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非尘万万没想到,夏侯云歌会选择留下来。他就好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大男孩,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是说……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他竟然连说话都结巴了,一向身经花丛无数的他,何曾这般失态过。
    夏侯云歌的目光从碧芙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百里非尘那苍白的脸色上,她轻点一下头。
    “只是暂时。”
    虽然只是暂时,对于百里非尘来说,那已是莫大的殊荣了。
    他就好像一个饥渴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眼清泉般激动,一把握住夏侯云歌的手,眼底尽是笑意。
    “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纷纷扰扰,我们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话,像极了在芳华殿那日,他俯身在她耳边说的调戏的话,而今听来似乎多了两分真实,不过在她心里也都全当成了戏言。
    夏侯云歌的目光又从碧芙身上掠过,没有看到碧芙有什么反应,只是半低着头,沉默无言,好似往昔的持重样子,不过在眼角处却有些微的颤抖。
    夏侯云歌笑了,“你说,普天之下,还有哪里是你我的容身之所?”
    “我们一路往北去,去辽阔的草原,纵马驰骋,去看大漠黄沙,去看漠北的漫天飞雪。那里人烟稀少,不会有人认识我们。”百里非尘激动得双手都在不住的颤抖,声音亦是抑制不住的哆嗦。
    “好啊,往北去。”夏侯云歌搀扶百里非尘站起身。
    大雨已经停下,天空渐渐放晴,金灿灿的阳光从碧绿如新的枝叶间投射下来,好像细碎的金子洒满整片树林。
    “此地不宜久留,摄政王知道我离开王府,一定会派很多人出来寻我。”夏侯云歌看了一眼周围,“接下来要怎么走,你可有打算?”
    百里非尘好像将这条路想了许久,竟然毫不犹豫几乎不用想一下就说了出来,“我们可以走水路,不会留下痕迹气味,又可以不用舟车劳顿奔波。沿河往北而去,河面辽阔,也可以清楚看到追兵。”
    夏侯云歌也痛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碧芙异常地安静下来,就跟在百里非尘和夏侯云歌的身后,默不作声。
    百里非尘的身体显然大不如前,没走多远就有些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全然不似夜间时的来去如风。见他实在走的有些勉强,三人便只好坐下来休息。
    夏侯云歌趁百里非尘和碧芙不注意,悄悄在一棵树上画了两个圆环。
    她想了许久,也不知用什么来作为暗号。想到自己手腕上的鸳鸯镯和轩辕长倾的本是一对,但愿轩辕长倾可以看明白这个暗号。
    百里非尘显然是累了,靠着一棵大树就睡了。
    碧芙见百里非尘睡了,缓缓向夏侯云歌走来。
    夏侯云歌全当没见,依旧和百里非尘紧挨着的地方半闭着眼睛假寐。
    当碧芙的脚步声靠的实在太近时,夏侯云歌低声说,“想杀我?”
    “原来你知道。”碧芙的拳头攥得更紧,而掌心中握着的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不也是你想留我下来的原因么。”不然在她走时,碧芙不会忽然闯出来与她说那些痛斥的话。
    “你明知我要杀你,你还留下来。”
    “以我的本事,定是逃不过你的武功,不过现在只要我喊一声,百里非尘醒了,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夏侯云歌缓缓睁开眼睛,无比平静地望着眼前的碧芙,还有她手中的一抹寒光。
    “这就是你留下来的理由!”碧芙收紧的眼光中,尽是恨意。
    “没错。”
    碧芙抓着匕首的手颤抖了一下,她如何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就在想要发力刺来时,夏侯云歌也正要大喊一声,百里非尘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碧芙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收了匕首。“好一招剑走偏锋。”
    夏侯云歌眼底浮上一丝笑意,碧芙不想被百里非尘怨恨,这便是她能掌控碧芙的一个把柄。碧芙想要她留下来,有机会杀了她,她也可以利用百里非尘来保护自身。不然她独自离去,只要碧芙能舍得下百里非尘不管,紧随而来,凭借碧芙的武功,一刀就能解决她的性命,前后只怕不用一炷香。
    一直跟着百里非尘就不同了,碧芙想借机得手,还得看她给不给碧芙那个机会。
    碧芙赶紧扑向百里非尘,伸手探视过百里非尘的额头,滚热一片,应该是昨夜淋了雨染了风寒。
    夏侯云歌在一旁寂静地看着碧芙一脸的焦急,不明白现在的百里非尘身体怎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还不都是因为你!上次你在皇城逃走,少主中了魏荆剧毒,昏迷数月方醒,就是吃了一颗神秘的药丸,性情大变。”碧芙怨怼的目光里,恨意越来越浓。
    夏侯云歌不禁猜测,“你因此才想杀我?”
    碧芙眼角收紧,默不作声了。
    “还有别的原因?”夏侯云歌又问。
    只见碧芙的手抓紧成拳,夏侯云歌不用再问也知道,定是还有其他原因了。
    以为碧芙不会再说话,碧芙脱下衣服披在百里非尘的肩上,又愤恨地瞪向夏侯云歌,说道。
    “我有个妹妹,名叫碧倩,你不会不认识吧。”
    夏侯云歌听到“碧倩”这个名字,心头确实咯噔一下,转而又笑了,“因我而死,这笔帐,我认。”
    “我一定会为家妹报仇!”
    夏侯云歌点点头,“好,我等着。”
    百里非尘忽然就又醒了来,睁开眼第一时间就四处寻找夏侯云歌,见她就在自己的不远处,总算松了一口气,顾不上身体不适,赶紧扑到夏侯云歌身边,一把抓住夏侯云歌的手。
    “我梦见你又走了,原来你还在这里。”
    对于这样的话,夏侯云歌没什么感动,但也咧开嘴对他笑了笑,“想开一些。”
    她是终究要走的。
    百里非尘举头看了看有些偏西的日头,眼底浮现了一种恐惧的光芒,抓着夏侯云歌的手也颤抖了起来,“我,我……”
    他犹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说,“到了晚上,我会变得奇怪,你别怕,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这样的百里非尘,确实烫夏侯云歌感觉有些心酸发涩,不自觉便也抓紧了百里非尘滚热的手掌。
    “我知道。”
    百里非尘得了她的信任,就好像一个讨到糖的孩子,噗哧笑了,一把拥着夏侯云歌入怀。
    夏侯云歌看见,碧芙在一旁,悄悄抹了眼泪。
    是啊,见过百里非尘意气风发,一袭红衫肆意飞扬的风流倜傥样子,如今见了这般狼狈又恐惧,挣扎又煎熬的样子,都会忍不住心酸。
    夏侯云歌却觉得自己是没有心的,她的心不会酸,也不会痛。
    只默默祈祷,轩辕长倾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她。她很惦记小福儿,耳边总是感觉能听见小福儿的哭泣声。
    百里非尘的怀抱很热,他周身都在发烧。
    夏侯云歌轻轻启口,低小的声音飘入百里非尘的耳畔,“我很好奇,你的人是如何潜入戒备森严的王府的?”
    她的院子更是戒备严密,轩辕长倾曾调派多了一倍的人手在暗处设防。
    若不是内部出了内奸,绝对不会这般轻易就潜入进来,之后又逃的无影无踪。
    那个内奸,若不尽早揪出来,只怕会有更多的可怕事情发生。
    百里非尘却没有回答夏侯云歌的问题,夏侯云歌便笑了,“我都选择跟你走了,你为何还不肯告诉我?没有诚意。”
    夏侯云歌一把推开百里非尘,他却是有些迷茫的样子。
    “我也不知,很多事都是夏侯七夕幕后安排。”
    “那么我问你,现在的夏侯七夕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她还活着!”夏侯云歌阴寒下来的目光,透着精锐的光芒。
    百里非尘有些避无可避,目光闪烁之余又是一片迷惘,似有痛苦,似有挣扎,更似在煎熬着什么痛苦,最后无力地弱弱道了一句。
    “不知道。”
    百里非尘就好像被人掏空了身体的力气,萎顿地瘫在树干上,大口喘息,额上渗出了一层豆大的汗珠。
    “你不要再问了!你这是在逼少主!”碧芙冲上来,被百里非尘扬手制止。
    “我再说一遍,不许任何人伤她!”百里非尘费力地说完这句话,又是大口地喘息起来。
    碧芙挫败地站在那里,垂着头,小声回到,“是,少主。”
    夏侯云歌瞥了一眼痛苦似的百里非尘,见他好像都是在寻找没有阳光的地方蜷缩身体。忽然觉得这样的百里非尘,像极了毒发时的轩辕长倾。每次轩辕长倾毒发,也是找个黑暗的角落里,不知是因为像夏侯七夕一样害怕阳光,还是因为黑暗可以给人安全感。
    若……
    夏侯云歌心里忽然又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夏侯七夕口中的“魅毒”和“魂噬”会不会有异曲同工之处?
    若是真的这样的话……
    夏侯云歌低头看向自己白皙的手腕,那么她的血?是否也能救一救百里非尘?
    就在这时,树林之间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还有纷乱的跑步声,有人大喊一声。
    “将这片林子都团团包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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