴笙微微转头过来,目光平和的看着她,轻声问:“悦姐姐,我想问你,当初你被嫁到秦国联姻,是自愿的么?”
    傅悦看着裴笙,倒是没有马上作答。
    裴笙也不是急着等她回答,只轻轻扯开嘴角,语调沉静且淡然的接着道:“当初两国联姻,你是被配婚给太子,尚且不得知会婚变嫁给楚王哥哥,也不知道会和楚王哥哥有如今这般情意,对于秦国的人事物,你也是一概不知,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品性才貌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喜是悲,那个时候,你是心甘情愿的么?”
    傅悦静默了片刻,然后,很认真的颔首回答:“是。”
    裴笙看着她。
    傅悦淡笑道:“当初秦国求娶的时候,父皇就询问过我的意思,其实他们都最是疼我,并不是很想送我来秦国,若是我有半分不情愿,这场联姻就不存在了,可是我还是选择了来秦国,哪怕对这里的一切一无所知心怀迷惘,哪怕可能以后很难再回到祁国,我也还是来了。”
    裴笙有些动容和不解:“为什么?”
    傅悦语气轻缓却神色坚定的道:“因为我是祁国的公主啊。”
    裴笙愣神,望着她不言语。
    傅悦淡淡笑着,目光悠长恍惚的凝望着前方,却又好似穿透前方的一切,穿过层层山河城池,看向了那遥远的南边,轻声道:“我是祁国嫡出的公主,生来便享受着荣华尊贵和子民的爱戴,同样的,也背负着身为一国公主的责任和使命,自古以来,皇室公主的宿命无外乎两种,要么笼络下臣,要么远嫁和亲,我的三个姐姐都是前者,而我则是选择了后者,只是我们都比较幸运,姐姐们和姐夫们感情都极好,而我,也嫁给了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对我很好,我也心悦他。”
    她说的不是虚言。
    当时的她,尚且不知道自己是聂兰臻,她是怀揣着这样的使命远嫁而来的,哪怕是现在,她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她既然顶替着表妹的身份活着,那么,这个身份背负着的责任和使命便也镌刻在她的骨子里,一生都抹不掉,若是真有一日祁国需要她做什么,她也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因为她的身上,始终流着一半傅氏血脉,她是聂家的女儿,但也是傅氏的血脉,因为她的娘亲,是傅家的女儿,是祁国的公主。
    当时秦国求娶她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两国联姻有利无弊,朝堂上为此争论不休,虽然这场联姻是傅中齐一手策划的,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些内幕,只知道秦国求娶她为太子妃,朝堂上大多赞同此事,父皇虽然是皇帝,可因为独宠母后,又抬举英王府和周家,引得朝堂各大世家官员的极度不满,虽然表面上不敢挑衅皇权有任何不满,可私底下却是各怀心思,这件事自一经传开,引起了极大的风波,大半的朝臣都在奏请答应秦国的联姻提议,让她远嫁秦国,甚至有老臣死谏逼迫,劝父皇以国家大局为重,她不想父皇为难,所以答应了,虽然现在知道了前后因果,可若是重来一次,她也会答应联姻。
    幸好,这只是他们的一场谋划,她没有嫁给赵祯,而是嫁给了楚胤,她和楚胤是上天注定,是她生来就注定的姻缘,可这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原因,更多的是父皇和哥哥的苦心筹谋,她很感激他们,把她送回了楚胤的身边。
    裴笙微微笑着,颇为欣慰的道:“悦姐姐是幸运的,楚王哥哥那么好,对你也好,而你也心悦于他,你们是两情相悦,这个世上最幸运的,莫过于眼前人便是心上人,可是我……应该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最后这句话,她神情语调皆是黯然失落,还有几分苦涩。
    闻言,傅悦眉头微蹙,凝望着她片刻,才低声问:“所以,你已经决定了?”
    裴笙微微抿着苍白的唇,垂眸静默了片刻,才扯了扯嘴角,语气平静低缓的道:“爹说,我若是不肯嫁,他自然是也不会真的绑着我出嫁,可是,陛下难容裴家,难保不会让裴家步上当年聂家的后尘,而现在的裴家,尚且没有可以与皇室抗衡的底气,只有我奉旨嫁给云筹,顺了陛下的心,裴家才可以安然,否则,等待裴家的,便是预估不到的阴谋和杀机。”
    傅悦倒是不意外裴侯说的话,裴侯既然以此来搪塞她,自然也会以此来劝裴笙,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说,我曾有一个姑母,是他的姐姐,先帝曾下诏赐婚给先帝三皇子,当时姑母有心上人的,可是诏书下来了不能违抗,姑母虽然不舍,可她是裴家的嫡长女,身上背负着裴氏家族的荣辱,所以她没得选择,只能忍痛断情奉诏出嫁,还好姑父对她极好,可是成婚没几年,姑父结党营私参与夺嫡被治罪赐死,她以死殉夫,成全了与姑父的夫妻情分,更是保全了裴家不被牵连,这是姑母作为裴氏嫡长女无可奈何的抉择……”
    “他还说,身为世族嫡女,我们生来就与家族的荣辱息息相关,既自幼享受了家族给的庇护和尊荣,那便没有资格任性妄为,不管做什么,嫁给谁,怎么死,都由不得自己,当初姑母有心上人,尚且都可以义无反顾的断情嫁人,而我如今并无心上人,也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原本我可以避开这些身不由己的,他们也都给过我自己选择的机会,所以一直没有为我许婚择婿,听凭我自己抉择,是我自己没有珍惜,太过任性,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如今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我了。”
    她已经即将十七岁了,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是已经为人妇,甚至将为人母,可因为疼她,爹娘从来没有逼她嫁人,等着她咋选一个心仪的男子,她却一直不上心,如今,终究还是错过了抉择的机会,她想昂,如果当初她没有放任自己胡闹,她怕是早就嫁人了,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走投无路的地步,以她的出身,不管嫁给谁,都不会被亏待,可如今,嫁到云家,不管怎么样,都好不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