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的头好痛,你可不可以送我去医院。”
    “爸爸,我求求你了…”
    就在纪航成安慰颜子期的间隙,坐在地上的绵绵突然向他发出了求救。
    不得不说,此时绵绵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单薄的小身子气若悬丝,一张脸肿的不成样,哪怕现在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会弃之不理吧。
    相反,颜子期除了情绪有点不好之外,其他也没有什么不太好的地方。
    “那个期期,我先送绵绵去医院,你待在家里,我很快就会回来,可以吗?”
    “…”颜子期没有说话,她现在已经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纪航成眼见绵绵不能多等,于是他只能先选择送她去医院,毕竟任何事情碰到人命它都是小事了。
    鸡飞狗跳的喧嚣战火慢慢地平息了下来,颜子期跪着爬到颜成化的遗照旁边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
    “对不起,爸,是我太没用了。”
    颜子期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照片上,她不断地用手去擦拭上面的口红印和鞋印。
    “…”
    莫大的委屈与愧疚轮番侵蚀着她的意识,崩溃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颜子期感觉这个房子让她喘不过气,她必须出去,逃离。
    当她走出房门外的时候,立刻有两个人跟了上去,他们不是什么坏人,就是纪航成找来保护颜子期的。
    颜子期跑下楼,她一路小跑,当来到小公园的时候,她忽然就止住了脚步,因为出门的时候她忘了带手机,里面不仅有钱,还有他们家进门的密码。
    因为颜子期记忆障碍的关系,她总是记不住家里入户门电子锁的密码,于是她便写在了手机里。
    好了,现在她还真是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了。
    左右为难之下,颜子期只能选择待在原地看看能不能等到纪航成,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发了一会呆,颜子期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旁边有人吗?我可以坐一会吗?”
    颜子期闻声抬头,起初她没有看到说话人的脸,只是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书——《律师资格证考试大纲》。
    在看到书之后,她才注意到人,是一个二十多岁左右的男孩,看上去有点邻家大男孩的样子。
    “没有人,你可以坐的。”
    颜子期说着挪了挪身子,腾出更多的位置给那个男孩。
    “谢谢哦。”
    男孩坐了下来,他低头翻着书,颜子期本想走,因为她怕打扰别人,可后来转念一想,她不过就是傻发呆也谈不上打扰不打扰了。
    过了一会,颜子期听到旁边传来频率很高的“沙沙”的翻书声,她好奇地偏头看了一眼,心想这难道是个学霸,可纵然是学霸也不能这样一目百行的看书吧。
    男孩感受到来自外界的目光,他抬头正好对上颜子期的双眸,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颜子期觉得是自己唐突了,于是马上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继续吧。”
    她收回目光,哪知那个男孩直接把书合上了,“呵呵,我不看了,反正我压根就看不进去,我对这个完全没兴趣。”
    “…”
    颜子期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总不能说“觉得看不进去就不看”这种话吧。
    就在她想这话到底是接还是不接的时候,身侧那个男孩又说话了,“我喜欢唱歌。”
    这回,颜子期总算是找到能接的话了。
    “是吗?我也挺喜欢唱歌、作曲,我以前在酒吧唱歌。”
    颜子期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接茬,没想到直接引起这个男孩的兴趣,“哦?是吗?我也在酒吧当过歌手,好巧啊,一看您就是我的前辈。”
    男孩的情绪看上去有些兴奋,他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说道:“你好,前辈,我叫程杰,我住在这个小区a幢11号楼402室。”
    程杰?
    颜子期想这名字倒是挺大众的。
    “你好,我叫颜子期。”
    她没有说自己住哪里,现在这个社会坏人挺多的。
    而且,从从另一方面来说就她那个记忆障碍,可能转个身就把人忘记了,索性也就不必要深交了。
    “颜子期?嗯,名字不错哦。”
    程杰满眼流露着赞赏之色。
    “谢谢。”
    颜子期脑子里正准备酝酿如何找离开的借口,程杰就又开了一个新话题。
    “额,颜前辈,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花园发呆啊,刚才我在旁边看你独自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做,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程杰很细心,他刚才其实在旁边观察颜子期挺久了,不是什么不轨的企图,就是纯好奇。
    “我没带手机,我忘记家里开门密码了。”
    颜子期实话实说,她不太擅长说谎。
    “哦?这样,那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我带了手机,你可以和他打电话。”
    程杰说着,便非常热情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颜子期,他一脸真诚看着真像是个热心肠的人。
    “不用,我记不住。”
    颜子期这说的是实话,别说是纪航成的手机号码,她连自己的都记不住。
    听她这么说,程杰脸上略过一抹疑惑的神情,不过也仅仅就是指尖流沙的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这样啊。”
    程杰缩回手,然后抿了抿唇,过了片刻继续说道:“那这样,你去物业吧,他们兴许可以帮到你,一般来说业主都会在物业那里留一套备用钥匙,以防密码锁坏了进不去,如果你们家是双开的门,这应该就没问题了,上次我们锁坏了就是房东告诉我们这个方法的。”
    物业?
    真能行?
    颜子期想了想便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纪航成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她总不能这样干等吧。
    “好,我知道啦,谢谢你。”
    “不客气。”
    颜子期起身和程杰道了别,便朝着物业的方向走去了。
    *
    城市的另一边,申城儿童医院。
    绵绵躺在床上,她脸上的红肿已经消失了一半,不过挨打的痕迹还是清晰可见。
    刚才医生已经打过安定剂,这会她正在睡觉。
    “吱~”
    忽然,纪航成感觉大腿处一阵酥麻,他把手伸进口袋将震的手机拿了出来。
    屏幕上跳动着“蓝小天”三个字。
    “喂,蓝小姐,你好。”
    “纪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我想问下你和绵绵现在在哪?我们不是约好今天见面的吗?”
    见面?
    经蓝小天这么一提醒,纪航成想起来了,上次见面确实提到过这件事。
    纪航成浅浅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拍拍额头,他感觉自己有种分身乏术的感觉,就他妈的一个字累!
    “…”
    须臾,纪航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绵绵,然后对着电话那端的蓝小天说道:“不好意思,蓝小姐,你看改天行不行,今天有点事。”
    “额,是怎么了?”
    “绵绵住院了。”
    “住院?她在哪?我马上过来。”
    “…”
    纪航成没有马上应话,他想了片刻,待会绵绵应该就会醒过来,如果她醒来又闹,那么他该怎么办。
    算了,这个问题他实在搞不定,还是寻求蓝小天的帮助吧。
    “过来说吧,我们在儿童医院。”
    “好,我马上到。”
    *
    半个小时后,蓝小天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她到的时候绵绵还在熟睡,于是,正好趁着这个时间空隙,她向纪航成了解了一下情况。
    “纪先生,请问绵绵为什么会这样?我看她的脸…”
    蓝小天也是直性子,她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虽然她是心理咨询师,但是她更擅长的是开门见山直接了解问题症结所在。
    纪航成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件事,当然,他心里觉得这事是绵绵的错。
    但转念一想,她现在是一个病人,情绪都没有办法自己控制,又怎会有对错之分呢。
    “纪先生?不方便说吗?”
    蓝小天见纪航成不说话,便又提醒了一句。
    “不是,只是有点复杂。”
    “洗耳恭听。”
    纪航成看了一眼蓝小天,然后友好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绵绵前几天生病了,家里的保姆又突然离开了,所以我只能把她带到我那里。因为绵绵和我现任妻子关系不是太好的原因,她们两个人就起了一些冲突。”
    纪航成话说到这里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蓝小天明白。
    “所以,绵绵的伤是你现任妻子造成的?”
    这完全是虐童了吧,蓝小天经常关注那些社会新闻,什么后妈把继子继女打死,或者故意伤害,所以她脑海里第一个拂过的念头就是这个。
    “是,但情况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蓝小姐,我的现任妻子是个非常好的人,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是绵绵,她因为心理不平衡原因,去破坏了我妻子父亲的遗照,就是这个原因,让她们之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哦,这样。”
    蓝小天觉得这倒是情有可原了,毕竟死者为大嘛。
    她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绵绵就醒了,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哭闹。
    “爸爸,爸爸,我不要那个坏女人,爸爸,你救救我!”
    绵绵坐起身子,搂着纪航成的脖子一直哭,她的情绪看上去非常不安,整个人还带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烦躁感。
    一旁的蓝小天想这孩子情况可是要比她想像中的复杂啊,她这应该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焦虑了,如果再发展下去恐怕就会是狂躁了。
    “爸爸!啊!爸爸,我求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爸爸,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绵绵吊着纪航成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松手。
    “绵绵,放手,有什么我们好好说,我不会把你送走。”
    “绵绵,听话!”
    无论纪航成怎么说,绵绵就是不肯送松手,无奈之下,他只好向蓝小天求救。
    “…”
    收到讯号,蓝小天想了想,她低头从包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绵绵面前,“绵绵,你好呀,我是小天阿姨,我想送你一根棒棒糖可以吗?”
    吃糖能够缓解焦虑,这是科学验证过的事,绵绵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讲道理,更不适合专业的治疗。
    蓝小天只能拿出对待幼儿园小朋友那套来安慰她。
    “绵绵,你看,是草莓口味的,很甜哦。”
    蓝小天把棒棒糖往绵绵面前送了送,她正准备说话,手里的糖就被打掉了。
    “啪!”
    “我不要!我只要爸爸。”
    蓝小天看着地上的棒棒糖,这种情况她见太多了,心理咨询师是人不是神,也没有什么魔力,他们靠的无非就是耐心以及自身专业,在慢慢和孩子接触的过程中,用更加科学以及适当的方法去治疗他们。
    “哦,这样啊,那没关系,那我们看看爸爸有没有棒棒糖,如果有,我让他喂你吃好吗?”
    纪航成非常想拒绝,他不太喜欢和绵绵过分亲密接触,很简单的原因就是他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
    “这…”
    “纪先生,我现在需要你的配合。”
    蓝小天凑到纪航成面前,她压低声音,不让绵绵听到。
    “…”
    “好吧。”
    蓝小天把糖悄悄递给纪航成,然后看着绵绵说道:“你看,爸爸手里也有棒棒糖哦,你要不要看看呀?”
    “嗯。”
    绵绵点点头,情绪得到了安抚。
    “那你先松开爸爸,小天阿姨和你保证爸爸一定不会走,好吗?”
    “好。”
    这回绵绵倒是很听话,她松开搂着纪航成脖子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询问:“爸爸,你真的有糖吗?”
    “嗯。”
    纪航成有些不自然地把糖递给绵绵。
    “爸爸,帮我把包装拆开!”
    这…
    纪航成看了一眼蓝小天,他怎么有种自己把自己套进去的感觉。
    蓝小天没说话,她用眼神示意纪航成按照绵绵的话去做。
    没有马上执行,纪航成纠结了一会才把包装拆开,然后把里面的糖递给绵绵。
    “谢谢爸爸,我爱爸爸。”
    事实证明吃糖真的很有用,尤其是对孩子,后半程,绵绵没有再表现出任何不恰当的情绪,她甚至还愿意和蓝小天说话,不过也仅仅只是普通的沟通。
    后来,绵绵玩累了,便又睡去了,纪航成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他就在医院待了好几个小时,这个期间,他一直惦记颜子期,可是又没有办法离开。
    终于熬到护工来了,纪航成恨不得马上离开。
    在离去前,蓝小天突然把他叫住,“纪先生,可不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我有些事还是想和你聊聊。”
    “…”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就一会!”
    蓝小天很坚持,她看着纪航成眸光定定,“纪先生,可能对于你来说,我来安抚绵绵就是工作。但其实不是,我之所以做儿童心理咨询师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心灵受伤,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一旦引导不当,以后他们就是永远活在黑暗里。所以,我还是请您留步,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蓝小天都这么说了,纪航成还要怎么拒绝?除了说“好”他还能说什么。
    “嗯,好吧。”
    “是这样的,纪先生,我还是那句话,要想绵绵好起来,你这个父亲一定要多陪伴她,要知道亲情是治愈的良药,你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那么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孩子好不起来,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蓝小天这就是暗地里给纪航成提示,刚才在安抚绵绵的过程中,他一直在看表,一副坐立不安,急欲想走的样子,就是很失职的表现。
    所以,她希望他能够引起重视。
    纪航成当然听懂了,他又不是草包,这些年混迹商场这么久,不可能这一点暗示都听不懂。
    那一刻,纪航成心里不知道有多憎恨陆绾,以前他觉得颜子期是他的劫,还那么伤她,现在他反应过来了,陆绾才是他的劫难,最大的劫难!
    绵绵不是东西,不想要了可以扔,她是人,如果顺利的话,她是要活的比纪航成还命长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纪航成可能要受一辈子的磨难。
    “纪先生,生活里有很多无奈,不管你和绵绵的母亲是因为什么原因生下这个孩子,但既然她来了,你就有义务和责任照顾好她。”
    蓝小天并没有因为纪航成的身份说话缩手缩脚,她仍旧是秉承着最正直的三观去说最适合的话。
    “我知道了。”
    “嗯,那这样,我们加个微信,稍后我会把具体的治疗绵绵的方案发给你,有问题随时联系。”
    蓝小天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纪航成本想说邮件沟通,因为现在他的微信清一色都是男性,仅有少数家人是女性,但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
    “好。”
    纪航成和蓝小天交换了微信。
    “行,那先这样,纪先生,以后我们接触的机会可能会很多,我能帮绵绵的只是一个阶段,你还是她的主力军,反正尽量多抽时间陪她吧。”
    “好。”
    纪航成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没有马上进家门,在门口抽了一根烟,恰好利用这个时间,他向负责颜子期安全的保镖询问了一些事。
    “她今天有没有出门?”
    “有的,在您走后不久太太就出门了。”
    纪航成弹了弹烟灰,把烟送进嘴里吸了一口,吐出缭绕的烟圈,“她去哪了?和什么人见了面。”
    “太太只是在小区里,至于和什么人见面,这倒没有,不过今天他和一个男人聊了蛮久。”
    保镖如实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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