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正在行礼谢恩的赵祯和沈知兰身上,几乎没什么人注意看他们在咬耳朵,不过,也并非没有……
    赵禩眯着眼看着楚胤和坐在他身边的傅悦,若有所思。
    至于其他人……
    赵祯和沈知兰谢了恩后,皇帝似乎是早有打算了一样,感慨了一番后,又命何福宣旨,为赵褚和司马静赐婚,这一举动,大家都不意外,因为楚贵妃选中了司马静为宁王妃的消息,在京中贵族圈已经不是秘密了,皇帝这个时候赐婚,也是理所当然的,按照皇子的排序,原本也该到他成婚了,如今他立功归来给他赐婚,也是情理之中,可到底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位司马小姐,有些匹配不上这位宁王。
    以前还好,以前赵褚行事低调,在诸位兄弟之中名声不大,也一直不得重用,唯一出名的,就是他对养母楚贵妃的孝顺之心,可按照当时的局势,赵褚将来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且京中各大世族的人谁都看得出来,皇帝难容楚王府,楚贵妃地位难保,作为她的养子,赵褚也是岌岌可危,所以,那些家世特别好的世族女子都不愿意嫁给一个前景堪忧的皇子,也只有司马静这样出身不算特别高贵却也不差的女子才好匹配。
    可现在,赵褚立功归来,皇帝又似乎极为欣赏这个儿子,如今虽然没有赏赐下来,可年后必定厚赏,哪怕皇位轮不到他,以后也一定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权王,若是楚王府愿意襄助,一切都未尝没有可能,说不定也能有机会和荣王太子一争高下,若是如此,这个司马静确实是有些配不上他。
    可事已至此,再如何不般配,也没有人敢置喙半个字,只能在赐婚后硬着头皮恭贺。
    这些事情都折腾完了,宫宴继续。
    皇帝目光在大殿内扫了一圈,也不晓得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停搁在楚王府的席位上。
    看了看楚胤淡然无波的面色,又看了看楚胤旁边低着头玩弄着楚胤腰间上的玉佩穗子的傅悦,忽然笑道:“朕有好些时日不曾见楚王和王妃了,特别是王妃,自年初出事后,就再也不曾入宫里来,朕听说王妃身体一直不好,现下可是大好了?”
    突然被点名,夫妻俩都看了过来,傅悦眨了眨眼,还没开口回答,就听一边的楚胤寡淡平静的声音响起:“多谢陛下记挂,王妃已经无碍!”
    皇帝自点了点头:“如此便好,说起来,也是朕的过错,养了一些办事不力的人,竟然让那北梁贼人潜了进来胆大包天的行刺楚王和王妃,让王妃受苦了!”
    傅悦笑了笑,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淡淡的道:“陛下说笑了,傅悦受的苦,秦国不是已经加倍的跟北梁讨回来了么?也算是为我报了仇了,如此一想,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皇帝叹息道:“楚王妃不愧是祁国公主,十分识大体,可朕还是有愧啊,祁皇把你嫁过来,就等同于将你托付给了秦国,托付给了朕,可朕有负你父皇之托,到底让他最宝贝的闺女受委屈了,朕真是惭愧!”
    傅悦眉头轻佻,依旧淡笑着道:“陛下不必自责,父皇一直都晓得陛下的苦心,不会只因此事责怪秦国和陛下的,况且,我父皇一向明辨是非,当初那件事儿都是北梁贼人所为,陛下在这件事情中有没有过错和责任,我父皇都是一清二楚的,他虽然也不大高兴,可从来只会怪有罪之人!”
    傅悦这话似乎是在表达,祁皇知道皇帝在那件事情中并没有责任,祁国不会因此和秦国生起隔阂,可停在赵鼎耳中,却并非如此。
    祁国那边对当时那件事的所有真相,必是一清二楚,也知道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这笔账,早晚都要算清楚的!
    不过,哪怕知道傅悦话中夹带的刺,他也只能当做没有察觉,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道:“祁皇能清楚真相明辨是非最好不过了!”
    傅悦似乎是心直口快似的接话道:“这是应该的,只有昏君才会不明是非牵连无辜之人,我父皇是明君,又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呢,陛下不必多虑!”
    皇帝闻言,面色虽然没什么变化,可眼神却倏然冰冷下来,那没有人看见的手,紧紧地握着,皇后坐的离他还算近,自然清楚地看到他绷紧的面皮下,似乎在咬着牙忍着什么,皇后看着,眉眼间划过一抹冷然的笑意,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似乎不想看他。
    而在场的官员,听见傅悦的话,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谁不知道当今陛下一向不辨是非,不晓得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可谓昏君了,可谁也不敢直接或是间接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背着皇帝在家人面前,也声声陛下圣明陛下宽宏,谁敢说他昏庸啊,可傅悦这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可以说是间接讽刺皇帝是个昏君了!
    皇帝却似乎没有听出傅悦的讽刺,或是根本不在意一样,面色如常的笑着,一副唏嘘叹息又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点了点头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傅悦笑而不语。
    皇帝想了想,又道:“不过虽是如此,朕还是不能什么都不做,先前朕送去楚王府的赏赐,楚王都不肯收,那些东西全都在库房里搁着呢,今日王妃既然来了,就全都带回去吧,朕再赐一些珍稀宝贝,其他的也就罢了,都是些珍宝,倒也不算稀罕,可王妃身体不好,朕的库房中有一颗上好的血玉珠,说是佩带身上也好,放在枕边安眠也好,对身体都大有好处,说是治百病也不夸张,且有驻颜养颜之效,乃是世间难得的至宝,朕就赐给楚王妃,当是朕聊表心意做些补偿,如何?”
    这话就问的很迁就了,甚至是让人有一种皇帝低声下气的错觉,倒也是难得。
    大家都惊讶着,傅悦却仿佛没有察觉这一点,言笑晏晏的道:“陛下有赏,傅悦自然是不敢推辞!”
    话都这样说了,自然就是收下了,皇帝立刻递了个眼神给何福,何福会意,立刻转身退下去准备赏赐。
    坐在皇帝右下方的沈贵妃这时笑道:“陛下对楚王府可真是厚爱呢,那颗血玉珠臣妾讨了那么多次陛下都不肯赐给臣妾,如今却如此大方的给了楚王妃,臣妾都有些嫉妒了!”
    皇帝淡笑着道:“楚王府乃是大秦的护国柱石,楚王功在社稷,朕如何厚爱都不为过,贵妃若是喜欢,朕命人再寻些好东西给你便是!”
    最受宠的沈贵妃都求不到的东西,皇帝却大大方方的给了楚王府,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确实是厚爱了。
    可在场的人,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的。
    皇帝这是在极力安抚拉拢楚王府!
    楚胤等人也都知道,可却并未大叫皇帝演戏的雅兴,倒是不能多言什么。
    但是,也没有起来谢恩。
    倒是傅悦,不拘小节的随口一句谢陛下赏赐,就没有后话了。
    而皇帝,似乎也不计较。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心思各异起来……
    因为是冬天,晚上会很冷,越晚寒气越重,皇帝身体也不太好,所以宫宴比以前的结束的早。
    回府的路上,楚王府的马车里,傅悦捧着一个盒子,看着里面拳头大小的血玉珠,不仅成色极佳,那是自然形成的血玉,整颗珠子周围还丝丝暗红色的光,啧啧了两声。
    楚胤睨了她一眼:“啧什么?”
    傅悦问他:“王爷夫君说,这颗珠子卖了能得多少银子?”
    血玉一向最是稀罕宝贵,只因为极为难得,而血玉确实是对人的身体大有好处,包治百病,体弱之人佩戴也可延年益寿身体健康,所以不晓得多少人求这个东西,大多数都只是一小块或是玉佩玉珠什么的,可这个血玉珠,有拳头大小,怕是世上找不到几个,皇帝竟然有这么个好东西,还舍得赏赐给楚王府,当真是意想不到。
    闻言,楚胤忍不住笑问:“怎么,臻儿打算卖掉?”
    “先看看行情!”
    楚胤很中肯实在:“此乃无价之宝,你想定多少价就能卖多少!”
    这颗珠子是百年前征战天下时第一人庆王聂彧意外得到的,可最后却成了宫里的东西,百年来一直放在皇宫里,因为对身体有好处,前面几位帝王都很是喜爱,一直没有赏赐过人,今日皇帝会把这个玩意儿给傅悦,楚胤也是有些意外的。
    傅悦闻言,啧啧称奇:“皇帝这次很大方啊,看来他是下了血本要安抚楚王府了,只可惜啊,血本无归了!”
    楚胤想了想,道:“这玩意儿确实是个好东西,还是留着吧,拿回去明日给燕前辈瞧瞧,若是没什么问题,臻儿就拿着把玩便是,对你身体也好!”
    傅悦皱眉,有些嫌弃:“赵家人用过的东西,我拿着就膈应了,还玩?才不要!”
    楚胤道:“这东西是聂氏先祖庆王征战所得,若不是太祖皇帝当年生病讨了去,说不定流传下来原本就是你的呢,没有必要在意这些,就当做物归原主就好了!”
    傅悦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层,恍然道:“喔……原来是这样啊!这赵家的人怎么骨子里都那么令人作呕呢?不过既然是祖宗的东西,那我就不膈应了!”
    楚胤淡笑,揉了揉她的头,并未言语。
    傅悦笑眯眯的,很有兴致的研究起了手上的珠子。
    第二天,燕无筹一番检查,确定血玉珠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妥,傅悦才放心的玩了起来。
    宫宴之后,朝中放了年假,才过了两日,就是除夕夜了。
    楚王府经过冯蕴书数日的整修,再作了一番装扮,倒是看着喜气洋洋的,很有过年的味道。
    傅悦很是欢喜,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过年真正的样子,以前虽然也欢喜,可到底什么都看不见,只凭着感觉和某些微弱的记忆去相像过年的样子,可现在,不用想象,什么都尽入眼中。
    除夕夜的年夜饭,是一家人一起吃的,只有燕不归没有一起,原本他想和大家一起,特别是和傅悦坐在一起吃个年夜饭,可终究不敢,所以,一整顿年夜饭下来,他都不曾出现过,仿佛不在府中一样。
    年夜饭还没吃完,天黑之后,外面就响起了烟火的声音,且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傅悦想看烟火的样子,直接不吃了就跑出去看,可是王府太大,外面放的烟花,在王府中自然是没办法看清楚的,甚至一点都看不见,只听到声音,无奈,楚胤便命人开始燃放烟火,因为她看得见了,为了她开心,冯蕴书早前就命人准备了许多烟花,各式各样的都有,且就算是一直放,也够傅悦放到睡觉,保准让她看个够!
    傅悦也确实是特别稀罕的看着,当第一朵烟花当空炸开的时候,她就看呆了,许久都一动不动的。
    楚胤半天没听见她的动静,侧头看着她,见她一副怔然出神的样子,忙叫了她几声,傅悦总算回神。
    楚胤笑问:“怎么了?不是想看烟花?怎么放了你好像不高兴?”
    傅悦摇了摇头,望着空中五彩缤纷的烟花,静默了好久,才喃喃的说了一句:“这些烟花,和我想象的一样好看!”
    楚胤闻言默然,好一会儿,才淡笑着道:“你以前最喜欢过年的时候放烟花了,每年过年的时候,王叔都会命人买来很多烟花给你玩,不过那个时候你爱闹腾,出了好几次意外!”
    傅悦顿时好奇了:“嗯?什么意外?”
    楚胤笑道:“这我得好好想想了!”
    说着,还真的故作思考了一下,才道:“你五岁那年,见我们点烟花觉得有趣,就自己闹着要点,还不让人帮你,结果差点把自己的手给炸了!”
    傅悦:“……”
    楚胤又道:“后来我们都不敢让你碰了,可你倒好,越不让你碰,你就越来劲,你七岁那年,偷偷跑去点烟花,自己倒是没什么,却把一个院子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