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遐年站在门口等待,苏轮走出来见到他上前低声道,“郁大将军还不出宫,这是在等什么呀?现在宫里气氛不好,还是少逗留为妙啊!”
    “苏大人,你可曾听闻‘沧公议子’之说?”郁遐年满面严肃,“现在的情形和当年‘沧公议子’有什么分别?”
    当年沧公也是宠爱幼子,废除长子之位,逆长幼而行,才有了之后的江山乱!
    苏**为诧异,连忙看了看周围,“郁大将军说话可是要小心啊!若是让皇上知道你以沧公议子比作此事,可就摊上大麻烦啦!”
    “我也不过是担心呐!眼下的情景难道苏大人你就不为太子担心吗?”郁遐年摇头叹息,暗中观察着苏轮的神色,苏轮乃是太子的舅舅,怎么可能不担心太子被废呢?难道就不怕苏家的地位不保?
    苏轮尴尬笑笑,转而又叹了口气,“太子天资愚钝,性情敦厚,做个守城之君尚可,但是皇上一直都想开疆扩土,所以太子……难免不符合皇上的心意。与其让太子登位后难以展臂,倒不如做个闲散王爷,平安一生。我是他的亲舅舅,所以现在也只能希望他平安无事了!”
    郁遐年表面平静,但心中却冷笑,恐怕苏轮是在打别的主意吧?按照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太子这颗好棋子?郁遐年应承的点头,“苏大人能够有如此想法,也是太子之幸。现在就看皇上怎么办了!”
    “以今日的情形来看,皇上是打算让五殿下……”苏轮欲言又止,“如今想想,似乎也只有五殿下了!”
    “哎?苏大人,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立储是国事但也是皇上的家事,揣度圣意非臣子所为。”郁遐年眼神一瞟,“苏大人,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郁遐年离开苏轮朝着越少千走去,“九殿下留步!”
    “郁大将军是来送我?”越少千淡笑着转过身,“从今日起,只怕要和郁大将军暂时告别了!”
    郁遐年躬身一礼,“老臣是来和九殿下说说话,记得九殿下的双腿刚刚受伤时,皇上心痛不已,还曾下旨召集天下名医来为殿下诊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上似乎也不怎么提起了。今日九殿下突然说要治疗腿疾,皇上好像还有些难言之隐。难道九殿下就没有想过别的什么事情?”
    越少千垂眸一笑,“郁大将军一片心意,本殿下明白了。只是父皇国事繁忙,既是君也是父,为臣与子不能辅佐其左右,也是遗憾至极。”
    郁遐年心中一动,竟然说的滴水不漏,让自己找不到突破口,还真是心思缜密呀!
    “现在的确是风雨飘摇,废储涉及国本,老臣担忧不已,不知道九殿下心中是怎么想的?”郁遐年不断的试探着越少千的心理,“今日九殿下突然请求闭门谢客养病,不知道会不会让人以为有躲避此祸之嫌?”
    越少千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郁大将军的将号神策,果不其然有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机妙算,战略决策。可是对于朝堂政务和人心,却是多虑了。有些东西可以与敌人一同谋算,但是有些却是截然不同。”越少千垂首一礼,“郁大将军公务繁忙,本殿下就不打扰了,先行一步。”
    郁遐年连忙躬身一礼,眼底却闪过一道寒光。
    越少千行了两步停下来,侧首笑道,“听闻郁大将军近来有喜事,到时候本殿下去讨杯喜酒喝,郁大将军可千万不要小气。”
    “九殿下哪里话?老臣在寒舍恭候九殿下!”郁遐年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真的就像表面这样简单吗?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可是为何这么多年来自己却从来没有发现他的价值呢?郁遐年轻叹,捋了捋胡须,“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呀!”
    羡吟在林中缓缓而过,一身水清色衣裙滚着白色的绒毛,映衬出一张如玉脸庞。每吸入一口寒气都觉得格外清冽,夹杂着泥土和枯枝的味道,很是放松。
    “三小姐,出来怎么也不和奴婢说一声呢?多穿件衣服也好啊!”洛姿连忙走过来,把搭在手上的大红色披风给羡吟披上,红白映衬耀眼至极!
    羡吟莞尔,“我出来就是感受这寒冬清冽,若是穿的像个绒球一样,哪里还能体会到梅花凌寒而开的傲然之气呢?”
    洛姿嗔怪一笑,“三小姐即便是有心赏花,但也不能坏了自己的身子呀!否则殿下多心疼啊!”
    “洛姿,你又拿我开玩笑,他若是真的心疼我,怎么可能这几天都不来看我?显然是没把我放在心上,说不定又和那个独孤秋化在一起风花雪月呢!”羡吟调侃道,“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派了你来,也好时时刻刻的给他放哨?”
    洛姿看着羡吟玩笑的模样,连忙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三小姐莫怪,奴婢可只是奉命行事!”
    两人不约而同的哄笑起来,“咦?下雪了!”洛姿惊喜的看着天空,羡吟不由一怔,好似从未看见洛姿如此开怀。
    羡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她在温热的掌心融化,轻轻一笑,“洛姿,可曾记得四年前那场大雪?”
    “三小姐说的是京都十日闭门不出的那一场雪?”洛姿疑惑的看着她,“小姐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场雪?当年那场雪可谓是成陵的灾难了。”
    三年前的那场雪,十日不得而出,不管是朝堂政务还是民生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当时从南方水患流亡过来的难民,城外冻死无数尸骨。可谓是雪上加霜,天灾不断!
    可是在那一年,却有着郁羡吟独特的经历。现在想起来才明白,似乎从那时起一切就早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
    “三年前的那场大雪,是我第一次见到少千的日子。”
    羡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深远,“那年我得了病,家中无人理我,便把我送到庙上养病。我待在山上无聊,身边只有清茶陪伴,病痛和家人的抛弃让我郁郁寡欢,所以趁着清茶离开,我便独自下山想要回到郁家,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
    说到这里,羡吟的语气里含着几分怒意,“当我站在郁家大门外不远处的时候,恰好郁令仪从马车上下来,我好像第一次见到那么美的马车一样,生在郁家却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待遇。郁令仪很美,整个人都像娇艳的花。父亲兴致勃勃的对她说,皇上很喜欢她,她表现的非常好,从此以后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号就是她的了。说她光耀了郁家的门楣!”
    羡吟嘲讽一笑,“我落魄的回到山上,却无意间看到了被困在雪中的少千。”
    洛姿惊讶的看着她,“原来那年在山上救了殿下的人,竟然是三小姐你?当年殿下回来便说在山中掉入猎人挖的陷阱,雪又深厚,四下无人,若是没有一位姑娘舍身相救,怕是早就被冻死了。竟然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郁三小姐,这么多年您什么都没说,害的殿下一直心存亏欠。”
    “心存亏欠也好,直接忘了也罢。当年我救他不过是因为一时兴起,自己不想活了,而恰好他又那么渴望活着。所以才会跳下去把他推上来,自己在里面求死。”羡吟舒了口气,“可是没想到我很快就被下来搜寻的清茶和僧人找到,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三小姐,后来殿下回到城中,曾专门派人去找过你,附近的几个村落都打探过了,也没有你的消息,这才作罢。没想到……”洛姿无奈一叹,“想必那个时候你已经痊愈,回到了郁家吧!”
    “世人世事,莫不如此,流年岁月,总是匆匆。”羡吟拉住洛姿的手,一张本是稚嫩的脸上却显出成熟和落寞,“洛姿,你比我大,比我懂事,更比我有福气。少千一生无所求,只盼能登位为文贵妃平反报仇,所以和亲是我唯一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帮助少千。你说的话我也考虑过,只是有些事情角度不同,便生出许多细枝末节的变故来,我只能做我该做的事情。”
    “三小姐,奴婢明白你!”洛姿红了眼眶,“不过还请三小姐不要让殿下伤心,因为殿下这一生已经有太多的伤心事了。”
    羡吟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心里想着呐!”羡吟转头看向天空,雪花飘飘洒洒随风摇摆,倒像是一场浪漫的风花雪月。“从明天开始,你便帮我吧!”
    洛姿瞟了她一眼,目光幽然带着泪水,“奴婢遵命!”
    不远处,墨痕皱起眉头看着那道身影,白雪之下一身红色的斗篷,红梅映雪,自带一股幽香清冽之气。
    “是不是觉得有些人和事虽然看到了表面,依旧难以捉摸?”白蕖抱着刚在地上捉到的雪狐,表情木讷,“或许郁三小姐就是这样的人,明明觉得她心狠手辣,十分恶毒,可到了最后却发现恶毒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在她面前,永远都卑微渺小的犹如尘埃。”
    墨痕皱起眉头斜睨着他,“那你觉得我们到底是应该悄然无声的佯装不知,还是应该如数禀报即时阻止呢?”
    白蕖缓缓摇头,眼神空洞,“树欲静而风不息,身处即将分崩离析的乱世,谁还会记得自己最初的承诺呢?墨痕大哥,当初我说过,若是郁三小姐远嫁,我必定会跟从她去扶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