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悦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一阵激烈的反应后,整个人就瘫软在楚胤怀中,不省人事了。
    本来好好的一场灯火盛宴,以傅悦的昏迷而告终,也因为傅悦的昏迷,王府上下顿时陷入一片紧张之中。
    楚胤把傅悦抱回墨澜轩西院后,燕无筹也急忙赶来,给傅悦诊了脉,却查探不出有任何不妥。
    在燕无筹得出结论后,最先开口的是燕不归:“没有异常?这不应该啊,若是没有异常,她为何会突然昏迷?”
    燕无筹道:“据我判断,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她心脉浮动很大,哪怕现在人已经昏迷不醒,心跳还是异常急骤,应该是受到不小的刺激才导致情绪大动昏迷的,所以哪怕是昏迷了,也无法立刻平复下来,可具体的情况如何,得先知道她是为何昏迷的!”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坐在床边面色凝重紧绷的楚胤。
    刚才他们都不在长明楼上面,当时傅悦身边除了那些下人,便是楚胤,而楚胤应该最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楚胤不晓得为何,脸色很是沉重,坐在那里握着傅悦的手,许久都不曾开口。
    他不说话,他们就急了,冯蕴书当即急声问:“阿胤,这到底怎么回事?臻儿怎么会突然昏迷?她不是玩的好好的么,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会受到刺激呢?”
    楚胤神色微动,极力平复着心里复杂紧张的情绪,哑着声压抑的道:“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要恢复记忆了……”
    闻言,大家脸色都骤然大变。
    ……
    一连数日过去,傅悦都没醒过来!
    她这次昏迷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可却迟迟不见醒来,昏迷期间人也很平静,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昏睡了六七天,哪怕身体毫无任何异常和不妥,还是让大家心急如焚,燕无筹每日诊脉,也都无法判定她会昏迷多久。
    不过这几天,楚王府到底又一次被京中上下议论纷纷了,倒不是不利的言论,而是上元节那天晚上楚王府的那一场灯火盛宴,当时楚王府伤口飘着漫天的孔明灯,自然是被整个暨城的人看到了,还有很多百姓跑到楚王府外面观赏,这一场漫天灯火的美景,令许多人惊艳赞叹艳羡无比,如今京中谁不知道,楚王为了讨楚王妃的欢心,准备了一场灯火盛宴,如此情深,让暨城上下的姑娘女眷们都羡慕不已,楚王爱重王妃一直都不是秘密,会做出如此有心的事情倒也不意外,只是,也有许多人猜测着楚王此举何意,要知道,楚王妃可是个瞎子呢,折腾这么一场美景,她根本看不到啊……
    有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嫉妒,暗中嗤笑楚王这是对牛弹琴之举,让一个瞎子看灯火,简直是多此一举!
    可自从那天之后,楚王府再度闭门谢客,仿佛外面的议论纷纷,楚王府都毫不在意,任由外面的人瞎折腾。
    大家伙已经守着傅悦六七天了,可一天天过去,傅悦根本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燕无筹今日过来诊脉,也只说她一切如常,一直未曾醒过来,许是她自己根本不想醒来,而她也好似陷入了某种梦境之中,怎么叫都不醒,若非还有呼吸,就跟个死人一样,静谧安详得没有半点生气。
    楚胤每日都守着她,一步也不肯离开,就是为了她醒来的时候他可以在身边,只是人已经平静下来了,一开始那两日他还因为她会恢复记忆而恐惧紧张,怕她醒过来又希望她醒过来,一刻都不肯闭眼,一步也不肯离开,可后面许是想通了,慢慢的恢复了平常心,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她昏迷着,他陪着她,她醒过来,不管会怎么样,他也陪着她不让她一个人面对,这就是他唯一能做的,其他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傅悦整整昏迷了二十多天!
    她这样的情况,燕无筹医术再如何高超,都无法确定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只说她随时会醒,他们都隐隐明白,她不醒,并非醒不过来,而是她或许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不愿意面对那些悲痛的记忆。
    不过还好,她虽然一直昏迷,可脉象并无任何不妥,因为有按时给她用药水擦拭身体调养,还每日给她施针通经活络,身子也没有因为长期昏迷有异常,大家虽然担心,可她昏迷那么久,大家的心神也都慢慢平复下来,没有一开始那几天那样如临大敌般紧张恐惧,只随缘一般等她醒来,而楚胤也不再时刻守着她,毕竟他并非无事可做,他掌管四十万大军,还操控着许多事情,总不能一直陪着她什么都不做,不过他有事处理不在的时候,他都会让冯蕴书或是安姑姑她们看着她,他和燕不归毕竟还有太多事情需要筹划和处理,只能无事的时候守着她。
    不过,听了燕无筹的建议,楚胤陪着她的时候,都会和她说话,或是读书给她听,二十多天下来,床边的桌上,已经堆了很高的一堆书,都是读给她听过的,当然,也都是她以前喜欢看的书,燕无筹说,她现在的情况保不准对外界是有感觉的,他是她最信任依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或许对她来说会有安全感,也会让她有想要醒过来的欲望。
    其实楚胤依旧是有些矛盾,他不想她昏睡着,却也希望她一直昏睡着,在他们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前,这样睡这也好,什么都不用面对,什么都不用承受,等他们把所有的恩怨和仇恨都了结了,她再醒过来,或许不至于太过悲痛,可是,有些事情该面对的,谁也逃不掉……
    也不晓得是巧合还是天意,傅悦醒来的这天,楚胤和燕不归都出府去处理事情了,且刚离开没多久,冯蕴书也在处理各地送来的账目,守着她的人是安姑姑和清沅,彼时安姑姑在熬制给她擦身体的药,所以,唯有清沅一个人。
    清沅百无聊赖的站在床边许久,只是无意中转头循例看一眼傅悦,结果,就看到了傅悦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帷幔顶,整个人都寂静无声的,没有半点动静,和昏迷时一样平静宁和,可人确实是醒着的!
    清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不假思索的就扑上前去,欣喜得哭了:“公主……公主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傅悦听到这个声音,本来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和目光有了些许反应,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高兴到哭的清沅,只是,整个人还是有些茫然空洞。
    然后,下意识的撑着身体起来,怔怔的看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一阵恍惚之后,才把目光再次放在清沅身上,目光很是奇怪,苍白的嘴唇扯了扯,一个嘶哑无力的声音响起:“清……清沅?”
    清沅重重的点头,又哭又笑的道:“是……是奴婢,公主你醒来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你昏迷了快一个月了,对……对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傅悦神色茫然的看着她,没有开口回答。
    清沅见她没有开口,神色还那么奇怪,还想问什么,可是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当即一抹眼泪后知后觉的道:“对了,我怎么忘了,得赶紧让人去告诉王爷才行,公主你等一下,我去让人告诉王爷!”
    说完,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往外跑去了。
    清沅刚出去没多久,安姑姑就最先冲了进来,可是,她进来的时候,傅悦的床榻上已经空空如也!
    之后,冯蕴书也闻讯而来,知道傅悦醒来后不见了,当即在府中到处去找,可都没有傅悦的踪迹……
    傅悦不见了!
    和傅悦一起不见的,还有蒙筝!
    楚胤今日出城去了,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傅悦醒来失踪的一个多时辰之后,此时天已经黑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燕不归,两个人是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得到傅悦醒来的消息匆匆赶回来的,两个人回到王府,知道傅悦不见了,当即脸色大变,幸好和傅悦一起不见的还有蒙筝,倒是不必担心她的安全,只是……
    楚胤和燕不归倒没有和冯蕴书一样派人到处去找,而是不约而同的猜到了一个地方,然后一同去的。
    当年一场大火,庆王府被烧成一片废墟,只剩残垣断壁,经过十几年的放置不管,已经残败不堪,而这一片残败在夜幕之下,更是透着一股子阴森和萧条的感觉,一眼几乎望不到边的废墟,白天都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更别说晚上,因为这里太过阴森,又代表了太多禁忌,周边附近的百姓都因此搬离,所以,这里几乎半点人气都没有,只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小动静,都是虫叫声。
    当年建国时,庆王是第一功臣,帝王之下第一人,所以太祖皇帝下诏敕造的庆王府不仅华贵精致,还是暨城中最大的府邸,当年出事后,也不知道为何,皇帝虽然灭了聂家,可却没有让人处理庆王府的一堆废墟,甚至有官员提及此事也都置之不理,或是面色不悦震怒,久而久之,谁都看得出皇帝有意避开此事不谈,再没有人敢提及此事惹皇帝不悦,更别说处理了,所以,就任由它荒废搁置,十几年下来,除了残垣断壁的废墟堆,就是杂草树木混乱而生,这样的地方,又是暗夜之中,哪怕天上有半轮明月,可偌大的地方,想要找个人可不是易事,楚胤和燕不归分头找了一会儿,楚胤才在一片杂乱的草木边找到了她,而蒙筝就守在她不远处站着看着她,不打扰,却无声的保护陪伴着。
    楚胤只依稀看到那边蜷缩着一抹白色,看不清她的样子,只可以确定她是整个人缩在那里的,而蒙筝一身黑衣隐没在夜色之中,若非他视觉好,都注意不到蒙筝。
    他一看到她,想都没想就疾步往她走去,蒙筝许是听到了动静,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拦着,可一看到是他,就直接隐匿起来。
    一步步走近,楚胤才算看清楚了些,她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秋千架,而她背靠着秋千架的木架,这个秋千架是那场大火后少数没有被烧的东西之一,因为所处的位置空旷,所以并未引来火势从而保存了下来,可这么多年过去,秋千已经断了,只剩下这两边的木架,而她正靠着其中一边。
    楚胤记得,这个秋千,是庆王叔亲手做给她的!
    聂家一直没有女儿,所以这种女儿家玩的东西是没有的,直到她的降生和成长。聂家才慢慢多了许多小女儿家才喜欢的东西,聂夙爱女,她的那些玩具大多是他亲手做的,这个秋千也不例外,不仅是聂夙亲手做的,还是用最好的楠木做的,所以风吹雨打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
    而她此时背靠着那个木架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腿,微微低着头缩在那里,整个人都萦绕着一股充满绝望的哀伤,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走投无路之下,缩在了一个她觉得安全的地方……
    他原本急切的步伐在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停了下来,静立片刻后,才提步慢慢走近,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缓缓蹲下,将脱下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傅悦这才有了些反应,动了动,然后,慢慢抬起头,随着抬眸看着他,夜色下,他看不清她的眼底是什么样的,可他感觉得到那种极致的绝望和悲伤。
    他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还是不晓得该如何劝说,静默片刻后,才轻声道:“地上很凉,你刚醒来,别坐在地上!”
    她看着,没有反应,也没有任何言语。
    就在他要扶起她的时候,她才出了声,却是异常的平静,她没有说其他,只平静的叫了他:“阿胤哥哥……”
    楚胤呼吸一滞,只觉得眼热鼻酸,极力忍着,可还是忍不住落下的眼泪。
    她顿了顿后,再次开口,仿佛在阐述着别人的故事。
    她说:“阿胤哥哥,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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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一个很长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