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不是你的爸爸?”凌潇然是很艰难的才能见那句话问出口的。
    侧头凑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苏婷确信,其实自己也没有了多少印象的,“哦,外婆跟我说过,那是我妈妈的好朋友,刚好那一天去看我们。”
    放下照片,凌潇然又捡起另外一张细看,数张看下去,几乎都是苏婷儿时的照片。但是有一个特点,几乎,都是她一个人的。
    “怎么就没有长大以后的照片呢?”首长大人问着。
    苏婷支吾了一声,才说道:“长大以后不上相,就很少照了。”
    凌潇然闻言抬头,细细的打量着苏婷的侧脸,柔和清秀的一张侧脸,却是标准的美人胚子,这样的一个人,会不上相?
    只怕是长大以后,就没有了照相的心情吧?凌潇然知道,那以后,疼爱苏婷的妈妈和外婆相继去世了。
    凝视良久,他又低下去,继续看照片,忽然,视线就定格在某一处,久久的,无法移动了。
    那是一张大概苏婷在八、九岁时拍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扎着一对羊角辫,对着镜头在笑,非常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身后投射过来的是阳光,照得小姑娘的整张小脸,都显得无比的灿烂。凌潇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苏婷小的时候,还曾有过这样轻松愉悦的笑容。
    而真正让他吃惊的,却是在照片一角,模糊拍摄到的那个男人。
    可能只是镜头无意中扫略到的,那个人,之前在她的百日照上也见到过。
    凌潇然这一次可以确定了,是同一个人,而且,看样子,这个人跟苏婷母女关系匪浅。而这个人,他,也是认识的。
    可是,一向做事果断的首长大人这一次却呆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启齿,难不成直接问道:“这个男人是谁,跟你妈妈什么关系?”
    也就明白了顾健彬的顾虑,老顾一直都犹豫不决的,不敢也不肯去做dna的鉴定,宁愿大费周章的去查探往事。
    就是不敢用一件他们本来都不确定的事情,去伤害顾伯母,在她老人家看来,自己的丈夫爱家顾家,是一个好男人。
    如果知道其实顾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有这么一笔风流帐,而且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该会有怎样的感受啊?
    同样的,对于苏婷来说,她的母亲是苏元祥的情妇,这个事实本就令人难堪,如果再告诉她,她可能不是她母亲与苏元祥的孩子,也就是说,她母亲在外面还有另外的男人,私生活混乱,又该是一种怎样的打击和侮辱?
    可以看得出来,苏婷对于家人的回忆,也只有对母亲和外婆的依恋了,他不想,也不忍打破她眼中的希冀。
    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也都只是猜测,害怕的是,万一搞错了,对顾健彬的父母、苏婷的母亲,还有她自己,都是一种深深的伤害。
    也因此,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等凌潇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苏婷已经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收拾好了,现在天气逐渐转凉,她把夏天的许多衣服都收了起来,秋季的衣服重新拿了出来。
    凌潇然皱眉,“苏苏,上次不是给你们全部买了新衣服,还费劲折腾干什么?”
    他的视力极好,就这么的几下子,已经看见了。苏婷收进去拿出来的许多衣服,十分的破旧,有的,甚至已经打了补丁。
    刚好手上拿着的是一件小家伙去年穿过的秋裤,的确十分的陈旧,有些年代了,裤裆处破了一些,她自己缝补好了的。
    却因为找不到同样颜色的线,当时只好用颜色相近的线代替,帮忙的阿姨说挺好的,还称赞苏婷的手艺。饭饭穿了一年多,到了现在,估计会小一号,却也舍不得扔。
    苏婷习惯性的拿出来想给饭饭试试,却在接受到凌潇然审视的目光时,心里不自在极了。
    “当时我每个月薪水只有那么多,不敢乱花钱,养小孩子很麻烦的,有些都是别人给的旧衣物,就——”欲详细解释的话,突然就这么硬生生的顿住了。
    苏婷紧咬着下唇,十分的用力,都要闻到血腥味了。
    因为,想起那些过往,心里还是不愉快的;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又有什么好抱怨,好埋怨的?
    她,没有必要向他解释。
    “是啊,你们凌家有钱,衣服穿旧了就扔,人也一样,不喜欢就换一个呗。”哗啦一下,将柜门用力的关上,苏婷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一边走,嘴里还嘀咕着:“哼,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人民解放军不是讲究的勤俭节约?你这算什么,假军人。”
    合着,是他的错了?凌潇然是哭笑不得,“苏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想给你们提供更好的生活。”
    不过这句话,已经走进洗手间的老婆大人估计是听不见了。凌潇然摇摇头,却放下了手中的相册,走到了衣柜边。
    要说生活习惯,他,还有爷爷,爸爸妈妈,他们整个凌家人都算是勤俭节约的了。虽然现在日子是好过了,可爷爷是从解放前走过来的人,知道什么叫做生活的艰苦。
    从小教导爸爸,还有他,都是很严格的。除了要出席重要的场合,家里人一般都不会添置新衣,还真就像苏婷刚才所说,一件衣服要穿好几年,除了帮佣的那些人,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凌家所过的日子,可能,比普通老百姓家还要勤俭节约吧。
    他只是,只是——只是心疼那对母子,想为她们提供好一点的,生活。
    将衣柜门重新拉开,凌潇然的目光在那些旧衣服上面一一扫过,感觉有许多小刺在扎着他的心脏部位。
    是他的错,没有尽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她是很少提起的,不过想也知道,那三年,其实她们吃了不少的苦吧?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要赚钱养家,在那个地方……
    闭了闭眼睛,凌潇然不敢想象下去了,那一次褚皓轩受伤住院,与苏婷之前有所牵扯,他本来是十分生气的。后来两个男人私下见面,知道了褚皓轩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找到了那个女人。
    当时,凌潇然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也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加倍加倍的小心呵护她们。所以后来才会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的面对她的冷脸。
    可是再度睁眼时,入目所及的,都是一些,褪了色、皱巴巴的、实在好看不起来的旧衣服,刚才她说了一半的话,有些是别人施舍的?
    那三年期间,她们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
    其实他刚才那么说,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心疼,只是觉得,他们母子应该过得更好。是不是听在她的耳朵里,觉得是他在嘲笑她,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扒着头发,矗立在衣柜边的凌潇然有点手足无措,他真笨,连说话都不会,难怪会惹得老婆生气。
    有道是相爱容易相处难,说真的,他虽然有过两段婚史还有一次正式的恋爱经验,实际上真正跟女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也没有什么经验。
    夫妻俩过日子,柴米油盐的,总会有一些磕磕碰碰。两个人要互相扶持,共同成长进步,看来以后,他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呢。
    于是,等苏婷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呆立在那里的木头。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其实刚才解决完生理问题之后,回过头来一想,也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也许是他的话语,伤害了她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吧,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凌潇然也只是一片好意?
    苏婷首先走回床铺边上,将被子来开铺好,又将两个枕头并排摆放好,冲那根木头说:“不早了,睡觉吧。”
    声音里满含柔情,带着淡淡的歉意,算是她的赔礼道歉吧。
    凌潇然慢慢的走过来,却是抓着苏婷的小手,认真的说:“苏苏,我这个人最笨,有时候说话不动听。以后,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有什么,你就直接跟我说,冲我发火发脾气都没关系,不要闷在心里,知道吗?”
    苏婷觉得好笑,还说自己嘴笨呢,瞧瞧,这哄人的话语说得多顺溜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只是潇然,以后什么事情我们商量以后你再决定,不要太自我为中心了,好吗?”
    小吵小闹只是生活情趣,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了,凌潇然的大掌,在苏婷的腹部轻柔抚摸按摩着,“怎么样,还会觉得很痛吗?”
    苏婷摇头,“已经好多了,你别太担心了。”
    正准备上床的时候,也就看见了摊在床上的那本相册,刚好就看见了那张相片,正是之前凌潇然认真打量着的?
    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张照片也是在外婆家里照的,那个时候,我在外婆家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上玩,被妈妈偷拍到的。”
    因此,神情才会这么自然,笑得这样的阳光灿烂。
    十岁以前,每次回到外婆家,都会觉得很开心。那段时间,是苏婷整个童年回忆中最快乐的日子了。之后妈妈死了,外婆也去世了,她的人生,开始寻找不到灿烂的天空了。
    “那里美吗?”
    “很美,”不一定是风景美,觉得美,是因为好心情。
    想起什么了,忽然地,苏婷讶异的笑,“你不也在那里住过,难道不知道附近景致如何?”
    “那是爷爷以前立功分得的一处老宅子,后来全家搬到b市来了,我也只是偶然的一次兴致来了,才会去那里住。一般都是呆在花园里不出去,难得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