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十一月十五。
    楚胤一早就离开了别院不知去向,没有带上傅悦,只嘱咐了她在别院好好待着不许出去,又把楚青留下,让他保护好傅悦。
    然后,他出去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他什么也没说。
    傅悦也罕见的没有多问,她也没来由的心情烦闷难受,明明没有什么烦心事,可是却还是心情十分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情,连最爱吃的都没吃几口。
    这一夜,两个人都很少话。
    是夜,暨城。
    庆王府。
    百年前大秦开国,开国第一大将聂彧立下不世之功,被敕封为王,位于帝王之下,手握五十万大军镇守北境,而同时封王的楚王府,都居于其下,可见其鼎盛,而庆王府也不负帝王宠信,世代忠君驻守北境,保住了秦国北境百年的太平,和楚王府还有四大侯府一起,与皇室演绎了长达百年的君臣和睦的佳话。
    庆王府的占地,是暨城所有府邸最大的,几乎是半个皇宫,曾经也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门庭若市宾客云集,可如今,却沦为一片废墟,杂草丛生,在无人踏及。
    应该是十三年前了,到今日正好是十三年,那时候庆王通敌叛国的谣言已经传遍整个大秦,庆王府已经被皇帝派来的禁卫军死死包围着,庆王府却深夜忽然燃起熊熊烈火,好似天要亡聂家,那晚明明下着雪,可是这场大火却越烧越大,禁卫军和周围的百姓怎么也扑不灭,甚至因为火势太大都难以靠近,熊熊大火就这样燃烧了一个晚上,里面的人全部被烧死无一活口,庆王府也一夜之间沦为废墟,掩埋住了庆王府主仆上下四百多口人的生命。
    这些年,皇帝似乎忘记了这么个地方,不让人处理掉,就这么荒废着,常年有人说这里闹鬼,周边的百姓,也因此一户又一户的搬迁了,造成了庆王府周围死寂沉沉的一大片,无形之中,就让人觉得诡异阴森,让人望而却步。
    如今,就这样的深夜之中一抹暗影立于这片阴森的废墟之中,虽然这没有任何光线,可因为今夜大雪纷飞,地上的废墟被大雪覆盖,一片雪白与黑夜互相映衬,所以,那一抹立于雪白之中的黑影极其醒目。
    燕不归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从天黑到现在,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却没有让他有任何偏移,他仿佛一座山,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雪已经盖过了他的脚,几乎到了他的膝盖处。依稀看着,只让人觉得无尽悲凉。
    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这里,一站就是一夜。
    今年的今夜,比往年冷,雪也比往年大一些。
    似乎,整个人都麻木了,可不是觉得冷,也不觉得累,好似,他便是一个没有知觉和灵魂的木偶。
    可他自己明白,他并非没有知觉,只是太疼了,疼的麻木了,连呼吸都是困难的,天怎么冷,都麻痹不了他的心。
    他随父王出征的时候,这里还好好的,娘亲殷切的叮嘱他和父王哥哥们,妹妹总是那样不开心的撒着娇让他们平安归来,她们的眼中,总是带着浓浓的不舍,他记得那一次,臻儿还说,等她长大了,再有战争,她就不需要送他们出征,而是和他们一起出征,当时还被父王难得的斥了一声。
    临行前,臻儿说,让他们一定要在她生辰之前回来,她想要的生辰礼物,就是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可她从小到大,提过的所有要求和条件他们都做到了,唯独那一次,他们都食言了。
    而她,也没有活到满十岁生辰那一天,就以最惨烈的方式,终结了她本该顺遂无忧的一生。
    燕不归想着想着,在暗夜之中,肩膀忽然隐隐颤抖,呼吸声也变得压抑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他艰难吃力的挪动了步伐,拖着一个又一个脚印,在废墟杂从中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了某一处,站在那里,再次岿然不动。
    如今那么大的雪,眼前周围都被大雪覆盖,加上本来就是被烧垮的废墟,其实早就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模样,辨不出哪里是哪里,可他却能辨得出来这里的每一个位置,记得疫情是什么样子的,自然,也记得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是蓁儿生前住的地方,兰臻。
    因为是聂家百年来唯一一个女儿,聂兰臻被聂家所有人捧在手心长大,而作为他们的祖母,曾经以好强泼辣不讲道理性子古怪著称整个暨城的老王妃,把这个孙女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一出生,老王妃就命人大兴土木,拆了原有的四个院子,建造了兰臻,兰臻是庆王府最大的住所,也最是瑰丽精致,而如今,却也和其他院落一样,沦为废墟。
    那些被时光和大火掩埋的嬉笑声,好似就如同正在发生一样,响在他的耳边。
    燕不归忽然捂着耳朵,蹲了下来,半个身体都嵌入白雪之中。
    过了好久,他站起来,艰难的抬起脚走向不远处的一棵只有枝头不见树叶的树旁边,抬手,轻轻抚着在他头上方某一枝秃着的枝头。
    聂兰臻之名的臻是音通珍,寓意珍宝,而兰,却是取自于木兰花,木兰花的寓意是勇敢无畏,优雅大方,美丽高贵,而以兰臻为名,是他们一家人对她最深的喜爱和祈愿,所以,兰臻曾经,也种着很多木兰花,当年那场大火之后,兰臻的木兰花原本都死了,可不知为何,第二年这里却长出了一株木兰花树,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下来,多少风吹雨打,多少寒风大雪,这棵树都顽强的生长着,如今这棵树,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树,坚贞不屈的挺拔在这里。
    燕不归觉得,这棵树的存在,冥冥之中代表的,是臻儿。
    这个院子,是娘亲和臻儿死的地方。
    “臻儿,你放心,哥哥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属于你的,只能是你的,哪怕你死了,也没有人有资格夺走!
    燕不归手握着木兰花树的枝头,缓缓闭上了眼,肩头再次颤抖,呼吸也再次变得急促压抑,带着丝丝哽咽……
    燕不归沉浸在浓浓的伤痛之中,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有些距离的一块假山后面,立着一个人影,依稀一看,是个女子。
    那个女子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边影影绰绰的身影……
    燕不归在废墟之中站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的腿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身上也盖了厚厚一层白雪,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艰难吃力的一步又一步,离开了这里,早天灰蒙蒙的亮起来的时候,身影消失在了巷尾间。
    他回了品香楼的后面别院,他住的地方。
    他的手下朱雀已经在等他。
    那是一个穿着玄衣看着十分利落清丽的女子,看到他,当即上前,恭恭敬敬的揖手:“参见门主!”
    一路回来,燕不归的腿脚缓了过来,走路的姿势倒也看不出异样,只坐下淡淡的问:“何事?”
    朱雀忙道:“前两日青龙在北境接到了一单生意,他拿不定主意,所以传了消息来,让门主定夺!”
    燕不归愣了愣,而后直接问:“谁下的单?要杀谁?”
    朱雀想了想,如实道:“北梁齐阳王以十万两黄金买楚王夫妇的命!”
    燕不归闻言,露在面具外的眼眸陡然一缩:“杀谁?”
    朱雀再次回话:“楚王殿下和楚王妃!”
    燕不归陡然眯眼,却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不晓得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意味不明的问:“确定是方叙亲自下的单?”
    方叙,现在北梁的齐阳王,而上一任齐阳王,也就是方叙的父亲,就是死在楚胤手里的。
    朱雀没回答,只道:“这是青龙传来的飞鹰传书,您还是看看吧!”
    说着,把手里的纸条递给燕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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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叙算男几号好呢?
    咳咳咳,反正是要狠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