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对我很不满?
    尉迟扬听了这话,满心的苦涩,即使这些年他已经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人已经不再是当日在北延国之时肝胆相照的兄弟,可仍是无法平静面对,尤其是在他得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之后。
    “启禀殿下,臣不敢。”
    是的不敢。
    如今的秦霄已经不是那个他可以口出不满之言的兄弟,而是太子!暗中操控这一切的太子!
    秦霄淡淡一笑,低头又敲起了桌面,“不敢?是吗?”
    尉迟扬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或许始终无法做到完全的无动于衷,在以沉默抗诉,逼二皇子走到这一步他可以理解,皇位争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从来都只有胜者为王败者寇,可是……为什么要对老大下手?!
    纵使不念当日的兄弟之情,纵使这些年老大对他多有违逆,可在得知他出事之后,仍是与他一同筹谋,一同想办法化解!
    这样还不算是忠心吗?
    易之云不可信!
    不可信!
    那他呢?
    他对他的信任又有几分?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如同对待老大一般对待他?还是他认定了他有威远侯府作为负累,永远也不可能违逆他?
    “阿扬。”秦霄抬头,嘴边泛起了一丝苦笑,可是眼瞳深处却是一片冰冷,“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赞同,只是,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这样做!”
    尉迟扬心中涌出了一股恼火,倏然抬起头,终究还是没忍住,“易之云并未背叛殿下!”
    “他是没有。”秦霄却仍是淡淡,“只是阿扬,你觉得在父皇跟本殿之中,他会选择谁?!”
    尉迟扬一哽,虽然没有回答,但是结果却已经是很清楚的了。
    “他一定会选父皇!”秦霄道,声音染了一丝讥诮,“因为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功名利禄,更不是跟本殿之间的兄弟情,而是他的妻子,本殿的姑姑!而本殿的这位姑姑,跟父皇的关系很不错!而且,于他们而言,父皇在,他们能够得到的更多!”
    尉迟扬抿紧了唇,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是最终一个字也没说便低下了头。
    “所以,易之云必须死!”秦霄继续道,声音已经转为了冷凝,“只是很可惜,他现在只是不知所踪,而以永安的行为来看,易之云并未死!”
    尉迟扬看向他,“那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本殿无法肯定永安是否已经将本殿的事情告知了父皇。”秦霄继续道,“不过,就算永安现在没说,只要易之云没死,将来父皇也会知道,到时候,我们会有什么下场,阿扬你应该很清楚!”
    尉迟扬沉默。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秦钊继续做完他该做的!”秦霄继续道。
    尉迟扬开口:“只是若是殿下猜测的没错,永安长公主手中有可以调动西山大营的令牌,而以她明知宫中危险却也仍是让自己深陷险境来看,必定有后招,到时候……”
    “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还是一个半路公主。”秦霄却不以为意,“只要秦钊动了手,别说她手里有什么令牌,就算拥有父皇的遗诏,谁会信她?而且,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聪明人便知道那种选择对自己有利!”
    尉迟扬低头,苦笑道:“殿下说的对。”
    承平帝驾崩,秦钊成了弑君夺位的逆臣,永安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几年的兄妹之情而枉顾她那般多的亲人?
    将柳家夫妻弄来京城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从密室里面出来,空气顺畅多了,只是,却无法扫去憋在了他心口的那股沉郁,或许以后都无法扫去……
    是夜已过子时,威远侯府的前院书房内仍是灯火通明,自从威远侯世子成亲之后,威远侯便不管事了,虽然没有让爵,但是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儿子,便是连前院的书房也给了儿子,向所有人表明了尉迟扬便是这府中的主人。
    “前院的书房仍是亮着灯?”世子夫人安氏已经就寝了的,不过被前院的人给叫醒了,叫醒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夫君身边的长随。
    “回夫人,是……这些日子世子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小人担心……”话没有说下去,但是安氏已经明白了。
    虽然是深宅妇人,可是在这样的人家,对外面的事情也是知道些的,威远侯府因为丈夫跟太子的关系一直都被视为太子一党,当初太子出事的时候,她一直担心威远侯府会被牵连,只是后来却并未发生,但是,这并未让她放心。
    出身安家,祖父又曾经当过阁老,如今虽然已经致仕,但是安家在朝堂也还有几分分量,自幼耳语目染的,安氏也不是单纯的深闺女子。
    “你先下去吧,我去做些宵夜给世子送去。”
    “是。”长随松了口气,世子跟夫人的关系虽然不算是十分恩爱,但是世子对夫人绝对是敬重,“小人告退。”
    待人退下,安氏便亲自去了小厨房,做了一顿宵夜,然后亲自送去了前院书房。
    跟所有内宅妇人一般,她甚少涉足前院,尤其是书房这样的重地,但是她也清楚若不是情况很严重,丈夫身边的人不会不顾男女之别深夜入内院求见的。
    待通报了过后,安氏便被准许入内,对此,安氏的心是暖的,当初知道自己要嫁给威远侯世子之时,虽然没有不情愿,但是心却是惶恐的,威远侯的事情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也有所耳闻,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没想过自己能有永安长公主那样的福气让丈夫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可是,也不会希望自己嫁给一个妻妾成群,庶子庶女一大堆,甚至还会宠妾灭妻的夫君。
    她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嫁过来的,而结果却出乎她的预料,她的夫君跟公公完全不一样,世子的院子内,除了给丈夫通人事的一个通房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女人,便是伺候的下人也都是陪了人的媳妇婆子,虽然听说丈夫外面也有不少红颜知己,还有的甚至是青楼女子,只是,他从未惹出麻烦来,她也便当做不知了,男人有那个不偷腥的?
    而更让她意外的是,成亲之后,丈夫像是收心了似的,只要不是在军营的日子,都会回府,即便不是每天都回来后院,但是也没在其他女人那里,后来更是无意中得知在她嫁入尉迟家之后,他便给了外面那些女子一笔银子,从此断了往来。
    婚后的日子,他虽然没有百般呵护,但是却是十分敬重,三朝回门之后,便将掌管后院的权利交到她的手中,而且在处理家事上产生了矛盾,他都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给予她在这个家立足的底气!
    便是她清楚他让她管理中馈,为的只是想让这个家平静起来,只是,于她而言,却是不一样,她想,她应该是嫁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入了书房,安氏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味,随后便看见丈夫坐在花厅中,手持酒壶,样子显得有些颓然。
    “夫君。”
    尉迟扬抬头看向走过来的妻子,放下了酒壶,抹了把脸,“这么晚了怎么过来?”
    “听闻夫君没睡,便做了一些宵夜送过来。”安氏微笑,没有问及丈夫为何半夜喝酒,“夫君不如用些?”
    “好。”尉迟扬点头,对待妻子,虽然没有易之云对柳桥的浓情蜜语,但是敬重肯定是有的,便是冲着她嫁过来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将乱哄哄的威远侯府给打理的井井有条,为未出嫁的几个小姑的婚书四处奔波,准备嫁妆,操办婚事,还善解人意地伺候丈夫,他如何能不敬重。
    当日娶她,虽是为了安家,但是这些年下来,他知道他这个妻子没娶错。
    安氏亲手将食盒内的吃食拿出来,随后柔声道:“夫君用完了便早些歇息吧,绝儿这几日学了一篇文章,一直说想背给爹爹听,夫君若是有时间,便听听。”
    尉迟扬听妻子提起了儿子,脸上也泛起了笑容,不过很快,便散去了,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当初的打趣,若是我生了儿子,就娶你的女儿如何?如今,他是生了儿子了,而老大也有了女儿,只是,如今怎么可能?
    太子所做的事情他虽然参与,但是也没插手。
    他亦背叛了这份兄弟之情!
    “夫君……”安氏犹豫会儿,她看出了丈夫有心事,只是多年的教养让她深谙一个道理,那便是男人的心事若是不跟你说便不要去寻根究底,只是现在……“夫君若是有心事,妾身虽然不能帮上忙,但是听听还是可以的,而且,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尉迟扬看了看妻子。
    “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尉迟扬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只是关心我。”
    安氏笑了笑,“夫君,你我是夫妻,不管发生什么,都是荣辱与共的。”
    尉迟扬笑了,“你放心,威远侯府不会有事。”
    “可妾身担心的是夫君。”安氏回道。
    尉迟扬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妻子,他不信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从小就不信,他会娶妻,但是只会敬重,他永远也无法明白老大对妻子的安分爱,更无法做到,不过却一直羡慕着,尤其是现在……
    世上有这样的一个人可以爱着,也被她爱着,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纵使期间也有许多的苦楚。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安氏一怔,心里有些失落,不过还是贤惠地笑道:“那妾身先告退,夫君也早些休息。”顿了顿,又婉言劝道:“酒伤身,夫君还是少喝一些。”随后,行礼离开。
    尉迟扬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忽然间空洞了一般,四周的压抑向自己压迫而来,“等等!”
    安氏顿住脚步,回身,姣好的容貌上有着疑惑,“夫君是在叫妾身?”
    尉迟扬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了出去,走到了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我同你一起回去吧。”
    安氏一愣,随后,绽放了一抹温暖的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