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皇后从来就没想过要将女儿嫁给易之云,可易之云这般毫不留颜面地拒绝却仍是让她生恨,而且还是以已有发妻的借口拒绝,而这个发妻也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
    就算她很清楚即便没有柳桥的存在,易之云还是会拒绝,便是她明白易之云所谓对发妻的不离不弃不过是借口,可还是迁怒了柳桥。
    她就不信她的女儿有什么比不上这个易柳氏!
    所以,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她定要好好看看这个易柳氏到底长的如何的国色天香,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长的这样一个模样!?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荆皇后倏然起身,目光几乎可以用惊惧来形容,连身子也开始颤抖,完全失去了仪态。
    柳桥心中亦是一惊,她有什么不妥吗?就算有不妥,也不足以让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此吧?还是荆皇后已经找到了借口至她于死地?
    或者是她的打扮妆容犯了什么忌讳?
    可若是这般,为何中山伯世子夫人没看出来?而且她身上的穿着完完全全是依照三品诰命的穿戴的,有什么让荆皇后如此?
    云氏一直低着头,不过随着殿内的死寂,也感觉到了异样,悄然抬头,便也将荆皇后的失态看在了眼中,面色随之一变。
    因为荆氏,她对荆皇后也有一份怨恨,自然也知道对方也恨不得将她置之死地,可是这一年来却都相安无事,如今怎么会……
    她看向柳桥,眼底有着恼怒,似乎将眼前的突变都归咎在了她的身上。
    柳桥没注意云氏的恼怒,脑中思绪快速扭转,想要找到荆皇后如此失态的缘由。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大殿内静的可怕。
    “娘……娘娘……”最后是荆皇后身边的近身安嬷嬷打破了沉默,她的脸色也是极为的难看,心里更是也是惊涛骇浪,那让公主颜面尽失,让公主伤心欲绝的易柳氏竟然长了这样一张脸?!这怎么可能?!
    荆皇后终于转过了视线看向她。
    安嬷嬷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稳住了心神,“娘娘,冷静!”
    现在不能乱!
    绝对不能乱!
    荆皇后的脑子乱哄哄的,听了安嬷嬷的话方才意识到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冷静,没错,冷静,可就在她要冷静的时候,一个宫女进来禀报说成国公老夫人求见。
    荆皇后听了这话,面容猛然一狞,盯着柳桥,目光泛着凶狠杀意,“来人……”
    “娘娘!”安嬷嬷不顾尊卑猛然上来攥住了她的手,“娘娘,冷静!”
    她知道主子想做什么,可是不能做!
    若是早些时候知道,她们可以冒险私下下手,可是现在,这么多人知道易柳氏进宫谢恩,太后又要召见她,今日更是太后的寿辰,怎么可能动手?!
    便是她们可以无声无息地处置了她,可是一个命妇在宫中失踪,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待见过易柳氏的人朝见太后,那便是惊涛骇浪!
    那时候就算没有证据,太后跟皇上也会认定娘娘是凶手!
    其他人没有见过太后认不出来,可是娘娘难道也认不出来?!
    不能动手!
    已经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甚至连说也不能说!
    荆皇后毕竟是当了多年皇后的人,便是此刻心里仍是无法平静,但也忍了下来了。
    安嬷嬷见状当即对那宫女道:“请成国公老夫人进来!”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应了话前去。
    安嬷嬷扶着荆皇后坐下,这方才对柳桥道:“夫人请起。”
    柳桥心中更是疑惑,方才荆皇后分明是对她动了杀机,可是为何这嬷嬷阻止?荆皇后又为何忽然间对她起了杀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娘娘。”
    怀着满腹的疑窦,柳桥行礼起身,随后便告退:“若是娘娘没有吩咐,臣妻便告退。”
    “夫人!”安嬷嬷却道,“请夫人稍后片刻。”
    柳桥蹙眉,看向荆皇后。
    荆皇后这时候也是找回了理智,“你就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娘娘,可是臣媳做错了什么?”云氏福了一福,问道。
    柳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荆皇后看向云氏,双手死死地扣着,“云夫人不必紧张,没有这事。”
    云氏更是不明。
    而这时候,宫女领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夫人进来了,便是成国公老夫人。
    成国公跟安陆侯府同为大周开国所剩不多的开国功勋,成宗一朝,成国公因为跟先帝的姻亲关系一度被打压,差一点便满族倾覆,好在最后还是挺过来了,先帝登基之后,便一跃成为了京城头等勋贵,这些年又掌了西北军权,权势更大了。
    不过先帝对于这个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族似乎并不怎么放心,这一点从给成宗皇帝定的庙号便可以看出。
    成宗。
    成国公的成。
    这既是发泄了对他老子的不满,也是将成国公一族架在了火上烤,当时因为这个闹出了好一番风波,可是最终还是先帝如愿以偿了。
    便是成宗皇帝最后还是将皇帝传给了先帝,便是他心里最看重的皇子始终是先帝,可是却无法抹杀先帝那些年所受的苦楚。
    成宗皇帝在死了之后被自己的儿子恶心了一把。
    先帝如愿以偿了,成国公一族却日日战战兢兢,就怕哪天先帝以大不敬对成国公府问罪,不过他们也没有担心多久,也就一年,先帝便驾崩了。
    先帝驾崩之后,成了文宗皇帝,这时候当时的成国公便请旨更改封号,只是皇帝没有批准,说是这是太祖皇都定下来的,他若是改了便是不孝。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便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不过女婿跟外甥毕竟不一样,皇帝的身上留着成国公府的血统,又有太后在,怎么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而灭了成国公一族的,成国公也便没有坚持。
    尔后皇帝对成国公府的重用也让他们彻底放心。
    如今的成国公便是当时制造易之云死讯的成国公世子,太后的外甥,当今皇帝的表弟,西北战事罢后,成国公请旨将爵位传给世子,皇帝恩准。
    而成国公老夫人便是太后的嫂子。
    朝中的命妇见过太后的人少之又少,但是太后的嫂子自然是见过,因而,在她见到柳桥的时候,亦是大惊失色,连行礼都忘了。
    荆皇后握着拳头起身,“老夫人,本宫也是被吓着了,你看这……”
    成国公老夫人虽然震惊,但是却没有荆皇后的失态,而且很快,便稳住了心智,看向荆皇后,“娘娘,这是……”
    “这位是御林军统领易之云的妻子易柳氏。”荆皇后已然是稳住了心绪,面上带着不多也不少的震惊,“昨日礼部下了诰命,她今日是来谢恩的,可是本宫没想到她……”
    成国公老夫人看了皇后会儿,然后转身看向柳桥,眼眸之中渐渐地浮现了激动,甚至还泛起了水雾。
    柳桥越发的困惑,吸了口气,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臣妻有何不妥?!”
    皇后就罢了,怎么连成国公老夫人也这般?!
    皇后跟她有仇,可是成国公老夫人没有,相反,易之云跟太子的关系,成国公府跟太子的关系,她该护着她才对,可是现在……
    问题不是出在皇后身上,而是出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有何不妥?!
    “娘娘……”成国公老夫人像是忍着激动,“还是先派人去通知太后吧。”
    “对!”荆皇后忙走下了丹陛,“本宫这就带她去见母后!”说着,走到了柳桥的面前,却是露出了激动的笑容,“孩子,随本宫去见太后!快!”随后便不顾仪态地拉着柳桥往外走。
    柳桥便是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而接下来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好比是一场梦。
    ……
    易之云送了柳桥等人入宫之后便去寻了秦霄,好第一时间知道宫里的消息,若是出事了也好第一时间应对,可没想到担心真的成真了,就在柳桥等人进宫一个时辰之后,太子妃便派人来请太子去慈安宫。
    “殿下,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臣妻出事了?!”
    秦霄摇头:“没说清楚,你先别紧张,我先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易之云无法不紧张,可是便是再紧张也只能等着。
    没有传召,他没有资格进后宫,便是太子也不能带他进去!
    他只能等着!
    这般一等便又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来了,却不是太子的人,而是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李成安,“易大人,皇上请你去慈安宫一趟。”
    易之云握紧了拳头,“请问李公公,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易大人别急。”李成安并未直接给出答案,“不是坏事。”
    易之云不信,“还请李公公明说,是不是……是不是本官的妻子……出事了?!”
    “夫人没事。”李成安笑道,“现在人正在慈安宫,易大人你就别多问了,随咱家去了就知道了。”说着,便做了请的手势。
    便是李成安说了柳桥没事,可易之云还是无法心安,然而如今,除了听李成安的话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易之云走的很快,李成安也并未埋怨,加快脚步领着他往慈安宫去,到了慈安宫,李成安并未直接领他去见承平帝,而是领着他去了偏殿。
    在偏殿内,易之云见到了云氏,面容呆滞,面色微白的云氏。
    “娘!”
    云氏抬起头,见到了儿子时候猛然起身,“云儿!”
    易之云忙上前,“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阿桥出事了?是不是她……”
    “易大人。”李成安打断了他的话,并未因为他不信自己而动怒,还是客客气气的,“您跟老夫人现在这边等着,等咱家去禀报皇上,再领易大人去见皇上。”
    易之云看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后只是僵硬地点了头。
    李成安一挥拂尘转身离开。
    屋子内只剩下母子二人,易之云面色也泛起了苍白,“娘,阿桥到底怎么了?!”
    云氏的眼中瞬间流过了许多的思绪,复杂的难以分辨,她看着儿子,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她……没事……没事……”
    “她到底在哪?!”易之云仍是无法安心,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在这里?“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云氏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儿子许久,“云儿……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到底是不是柳家的女儿?!”
    易之云一怔,“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是不是柳河跟张氏生的女儿?!”云氏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
    易之云不明白,“娘,为什么这样问?阿桥当然是岳父岳母的女儿?!娘,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阿桥出什么事了?她现在在哪里?!”
    云氏咬着牙,“她在太后的寝宫!”
    “为什……”
    “因为她跟太后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云氏打断了儿子的话,一字一字地道。
    易之云双眸猛然睁大,不敢置信地问道:“娘,你在说什么?!”他听错了吗?!阿桥跟太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想相信……”云氏笑了,却很难看,“我之前没见过太后……刚才……皇后拉着她来慈安宫……见太后……云儿……你的妻子……她跟太后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便是一个年老,一个年轻!
    “不可能!”易之云不信,“阿桥怎么会……”话,截然而止,一件事浮上了脑海,“难道……可是不可能啊?!怎么可能?!阿桥是柳家的女儿,是岳父跟岳母生的,怎么会……”
    “你确定她真的是柳河跟张氏生的吗?”云氏道。
    易之云面色很难看,可是……“娘,你跟岳母也是相处过的,阿桥若不是她生的,她怎么能够说出那么多阿桥小时候的事情?还有,若不是他们生的,他们怎么会这般疼阿桥?!”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娘,真的很像吗?!”
    云氏颔首。
    易之云咬着牙压下了心里的翻滚,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阿桥怎么可能会是……
    母子二人沉默了下来。
    心却继续大大浪翻滚。
    而在太后寝宫中的柳桥,心里也是无法平静,她静静地站在了床边,而她的身边是承平帝,眼前床上躺着的是明睿太后,今日她本该来见她的,可是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便是此时她的脑海中仍是徘徊着荆皇后拉着她进了慈安宫的情形。
    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像是见了鬼一般,最后,她被拉倒了暖阁,拉到了那个雍容华贵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面前。
    而这人长的跟她有*分相似!
    她仿佛见到了自己老了之后的模样!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见了她都像是见了鬼一样了!
    而这个人,便是明睿太后!
    她见了她亦是大惊,随后便是大喜,再后来,踉跄地走到了她的面前,颤抖地唤了她一声永安,便晕倒了。
    随后,便是一片混乱。
    再后来,皇帝也来了,见了她之后,反应跟其他人一样。
    永安……
    永安长公主。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跟永安长公主扯上关系!
    若她不知道自己并不是柳河跟张氏的女儿,她必定会想可能只是人有相似,可是她知道!她不是柳河跟张氏的女儿,柳河当年也说过包裹她的襁褓是极好的料子,推断她出自富贵人家,可是再富贵也绝对想不到竟然会是皇家!
    她是公主?
    这个玩笑开大了!
    ……
    寝室内静悄悄的,太医正在给明睿太后治疗。
    承平帝紧紧地盯着,眼角扫到了柳桥脸上抑不住流落的情绪,眸子也是泛起了复杂的思绪,最后,转身看向身旁的女子,“你跟朕出来吧。”
    柳桥抬头,正欲说话之时,太后却醒了。
    承平帝自然不能走了。
    “永安……永安……我的永安……我的女儿……”太后还没清醒便叫了起来。
    太医推开。
    承平帝上前,“母后,母后!”
    “永安!”明睿太后挣扎地坐起,看清楚了承平帝,“帧儿……帧儿……我见到永安了……我见到你妹妹了……帧儿,我见到她了!我……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
    “娘。”承平帝握紧了她的手,“你不是做梦,娘,你不是做梦。”说罢,转身看向柳桥,“你过来!”
    柳桥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明睿太后。
    明睿太后也注意到了她了,顿时满目狂喜,“永安!永安——”挣扎的要下床。
    柳桥赶紧上前,“您别动!”
    承平帝让开了位子。
    明睿太后紧紧地抓住了柳桥的手,“永安,我的女儿!真的是我的永安!永安……”又是哭又是笑的。
    柳桥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眼前的这人是她的母亲?不,只能算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可即便是这样也够震撼了。
    “永安……”明睿太后见柳桥不说话,眼底涌现了悲伤,“永安,娘不是存心的……娘不是存心的……你恨娘是不是?你恨娘……永安……别恨娘……娘不是存心牺牲你的……娘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
    “娘,不是这样的!”承平帝开口。
    明睿太后却没有听到,此时她的眼里只有柳桥,只有她!“永安……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你恨娘是应该的,是应该的……”
    “我……”柳桥终于开了口,却说不下去。
    承平帝只好接话,“娘,皇妹不是恨你,她只是太震惊了,娘,皇妹只是太震惊了。”
    这皇妹一出,便是认了这个妹妹了。
    而这话,也被方才进来的荆皇后听去了,随后,止住了脚步,面色极为难看,接着,转身退了出去。
    “震惊?震惊?”明睿太后听进了承平帝的话,眼泪停住了,随后便是不知所措。
    柳桥扯出了一个笑容,“太后……”
    “不要叫我太后!”明睿太后却反映激烈,“你是我的永安!你是我的女儿!永安,叫我娘,叫我娘!”
    柳桥叫不出来,也不敢就这样叫,便是此刻震惊未散去,便是心绪混乱,可是,她还没有傻到真的就这样认了。
    就凭她这张脸,不足以下定论!
    还有,她知道她不是柳河跟张氏的女儿,柳河也知道,可是还有谁知道?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便是柳河跟张氏的母亲,而前两年张氏的母亲也去世了,便剩下柳河一个人知道,可是便是他知道也没证据!当年那些证据都被柳河给消灭了,恐怕连那坟下的尸骨也化了!
    谁会信他?!
    还有,就算他们不怀疑,可这个身份,一旦她成了永安长公主,是福是祸,谁也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世曝光,柳河怎么办?张氏怎么办?
    柳河还好,可是张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她是一心一意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如今被她知道她的亲生女儿早就成了白骨一堆,甚至可能连骨头都没了,她能够承受的住吗?!
    她不想让张氏伤心,更不想让她恨自己!
    便是当日没有自己那孩子一样会死,可是张氏会接受吗?!
    她没当过母亲,但是若换做她,她也不会接受的!
    眼前这人,她是太后,高高在上的太后,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亲情,在她的心里究竟值多少?当日她能够为了就皇帝而牺牲自己方才出生的女儿,往后若是需要,她也一定会再这样做!
    她若真的成了永安长公主,好处是有的,可隐患也更多!
    柳桥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可是这一刻,她实在叫不出这个娘字!
    “太后,臣妻只是与您长得有几分相似而已。”
    明睿太后闻言,面色一僵。
    承平帝也是沉了沉眼眸。
    柳桥送来了明睿太后的手,起身跪在了床边,“太后,皇上,臣妻也不知为何跟太后长的相似,但是臣妻……”
    “不!”明睿太后却是失了理智一般,“不!你是永安!你就是我的女儿!永安……”她挣扎的要下床。
    柳桥只得起身阻止,“太后……”
    “永安!”明睿太后攥紧了她的手,“娘知道娘对不起你,娘知道的!你不认娘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的……娘知道你恨我……娘知道!你不叫我娘不要紧,不要紧……”
    “皇妹,太医说母后不能再受刺激。”承平帝缓缓开口。
    柳桥如何听不出来他是在警告,“太后,你别这么激动,太医说你不能这般激动。”
    “好!”明睿太后忙道:“好!娘听你的!娘不激动,不激动……”
    “您先躺下。”柳桥又道。
    “永安……”明睿太后却是无法不激动,“让娘抱抱你,让娘抱抱你好不好?”
    柳桥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人,点头,“好。”
    “永安!”明睿太后紧紧地抱着柳桥,“永安,我的永安,我的女儿……”又是哭又是笑。
    柳桥只能在心里苦笑。
    而此时,在寝殿之外一角,荆皇后几乎将手心给戳破了,而在他的面前站着的是二皇子秦钊,面色也是极为的难看。
    他是刚刚接到消息来的,也听到了荆皇后转述皇帝已经认了这个皇妹的话。
    可是……
    “母后,不能让这件事成真!”
    绝对不能!
    荆皇后自然也想,“可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便是下手杀了她也来不及了!”
    永安长公主!
    竟然又是永安长公主!
    当年便是因为这个生死不明的小姑子差一点让她失去了皇后的宝座,如今——又是因为她,他们母子即将陷入困局!
    还有她的景阳,若是这个易柳氏真的成了永安长公主,景阳如何自处?!
    之前还可以只是说她抢别人夫婿,若是易柳氏成了永安长公主,那不就是跟自己的姑姑抢丈夫?!皇上如何会再原谅她?
    太后更是不会!
    景阳还如何在宫中活下去?!
    “不能杀她!”秦钊阴沉着脸,“杀了她,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秦钊看向寝殿的方向,“不过是长得像似罢了,这天底下长的相似的人多的去了,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像皇祖母就是皇祖母的女儿?!”
    可笑至极!
    荆皇后眯了眼,“不过相似?”
    秦钊咬牙道,“皇祖母本就偏心太子,那易之云又是太子的人,若是他的妻子成了永安长公主,成了父皇的妹妹,我们的姑姑,那便是连父皇也会偏向太子,到时候儿臣就再无立足之地!”
    “那皇儿的意思是……”荆皇后问道。
    秦钊一字一字地吐出了四个字,“滴血验亲!”
    ……
    明睿太后的情绪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平复了下来,随后便是拉着柳桥的手看着她,像是要将过去二十年的时光补回来一般,“永安……我的永安……这些年你吃了很多的苦是不是?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我……”柳桥不得不接话,不得不说出些安抚她的话,一是因为承平帝的压迫的目光,二是因为……眼前这人的确可怜,撇开了当年她的所作所为,她也是一个可怜的母亲,“我没有吃苦,真的。”
    明睿太后却更是难过,她想起了之前打听得来的消息,易之云的妻子易柳氏是易之云的童养媳,是在他幼年便卖入易家的童养媳……童养媳……便是她身在皇家也知道什么是童养媳……她的女儿,她的永安,本该尊贵无比的永安长公主却被人卖为童养媳——“娘对不起你……”
    “太后,我真的很好。”柳桥只能这般安抚。
    明睿太后却越听越伤心,没有了方才的激动,可是眼泪却越流越多,悲伤也越来越浓烈。
    “娘。”承平帝也开口,“皇妹都回来了,你别这样。”说完,看向柳桥。
    柳桥苦笑于心,只好再想些安抚她的话,不过还没说出口,那边李成安就进来禀报说太子跟易之云求见,柳桥听了,眼睛分明一亮。
    承平帝却蹙眉。
    “让他进来!”明睿太后也止住了泪水,咬着牙。
    柳桥见了,心惊胆战,“太后……”她想干什么?!
    “让他们进来!”承平帝道。
    李成安领了命令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便领着秦霄跟易之云进来,秦霄当即下跪行礼,而易之云却慢了一拍,目光在扫视了一圈柳桥,无声地问她可还好,在得到了她轻轻点头之后,才下跪行礼。
    明睿太后第一次忽视了秦霄,目光只是盯着易之云,“你就是易之云?!”
    易之云抬头,眼中并未畏惧,“回太后,臣正是。”
    “就是你买了哀家的永安当童养媳!”明睿太后一字一字地道,那语气像是恨不得剐了他一般。
    秦霄见状忙道:“皇祖母,这……”
    “你给哀家闭嘴!”明睿太后却怒斥了秦霄,几乎石破天荒的第一次,“哀家问的是他!”
    秦霄只好闭嘴,面带苦笑。
    “是。”易之云看着明睿太后,并未退怯,“不过十三年前我们已经定了婚书,阿桥是我的妻子,结发妻子!”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说的格外的重!
    秦霄讶然。
    承平帝则是愠怒,“放肆!”
    “臣冒犯太后,请皇上降罪。”易之云低头磕了一个响头,“只是阿桥的确是臣的妻子,我们是结发夫妻!”
    承平帝眯起了眼睛。
    “皇上。”柳桥想起身,不过却因为明睿太后紧紧攥着她的手让她无法起身,“我们的确是夫妻。”
    “永安……”
    “太后。”柳桥转向明睿太后,微笑却坚定,“柳桥知道太后是在为我鸣不平,只是我从不后悔给易家当童养媳,更不会悔嫁给易之云,太后,他对我很好。”
    明睿太后却更加的心疼,“永安……”
    “太后!”易之云却打断了她的话。
    承平帝面容一沉,威压地随之释放,寝室内的众人皆感觉到了。
    易之云握紧了拳头,没有退怯,“臣妻虽然与太后有几分相似,只是臣妻乃钦州扬子县柳家村柳河与张氏所生之女,如何可能是永安长公主?”
    “你放肆!”这一次怒喝的人不是承平帝,而是明睿太后,“你再敢说哀家的永安不是哀家的女儿,哀家就要了你的狗命!”
    “皇上,太后。”易之云却抬着头继续,“皇室血脉何其重要,臣不敢混淆皇室血脉!”
    柳桥看了易之云会儿,嘴角微微翘起,有人跟自己心灵相通的感觉很不错,想必易之云也想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利弊,于是也道:“太后,皇上,夫君说的没错,单凭容貌不足以确定我便是永安长公主。”
    “永安……”
    “皇上。”柳桥看向承平帝,“臣妻不敢混淆皇室血脉!而且……”转向明睿太后,“若臣妻真的是永宁长公主便好,若臣妻只是侥幸与太后长的相似,那岂不是让太后错失了与真正永安长公主相聚的机会?不管是混淆皇家血脉还是让太后母女错失团聚的机会,都是臣妻无法承受之重!”
    明睿太后怔住了。
    承平帝深深地打量了柳桥,半晌,看向明睿太后,“母后,这件事的确该慎重。”
    “可是……”明睿太后想说什么,可是却说不出来,激动过后,身为明睿太后该有的理智便回来了,尤其是柳桥的那句,若臣妻只是侥幸与太后长的相似,那岂不是让太后错失了与真正永安长公主相聚的机会?错失跟永安母女团聚的机会?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看向眼前的女子,看着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容貌,就跟自己年轻之时一般,若她不是她的女儿,为何长的如此的相似?!为何?
    柳桥面色平静地等待着这对大周最尊贵的母子做出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单凭这张脸,她应当没有生命危险,而皇帝的态度,跟如今太后的反应,也足以证明她的担忧不是多虑。
    皇家,果真是最不能相信亲情的家族。
    她还是好好当她的柳桥,当易之云的妻子便罢了。
    转过头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易之云,眼底泛起了一抹安抚的微笑。
    易之云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了,无声道,别怕。
    我不怕。柳桥同样无声回道。
    易之云继续道,等我带你回家。
    好。柳桥笑了。
    承平帝跟明睿太后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但是秦霄却看得清清楚楚,眼眸闪过了一抹异芒,垂了垂头,“皇祖母,父皇说的对,的确要慎重。”
    明睿太后看向秦霄,“你……你也这样说?”
    “皇祖母。”秦霄认真道:“孙儿相信永安姑姑一定还在世上,也相信有朝一日必定能够跟姑姑团聚,只是如今除了相貌相似之外,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易夫人就是姑姑,便是我们承认了,那朝臣们,百姓们恐怕也会有异议。”
    明睿太后哽咽了两声,却兵没有反驳,看了看柳桥,又看了看秦霄,最后,看向承平帝,“皇帝,你说该如何?”
    承平帝沉默了会儿,“儿臣以为……”
    “皇上,太后。”话还没有说完,便进来了一个人,是皇后。
    承平帝眼底闪过了不悦,不过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给一国之后难堪,“皇后来了。”
    荆皇后上前,“儿臣给母后请安。”
    明睿太后没心情理她。
    “皇上。”荆皇后也没有在意,看向承平帝,“请皇上恕罪,臣妾方才在外面都听到了,若皇上相信臣妾,那不如便听臣妾一言。”
    承平帝看了她会儿,“皇后说吧。”
    “滴血验亲。”荆皇后正色道,“皇上可以派人去查钦州查探,但是臣妾以为唯有滴血验亲方才能够真真正正地确定这件事!”
    承平帝若有所思。
    明睿太后怔住了。
    柳桥皱了皱眉眉头,滴血验亲?这最不靠谱的方法竟然便是唯一可以确定这件事的方法?荆皇后……是真的好心提议还是……
    “父皇,皇祖母。”秦霄也开口,“母后所言极是,儿臣方才也打算奏请父皇滴血验亲。”
    承平帝看了看太子,转向明睿太后,“母后以为如何?”
    明睿太后看着儿子,然后看向柳桥,“孩子……你愿意吗?”
    柳桥笑了,“臣妻自然愿意。”
    孩子,便是已经动摇了认定她便是她女儿的决心。
    也罢。
    就听天由命。
    “好。”明睿太后心里不知为何涌现了不安,握紧了她的手。
    柳桥淡淡微笑,唯有易之云看出了她笑容中的清冷,心,倏然一疼,“皇上,太后,不如先……”
    “夫君。”柳桥却打断了易之云的话,“事关皇室血脉,我们便听皇上太后的吩咐吧。”
    易之云看着她,眸底泛着心疼。
    柳桥笑容添了暖意。
    易之云方才点头,“好。”
    承平帝扫视了两人一眼,随后道:“既然母后同意,那就滴血验亲!”
    事情敲定,荆皇后宽袖下的手握的更紧,而秦霄低下了头,掩盖住了眸底的精芒,很快,李成安便将滴血验亲所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由太医取血。
    先取了明睿太后的,随后便是柳桥的。
    当两滴血落入装着清水的白瓷碗中,众人的神色不一,但是都有一份相同,便是紧张,连承平帝也不例外,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过的极为的缓慢。
    明明只是一会儿,可是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可时间过的再慢也有到了结果出来的时候,当结果出来,寝殿内响起了一道凄厉的惊呼,“不可能——”
    是明睿太后。
    而结果便是,碗中的两滴血并不相融。
    柳桥不是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