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只是却没有说出话来,脸庞仍是僵着,像是在压制着什么,泛着丝丝血丝的眸子幽暗,仿佛蒙上了一层纱,让人无法从中窥探其内心的想法。
    柳桥忽然间觉得此刻这个男人离她很远,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似的,闷的难受,咬了咬牙,“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大多数时候我都很自私,你说的没错,就算没了酒坊,我还有美食坊,单单是美食坊便可以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我却不愿意看着我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易之云我的确很自私,的确不是一个好妻……”
    “我没有!”易之云终究开了口,声音低沉,“我没有不信你!”
    “那为什么?”柳桥看着她,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既然没有不信我,那为什么?易之云到底为什么?担心我出门会遇到危险?易之云你不用骗我,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如果只是担心我,你的态度不会这样!”
    “阿桥……”易之云见了她眼眶中的泪水,面色一变,倏然站起,“我没有……”
    “既然不是不信我,那为什么要这样?!”柳桥也站起了身,声音凌厉起来,本是想好好谈谈,可是最终仍是败给了情绪,或许这些日子她被宠坏了,习惯了他的百依百顺,便是不顺,也总是会用她舒服的方式说通她,可是这一次……“还是你觉得腻了,所以……”
    易之云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起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她拉入怀中,“我没有!没有——”
    “放开我!”柳桥挣扎道,眼中的泪水很不争气地落下,“你放开我!”
    “我没有!阿桥我没有!”易之云没有松开,反而是加重了力度,“阿桥,我只是怕,我只是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柳桥笑了,没有继续挣扎,“所以还是不信我!”
    “阿桥……”
    “易之云我到底什么地方让你这般不信我?是,我是自私,是不愿意放弃我多年的努力,可是易之云,我勾三搭四吗?我有过对其他男人感兴趣的事情吗?我……”
    “没有!阿桥没有!”
    柳桥猛然推开了他,怒喝道:“那为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对你你才可以不再害怕?!一辈子不出门?一辈子不跟别人往来?”
    “阿桥……”易之云面色有些灰败。
    “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易之云!”柳桥止住了泪水,一字一字地道:“离开了你我一定找不到对我更好地男人,我会这般蠢的离开你?我身边的男人哪一个比得上你?”
    易之云却沉默,眸色深沉,仿佛其中积聚着极大的沉痛。
    柳桥别过了头抹去了脸上的泪,随后看向他,“易之云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不够努力才让你如此的不安心?”
    “阿桥……”
    “好!”柳桥打断了他的话,认真道:“我不去彭州,如果你不喜欢我管酒坊的事情,等萧瑀从彭州回来,我会跟他说往后酒坊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如果这样还不够,美食坊我也同样可以放弃。”
    易之云猛然瞪大了眼睛,满目震惊。
    “很惊讶吗?”柳桥笑了,“有什么好惊讶的,你是我夫君,是我最亲的人,如果只能两者选一个,我选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易之云仍是不敢置信一般。
    “还是不信?”柳桥继续道,“也是,空口无凭,好,你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看到我真的会这样做。”说罢,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先去沐浴,厨房备了宵夜,待会儿让罗妈妈端来给你。”话落,便转身往卧室走去。
    “阿桥!”易之云猛然上前抱紧了她。
    柳桥一动不动,“易之云,如果这都不能让你安心的话,那你告诉我如何才可以让你安心?我会照做。”
    “你爱我的是不是?”易之云紧紧地抱着她,一字一字地问道。
    柳桥笑了,心口有些发疼,“我不知道你想要的爱是什么,但是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你是爱我的!”易之云代替她回答,声音沙哑,眼眶亦是湿润起来。
    柳桥合上了眼睛。
    “阿桥,我不是要你为我牺牲,更不是不信你……”易之云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我知道……”话,顿了半晌,“可是阿桥……”
    柳桥等了许久,却等不到下面的话,睁开了眼睛,“不用可是了,心里不安就是不安,我……”
    “我们圆房好几个月了。”
    柳桥却没想到他忽然间说起了这事,愣住了。
    “好几个月了,阿桥,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回家来……”易之云的声音极为的僵硬,像是难以启齿一般,“可是你却一直没有好消息……”
    柳桥瞪大了眼睛,慢慢地拉开了他的手转过身看着他,却见到了泛着痛楚的苍白面容,抿了抿唇,方才一字一字地道:“你怀疑我不能生?”
    年前那断断续续的便不算,可是年后的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回来,每个晚上都缠着她,基本除了她小日子的那几日,都缠着她不放。
    而她……
    这般频繁的……可是她却一直没怀上。
    他怀疑她有问题很正常。
    “不对!”
    如果他是怀疑她不能生嫌弃她,那该撵她出门而不是这般害怕她离开。
    看着眼前男人的神色,柳桥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荒诞的念头,盯着他,语气中也透着荒诞,“易之云你该不会是怀疑你自己……”
    后面的话没有说话来。
    可她知道易之云听明白了,而即便他没有开口,她也能够从他的脸色之中读出了答案。
    是的。
    他竟然怀疑自己……
    “易之云你是不是日子过的太好了,所以方才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
    先前的百感交集,如今便只剩下苦笑不得了!
    难怪他反应如此不正常,原来想得根本就是不正常的!
    “阿桥。”易之云却是道,面色没有丝毫的好转,声音也僵硬的厉害,“我受过很重的伤,而且不止一次。”
    柳桥压下了心里的荒诞感,认真看着他,“大夫说的?”说完,不等易之云回答便又道:“不对,去年我刚来的时候你娘跟我说过太子请太医来给你看过,如果真的有事,你娘早就疯了哪里还能有心情找我麻烦?”
    易之云抿紧了双唇。
    “易之云。”柳桥抬起了头抚着他僵硬的脸,“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就是日子过的太好了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怎么?我一日不跟你排头吃你就闲得发慌了是不是?!”
    “阿桥……”
    “不就是几个月吗?你见过有几对夫妻圆房之后几个月就怀上的?”柳桥继续道,“当时受伤的时候军医没说你有问题,回来找太医看了也没说你有问题,你倒是自己吓自己了!易之云你脑子里到底装得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呢?”易之云抬手覆上她的手,手心冰凉的。
    柳桥看着他,“是又如何?没孩子我就会跑了?”
    “你喜欢孩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孩子了?”柳桥继续道,“我没有不喜欢孩子,可也没有特别喜欢,易之云一直说要生儿子的人可是你!我可一次也没说过!就算真的没孩子又如何?你以为养一个孩子简单啊?怀上了不一定能生的下来,生地下来也不一定健康,健康的也不一样能够平安养大,平安养大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养出一个不孝子!再说了,你是看过太医,我没看过,说不定最后有问题的人是我!这些年我东奔西跑的,身子亏损了可能性也很大,如果是我,你会休了我?”
    “不会!”易之云紧紧地抱着她,头在她的脖子上磨蹭着,似乎这般方才可以让他安心。
    柳桥失笑,“这不就是了?你都没嫌弃我,怎么我就会嫌弃你?”
    “阿桥我是男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你每天晚上都很努力地跟我证明你是!”柳桥继续道,“你也不必担心外人会说你什么,就算我们一辈子没孩子,所有人只会怀疑我有问题,只会指责我善妒让你绝子绝孙,没有人会说你不是男人!”
    易之云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似乎想将她融合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分开一般。
    “好了。”柳桥抬手拍拍他的背,“闹腾够了,再为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闹下去,自己都说不过去了!”
    “阿桥……”
    “松手!”柳桥道,“你到底有几天没有好好洗澡了?一身臭味!”
    易之云方才松开了她。
    “去沐浴。”柳桥看着他道。
    易之云却不动,盯着她不放。
    “你是非得让我生气了你才肯乖乖听话是不是?”柳桥瞪着他。
    易之云这才动了,“好,我去。”又盯了她半晌,像是在确定她不会在他走了之后便跑了,方才安心去净房。
    柳桥看着他的背影,心却是沉甸甸的。
    孩子一事她倒是不急,也不认为真的是谁有问题,便是真的有问题,那找大夫治疗便是了,她忧心的是易之云的心。
    他的心里究竟藏着多少不安才会让他为了连个自个儿都没弄清楚的事情便先恐惧?
    柳桥没有如往常一般等着他出净房出来,而是转身进了卧室,选了一套常服送去净房,平日净房下人都会先备着沐浴后的衣裳,根本不需要她送去。
    不过她想如果她亲自送去的话,他会安心些。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沐浴,见了之后,没有往日晚上的羞涩,有的只是心疼,她不是第一次见他身上的那些狰狞的疤痕,却是第一次这般心疼。
    阿桥我受过很重的伤,不止一次。
    这话像是魔咒一般一直在她的耳边徘徊。
    易之云没想到柳桥会进来,愣了愣,随后见她目光盯着自己身上的疤痕,面色微变,跨入了浴桶中,便是当日初见这些疤痕的时候她心疼,可是后来的日子,他一直很小心地不让她注意到,便是怕吓到了她。
    柳桥见他这般慌忙的举动,笑了,将衣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手撑在了浴桶边缘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问道:“夫君,我帮你擦背如何?”
    水汽熏在她的脸上,面若桃花。
    易之云眸色一深,沙哑道:“好。”
    “那事你就别想了!”柳桥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随后拿过了一旁的毛巾,“洗澡就正正经经地洗澡!”
    “恩。”易之云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柳桥不但帮他擦背,还帮他洗头,将他当成大爷一般伺候,易之云也一直很听话,正正经经地洗澡,沐浴过后,易之云躺在了新添的罗汉床上,头靠在柳桥的腿上,安静地让她擦拭着头发,柳桥低头用干毛巾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湿发擦干。
    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气氛却是从未有过的温馨安宁。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头发终于干了,柳桥拿了梳子给他简单地束了起来,“起来,用膳!”
    易之云却没动,“我不饿。”
    “易大人不饿,可小人的腿麻了。”柳桥挑眉,“你老人家可怜可怜我?”
    易之云拉过了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方才起身。
    “坐着。”柳桥见他想动手给她揉腿,忙打住,这件事太容易擦枪走火了,“给我乖乖地在这里做好,我去让人将宵夜端来。”
    易之云点头,很乖,“恩。”
    “乖。”柳桥起身,摸摸他的头。
    易之云皱眉,感觉自己像是她养得一条小狗。
    柳桥没理他,转身让人将宵夜摆上,外面的下人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见了主子的神色,便知道这两个冤家是和好如初了。
    罗妈妈松了口气,白禾更是高兴不已。
    众人很快便将宵夜张罗来了。
    易之云仍是很听话地吃完了所有的宵夜,又例行地散了小半个时辰的饭后步,方才回房就寝,方才进了卧室,便打算将之前在净房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继续下去,却才起了心思,便被柳桥一口否决了,人更是被摁在了床上。
    “睡觉!”柳桥道。
    易之云皱眉,“阿桥……”
    “我知道你是男人,你不需要再这里努力像我证明!”柳桥横眉竖目的,“你跟我说到底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易之云一愣。
    “跟我吵架之前也是没睡好是吧?”柳桥继续道,“易之云你是非得让我一次又一次的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才舒坦是不是?”
    “我没有!”
    柳桥看着他,“你是没有,可是我也的确不是一个好妻子。”
    易之云坐起身,“阿桥……”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柳桥坐在了床边,看着他苦笑,“这些日子我竟然一直没发现你的不对劲,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
    “没有。”易之云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抱着她,“阿桥,是我自己的问题。”
    “如果我把心思多放些在你身上的话,早就该发现你不对劲了。”柳桥靠在了他的身上,“易之云,对不起。”
    这些日子他每晚都缠着她,她只当这是男人的劣根性,甚至有些厌烦,可是却没有想深一层他为何这般。
    便是精力再好的男人也经不起这般的折腾,更别说他每天去军营操练,早出晚归的本就累。
    “对不起易之云。”
    她的确不是一个好妻子。
    “不关你的事,阿桥,跟你没关系的。”易之云抱着她,低声道,“是我不够强大。”
    “什么不够强大?”柳桥抬头看着他,“你觉得什么才算是强大?不会懦弱,不会累,无所不能?若是人做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不叫人,叫超人。”
    易之云没说话,只是目光凝注着她。
    “只要是人便会有脆弱的一面。”柳桥继续道,“男人也是人。”
    易之云双手拥紧了她,“阿桥我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吗?”
    “当然!”柳桥道。
    易之云盯着她,“是你说的,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恩,我说的。”柳桥点头,“如果我反悔了,你就将我关一辈子!”
    “我不能没有你!”易之云继续道,“没有你,我就什么都没了。”
    “什么叫做什么都没了?”柳桥没好气,“没了我你还是皇上器重的大臣,太子想要保住的得力助手,还是人人敬仰的易统领,再不济你还有你娘!”
    “你要反悔了?”易之云却问道。
    柳桥瞪着他,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的脑子就不能想些别的?!”
    “没有。”易之云凝视着她,“阿桥,没了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柳桥心中一痛,“易之云……”
    “我很想很想要个儿子!”易之云继续道,“如果我们有个儿子,你一定会很疼很疼他,我也会,我会尽一切的努力去爱护他,去培养他,我不会让他经历一丝的风雨!”
    柳桥心里忽然间通明了起来,这次这般闹腾,并不是对子嗣的在乎,也不是基于男人的尊严,更不是怕她嫌弃,他心里的恐惧归根到底还是源自于云氏!
    那些年云氏造成的伤害成了他心底难以磨灭的阴霾,便是如今他依然能够顶起一片天,可是内心的某处仍是脆弱不堪。
    云氏……
    你知不知道你给你儿子到底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她笑了笑,“不成,照你这般养孩子,将来便是不养出一个不孝子也会养出一个纨绔败家子来!”
    “败家子就败家子!”易之云却一本正经地道。
    见他这般,柳桥还真的担心将来的儿子,面上虽然没反驳他,可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了等真的生了儿子千万不能让他来教,只不过世事往往难料,便是此刻心里再如何的打定主意,最后仍是食言,她缺席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最需要母亲的那些年,易之云亦然。
    只是这时候,谁也不知道。
    “明日我递牌子进宫,见了太后之后求她找个太医给看看。”柳桥在他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位子躺着,“有问题就看,没问题就养养身子,以后我就在家里给我们养身子!”
    “等你从彭城回来再说吧。”易之云却道。
    柳桥一愣,“让我去?”
    “这次是我无理取闹。”易之云道,“对不起。”
    柳桥笑了,“不去了,在家里好好给你生孩子!”
    “回来之后也可以。”易之云看着她,“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可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易之云道,“不过路上的一切都由我来安排,到了彭城之后,事情如果太糟糕的话记住你是御林军统领的夫人!”
    “让我仗势欺人?”柳桥挑眉。
    易之云真的点头,“我给你撑腰!”
    “好,你给我撑腰。”柳桥笑道。
    易之云继续道:“护卫,行程,都得听我安排!”
    “好。”
    “还有……”易之云犹豫了一下,“不许跟阿瑀太过亲近!”
    柳桥没说他不信她的话,应道:“好。”
    “早点回来!”
    柳桥离开了他的怀抱,“是,易大人。”随后看着他,“那现在可以睡了吗易大人?”
    “一次。”易之云却盯着她。
    柳桥抚了抚额头,瞪着他,“睡觉!”一次一次,骗鬼去吧!一把将他推进了内侧,“乖乖给我睡觉!”
    “阿桥……”
    “易之云我告诉你不是这事做多了就一定会有孩子的!”柳桥扯落了床帐,“反而会适得其反!”
    易之云一愣。
    “说不定就是适得其反了我才没坏上!”柳桥拉过了被子,“所以易大人,往后你要做的就是清心寡欲!睡觉!”
    这都什么跟什么!?
    ……
    闹腾了好几天,终于得了一夜安眠了,第二天一大早送走了易之云之后,没过多久,张氏便来了,是听到了小夫妻两人闹矛盾来的。
    这消息有些滞后了。
    “娘,没事了。”柳桥好生安抚着,“昨晚上我们和好了。”
    “真的?”张氏怀疑。
    柳桥笑道:“不信你问小禾她们?”
    张氏还真的问了,不但问了白禾,连罗妈妈,乃至院子里的丫鬟都问了,这才放心,随即便说起了彭州的事情,“听说这件事很严重。”
    “是有些严重。”柳桥道,“所以我打算去一趟。”
    “你要去?!”张氏诧异,“阿桥,这……这会不会不好?”随后不等柳桥回答,便又道:“你跟阿云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闹的别扭?”
    “跟这事没关。”柳桥笑道,“我们也就是闹闹别扭,这夫妻两人哪有不闹别扭的?娘你放心,这事他也同意,而且路上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可是……”张氏不愿意让女儿去,以前是没办法,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阿桥啊,娘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孩子,可是现在不同以前,你有夫君,又是官家夫人,这般出去抛头露面的……就算阿云不说,那亲家也会不满的!还有外面的人,我听说当官的人都有什么政敌的,要是阿云的政敌拿你抛头露面的事情来攻击你们,你们不是很危险?”
    柳桥笑了笑,“这次是不得不去,事情太严重了,若是处理不好,我作为酒坊的大东家必定会牵连其中,到时候才是真的连累到他。”
    “这么严重?”张氏面色一白。
    柳桥道:“具体的还得去了之后才知道。”说罢,继续安抚,“娘放心,这般多年这么多事情我都过来了,没什么事情处理不好的,再说……现在太后对我不错,虽说不会为我做什么,但是也能给我一些庇护,娘你放心吧。”
    张氏听女儿抬出太后,心里的不安稍稍减退,可是另一种不舒服又涌上心头了,感觉就好像女儿被人抢了一般,不过这事她没有说出来,“那好,我回去让你爹准备准备,让他陪你去!”
    柳桥本想拒绝,不过想了想,还是点头:“也好,就让爹辛苦一趟陪我去。”也当是安易之云的心吧,至少有柳河在,他不会担心她被人勾走了或者跑了。
    张氏风风火火地又回去了。
    虽然应了易之云等从彭城回来再找太医确诊一下,不过柳桥却还是递牌子进宫求见太后,不过不是为了求医,而是跟她说一声去彭城的事情,免得她召见她的时候找不到人。
    这几个月她一个月至少也得进宫四五回,基本都是陪明睿太后解闷。
    皇帝倒也见过一两次,不过他并未有任何的表示,她也便没了那份心思了。
    牌子递进宫的第二天,明睿太后便召见了。
    柳桥进宫便跟她说了去彭城的事情。
    明睿太后当即皱了眉头,“真的得去?”
    “恩。”柳桥点头,“我是酒坊的大东家,出事了我必须去,不过我相信酒坊的酒不会出问题的!”
    “哀家派人去查查。”明睿太后道。
    柳桥没有拒绝,“谢太后,不过衙门也有衙门的做事规矩,太后不要为我太费神了。”
    “哀家有分寸。”明睿太后笑道,她便是喜欢她这一点,若是换做了其他人,早就利用她的喜爱为自己牟利了,可是这几个月来她却丝毫没有,这般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是她的女儿了?
    柳桥在宫里陪了明睿太后大半天这才出宫,不过才出了慈安宫没多远,便碰上了一个老熟人。
    景阳公主。
    见到了柳桥,景阳公主的眼睛几乎冒火,不过却还是克制得住。
    “这边是易夫人吧。”
    柳桥看向景阳公主旁边的华服妇人。
    “见过永寿公主,景阳公主。”旁边引柳桥离开的嬷嬷行礼道。
    永寿公主?
    柳桥看着那妇人,她便是永寿公主?“臣妻易柳氏见过永寿公主,景阳公主。”
    “哼!”景阳公主冷笑出声。
    永寿公主淡淡笑着,“易夫人不必多礼。”
    “谢公主。”柳桥行礼道。
    永寿公主上下打量着她,“果真是跟母后年轻的样子极为相似。”
    虽然对方的目光温和且含笑,可柳桥心里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是臣妻的福气。”
    “的确是福气。”永寿公主笑道。
    景阳公主冷笑,“你最好承受得起这样的福气,免得折寿!”
    柳桥看向她,但笑不语。
    景阳公主脸色顿时微白,她想起了那日在山上她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更想起了她面不改色甩了她好几巴掌的事情,便是不忿,可心还是很不争气地怯了,“永寿姑姑,我们快进去吧!别在这里跟这些闲人浪费时间!”
    永寿公主含笑点头,“本宫跟景阳先进去给太后请安了,易夫人自便。”
    “恭送公主。”柳桥行礼道,让开了道路。
    一行人走了。
    柳桥看着永寿公主的背影,皱了眉头沉思会儿,方才转身起步继续出宫,当天晚上,她将此事告知了易之云,不过却没说自己心里的想法,以免他更加担心,许是说开了,所以这几天易之云的情绪还算可以,但是远行在即,她不想平添事端!
    “永寿公主跟驸马没有孩子,不过这些年身边一直养着驸马兄长的幼子薛行之,比景阳公主大一岁。”易之云道,“宫中有消息称皇后有意让薛行之尚景阳公主。”
    “这薛行之是什么人?”柳桥问道,同时也发觉她对京中人士实在是知之甚少。
    易之云道:“当年先帝登基之后追封景阳公主的驸马为安乐伯,由其兄长袭爵,如今的安乐伯薛彦虽是景阳公主驸马的兄长,但是却文不成武不就的,所以便是有永寿公主在,安乐伯府仍是不上不下的,倒是这薛行之虽然身为幼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养在永寿公主身边的缘故,习了一身好武艺。”
    “往后他也会入御林军?”柳桥问道。
    易之云道:“估计会。”
    “那以后你的日子不是更加精彩了?”柳桥挑眉。
    易之云摸摸鼻子,“阿桥这跟我真的没关系。”
    “哼!”
    易之云赶紧转移话题,“上回你好奇永寿公主怎么跟飞仙楼有关系,我查过了,飞仙楼是京城富商凌家的产业,不过十年前凌家老当家去世,凌家的几个儿子争家产,内斗不断,最后凌家庶长子凌承筠通过安乐伯府走了永寿公主的门路,争得了家主的位子,将凌家嫡系赶了出来,而代价便是失去了飞仙楼的大部分股。”
    柳桥颔首,若有所思。
    “还是担心永寿公主?”易之云问道。
    柳桥摇头,“只是想想罢了,这般长时间如果她真的要找我麻烦,早就找了。”
    易之云看了看她,没有再继续。
    ……
    第二天,易之云休沐,着手安排她的远行。
    柳桥也在交代着府中的事情。
    下午,承平帝召易之云进宫,一个时辰之后,易之云面色不错地回来,“皇上赐了四个侍卫陪你去彭州。”
    “宫中侍卫?”柳桥意外。
    易之云点头,眼底闪过了一抹阴冷,“上回的幕后黑手没有揪出来,皇上说你出远门可能会有危险。”
    柳桥叹了口气。
    “你不想用宫中侍卫?”易之云问道。
    柳桥摇头,“听说宫中侍卫个个身手都不错,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顿了顿,“你说皇上这谁什么意思?”
    一个臣子的妻子哪里值得他这般费心?
    “我不知道皇上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易之云拥着她,“不过我感觉得出来他对你没有恶意。”
    “罢了。”柳桥道,“不认便不认吧,我还真的不稀罕这帮乱七八糟的亲人!”
    易之云笑了笑,说起了其他的安排,“岳父陪你去?”
    “恩。”柳桥应道,“娘不放心。”
    “这样也好。”易之云道,“有岳父在我也安心许多。”
    柳桥转过身,“在家给我乖乖的,不许招蜂引蝶!”
    “恩!”易之云认真点头,“军营里没有女人!”
    柳桥冷哼一声,“蜂基本都是男的!”
    易之云脸色顿时一僵。
    “记住,男的女的都给我离的远远的!”柳桥抬手拍着他的脸,霸道道,“你是我一个人的!”
    易之云哭笑不得,“是,夫人。”
    三日之后,在带着春日微寒的细雨之中,柳桥启程赶赴彭州,易之云将她送到了城门口,直到不得不放行,方才作罢。
    “既然舍不得做什么放人出去?”跑来凑热闹的尉迟扬策马上前。
    易之云看了他一眼,“她不会高兴当一只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的,她是一只飞翔的鹰,我不能折了她的羽翼。”
    尉迟扬投降了,“成!你是情圣,我服输了!”
    “昨天威远侯约我喝酒。”易之云岔开了话题。
    尉迟扬面色一变,“老大你别卸磨杀驴啊?!之前如果不是我去找嫂子的话,你们指不定还得闹到什么时候了!”
    “你爹也是关心你。”易之云正色道,“这是福气!”
    “那也得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尉迟扬道,“这世上的好女人多得是,干什么非得娶一个摆在家里?家里的花瓶不够多?”
    “是结发妻子!”易之云沉声道。
    尉迟扬笑了笑,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老大你的福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你想怎么着我也管不了。”易之云直接道,“不过我已经答应了威远侯给你半个月的假,从今日开始,你是要去相看未来妻子还是去跟其他女人逢场作戏,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策马往军营而去。
    留着尉迟扬一个人在原地淋雨苦笑。
    ……
    这一次去彭州,易之云安排的线路是陆路转水路,从京城赶一天的路程到达津口,从津口乘船通过沟通南北的水道赶赴彭州。
    这般一来不但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也更加的舒服。
    易之云直接包下了一艘船,这般便不需要转换客栈更不怕路上耽搁而不得不露宿野外,这也便是普通百姓跟官家的区别。
    租船一开始便是报了御林军统领的名头,不但宽敞舒适,连沿路也因为船上客人的来历而得了不少的便利。
    一路上也是顺风顺水的,没人找麻烦,危险更是没有,二十天之后,顺利到达江城县,萧瑀亲自来接。
    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柳桥已经快半年没见到他了,如今再见,心中震惊,“阿瑀,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疲惫,满脸胡渣,不修边幅。
    情况糟到了这个地步?
    萧瑀笑容却是温和,“嫂子一路风尘,先回去梳洗休息一番,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柳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好。”既然已经这般糟糕了,也不差这些时间。
    这一次通行的人不算少。
    柳桥父女,随行伺候的白禾和罗妈妈,易之云觉得白禾一个小丫头伺候不足够,将分量最重的罗妈妈也给派来了。
    当然,也缺不了白义,李伯没来,年纪大了,如今在柳宅当管家。
    另外便是夏深,还有府中的六个护卫,外加四个宫中侍卫。
    众人入住陆氏酒坊。
    柳桥仍是住上回来的屋子。
    白禾已经熟门熟路了,到了之后便领着罗妈妈张罗浴水吃食什么的,柳桥梳洗之后又填了肚子,便问了萧瑀的去处。
    出乎意料的是萧瑀并不是在办公的地方,而是在酒窖。
    柳桥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去酒窖检查,可是当她到了酒窖的时候,却看见他正在喝酒,不,是酗酒!拧着酒坛子往嘴里灌酒!
    回来的时候她便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但是也没多想,在酒坊有酒味很正常,可是如今……
    “阿瑀,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