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
    殿内不时发出瓷器摔落地面的噼里啪啦声,尖锐刺耳得令人心惊,门外的奴婢丫鬟们全都跪于地上,皆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自从殿下被皇上褫夺亲王封号幽闭府中之后,每日都是如此,燕王府上上下下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殿下怒火波及,成了下一个倒霉鬼。
    燕王平日十分在意自己的皇子风仪,着装服饰都是一丝不苟,可如今全无往日的风度翩翩,不但争夺大位无望,连累母妃惨死,连多年的努力也付诸东流,他再也没有能力与萧天熠一争高下了。
    母妃在宫中斗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曾经还位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可今朝,却只有一袭白布裹身,因为被皇上下旨赐死,连后事都不能操办,何其悲凉?
    自己有今天这一切,都是萧天熠一手促成的,他深藏不露了这么多年,真是好深沉的心机。
    想到母妃的惨死和自己的处境,燕王就恨不得将萧天熠碎尸万段。
    燕王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因为喝得太急,呛得连连咳嗽,喉咙火辣辣的痛,仿佛刀割一样,但这个时候,无论身体怎样痛楚,都不及心中的痛楚。
    如今也只有借酒浇愁,聊以度日,可无论喝了多少,他都不能完全醉过去,反而觉得头越来越痛,母妃凄厉的惨叫,父皇阴沉的脸,一直在眼前徘徊变幻,分不清谁是谁?
    燕王双拳紧握,几乎可以听到骨头咔咔的声音,任火热的烈酒滑过喉咙,咬牙切齿,萧天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坑害我至此,这不共戴天之仇,我岂能轻易忘记?
    “殿下!”一个怯生生的女声拉回了燕王一丝神智,他抬起迷蒙的眼睛,看向来人,竟然是欧阳菁。
    如今,殿下每日都大发雷霆,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但欧阳菁名义上依然是王府的女主人,此时她必须要做出姿态。
    欧阳菁因为之前推了怀孕的燕王侧妃一把,导致侧妃小产,被燕王禁足。
    但自从燕王出事之后,烈火烹油门庭若市的燕王府急速衰落下去,原来的大批幕僚很快离开,渐至冷清萎靡。
    王府凋零,人心惶惶,已经没人再关注王妃被禁足一事了,欧阳菁也算是因祸得福地获得了自由。
    但这自由的代价太大了,欧阳菁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何事,她大吃一惊,不过是短短数日,外面就再次变了天?
    她深知这个时候燕王已经无心计较禁足这种小事,所以也若无其事,不以为意。
    得知现在燕王日夜酗酒,她心中虽然鄙夷这样一蹶不振的男人,但看不起又如何?她早已没有看不起他人的资本,如果没有这燕王府,她恐怕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像她这样的贵族小姐,若是离开豪族王胄的庇佑,连生存都成问题,殿下虽然不是亲王,但依旧是皇子,只要有这重身份在,一辈子的锦衣玉食也不在话下。
    这虽然不是欧阳菁最想要的格局,但她比任何人都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认清楚现实,如今的问题不是争权夺利,而是保住性命。
    见昔日风流倜傥的殿下现在竟然这般颓废不振,欧阳菁柔声道:“殿下依旧是殿下,依旧是燕王府的主人,不要再这般折磨自己了,母妃在天有灵,也会心底不安的。”
    燕王醉眼朦胧地看向欧阳菁,这个女人依旧貌美如花,可惜在壮志未酬志在皇位的男人面前,如花美眷永远都只能是点缀。
    他苦心经营多年,眼看着只差一步就位列东宫,权倾朝野,可现在竟然输得一无所有,而罪魁祸首,就是萧天熠,那个男人居然有此狼子野心,而自己居然被他蒙骗了这么久?
    母妃含恨而终,父皇无情无义,已经让燕王心头聚集了无穷无尽的怒火,现在欧阳菁来了,总算找到了一个出口,他一腔怒火忽然喷泄而出。
    萧天熠隐藏得如此之深,自己丝毫没有察觉,欧阳菁功不可没,外传萧天熠极为宠爱欧阳菁,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册封欧阳菁为燕王妃。
    可就是被这样一重关系所蒙蔽,以为他是自己人,以至对他毫无防范,直到现在的措手不及,几乎没有反击能力。
    不知道欧阳菁这个女人,是不是早就和萧天熠有一腿?所以潜伏在自己身边,麻痹自己,这是耍得好手段。
    被燕王一双血红的眼睛盯到害怕至极,欧阳菁花容失色,浑身颤抖,“殿下,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臣妾?”
    燕王忽然大笑出声,“我真是太笨了,居然相信你们这对狗男女的清白,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滚到一块去了?事到如今,他已经大权在握,你还在我面前演得这般情深意重,只会让人恶心!”
    被燕王这般恶毒地叱骂,欧阳菁的眼泪顷刻掉落出来,她是瞒了燕王,不敢让燕王知道她在萧天熠面前早就没有任何话语权了,也得不到世子的任何宠爱了,因为那样会影响她在燕王府的地位,所以她不敢说,可他竟然怀疑自己和萧天熠有染?
    事到如今,燕王早已经明白欧阳菁真正爱的人是萧天熠,要不然怎么会为萧天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他一直在暗中嘲笑萧远航,想不到自己比萧远航还要窝囊,绿云压顶,真是奇耻大辱,心里如吞了苍蝇一样恶心,阴寒嘲讽道:“只可惜,不管你为他做什么,你都只是垫脚石,被他利用之后就一脚踹得远远的垫脚石,毫无价值可言,你不会傻到以为可以入他的后宫吧?”
    欧阳菁素来伶牙俐齿,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委屈地哭,可她的眼泪落在燕王眼中,更是刺眼至极,一脚踹在她身上,毫不怜惜,“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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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皇上忽然召世子妃进宫,寒菲樱心下奇怪,听说皇上虽然大病初愈,但精神一直不好,早已不理朝政,无端端见自己干什么,而且也没提要带萧衡和萧璟入宫,让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养心殿,染恙多日的皇上带着一种久病之人特有的倦态,但到底是当了几十年皇上的人,一双眼眸虽然偶尔张开,却依然精光四射。
    之前皇上在寒菲樱面前一直都是慈和而亲切的,但今日却有些不同,那双深沉的眼眸总给寒菲樱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示意平身之后,微微敛目,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的沉默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感。
    要是别人,面对皇上这样的压迫感,早就心惊胆战,但寒菲樱没有,她依然平静如水地站在那里,和往常一样。
    皇上眯起眼睛,从上到下审视了寒菲樱一番,忽慢慢道:“听说你有一身巾帼不让须眉的好武功?”
    这话让寒菲樱隐约明白,皇上一定是听到了某种风声,得到了某种消息,而且是关于公子凤的。
    虽然自己公子凤的身份隐藏得十分隐秘,但任何秘密,都不可能永远被敛藏,有萧天熠第一个洞悉之后,就会有第二个。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在太多场合展示了卓绝的武功,她是女儿家,又是商人出身,要说有防身的武艺说得过去,但如此高超的武艺就难以解释了。
    而且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她身份的绝密,虽然萧天熠身边的人可靠,但还有更多外人知晓,南宫羽冽,月明宸,月千梵,都是知情人,可能还有一时无法查出来的人,个个都可能是潜藏的威胁。
    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经不再是绝密,就就迟早有天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因为皇上对这个曾经的朝廷第一通缉要犯可是恨之入骨。
    面对皇上疑虑重重的眸光,寒菲樱不动声色,“是。”
    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连谦虚都没有,自信到自负,让皇上有些意外,不过旋即就恢复了一脸喜怒不形于色,“你师从何人?”
    寒菲樱微微一笑,“臣妾自幼就不是深闺幼质,喜欢四处游玩,机缘巧合之下帮了一个世外高人一点小忙,他不想欠我人情,所以传授我武功,仅此而已。”
    皇上饶有兴趣,“有这等事?不知道是什么世外高人?”
    寒菲樱却不着痕迹拒绝了,神情不卑不亢,“师傅他老人家严禁我对外人谈起他,请恕臣妾不能违背对师傅的承诺!”
    皇上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薄有怒色,“如果朕命你说呢?”
    “请皇上恕罪!”寒菲樱语气虽柔,但是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任何要妥协的意思。
    眼前的秀美佳人,高贵典雅,言谈自有一股磊磊不羁之风,令人不羁,让皇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和那个见不得光的江洋大盗联系在一起。
    这时,外面传来禀报声,“皇上,世子到了。”
    “让他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
    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男的俊朗非凡,英英玉立,女的晶莹如玉,风姿绰约,确是一对璧人。
    “你知道朕召你来所为何事?”自从皇上知道萧天熠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一直都对他颇为慈和,今天却突然转淡,萧天熠是何等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见他这般疏淡,皇上突然有些生气,愠怒道:“朕记得去年的时候,你和宇王杀了那个朝廷第一通缉犯,对吗?”
    “是!”萧天熠却一口应承,皇上果然问到这件事了,他凤眸中有暗波流转,寒意慑人。
    皇上抬眸,眸有厉色,“连朕都知道墨凤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如何肯定宇王杀的那个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