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云歌现在的身体是越来越笨重,若不是有肖秋柏搀扶着,只怕难以站稳。两条腿,每走一步路,都酸疼欲裂,即便再辛苦,夏侯云歌的脸上依旧是恬静而温暖的笑容。
    她的孩子,就要与她见面了,这是她最大的欣慰。
    手握住脖颈上的遗世,魏荆说这块玉不详,她却觉得这是南枫送给她的宝贝。
    夏侯云歌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交托给肖秋柏,她也乐得轻松,团扇遮住眼睛,举目看向空中飞扬如雪的柳絮。
    南枫……
    现在的你,在何方?
    可是在天上看着我?
    “娘子,你在这里等一下。”肖秋柏见夏侯云歌站稳,才放开手。
    “你去哪里?”
    肖秋柏对不远处正热气腾腾掀屉子的包子铺扬扬下巴,“上次你说那家的包子很好吃,我去给你买几个,等夜里你若饿了,可以热给你吃。”
    夏侯云歌笑眯眯地看着肖秋柏走远,挥着团扇,驱赶周围飞舞的柳絮。
    最近的确越来越容易饿了,经常半夜里饿得没法睡觉,起来找吃的,又总是不合胃口。若有了那家的包子做夜宵,馅儿大皮薄,确实很窝心。
    望着肖秋柏在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中排队买包子,夏侯云歌眼里的笑容渐渐深浓,又渐渐化散。
    这般细心体贴的男子……
    若在不曾遇见那人的时候相遇,可会有托付终身的念头?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清冷下来,好似正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脊背。
    夏侯云歌匆忙回头看去,在来往的百姓中,却没看到任何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娘子,在看什么?”肖秋柏回来,温声呼唤她,竟莫名害了她一跳。
    “没……没事。”夏侯云歌赶紧回转身,见肖秋柏买了一大包的热包子,不禁失笑,“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稳婆李婶说你太瘦了,多吃些才好。不然人人见你瘦成这个样子,都说是我苛待了你。”肖秋柏浅笑着搀扶夏侯云歌往回家的路走,还细心地举起手中纸张为她遮去灼热的阳光。
    “也是,我现在丢的可是你的脸面。”夏侯云歌不禁觉得有趣,明明不是夫妻的两个人,整日在人前装作恩爱温情的样子,久而久之,也都自然而然了。
    “为了我的脸面,你要牟足了劲吃,别怕我养不起。”
    “嗯嗯,就像李婶说的,甩开腮帮子可劲吃,要足足多胖十多斤,才是最好的。”
    俩人都笑起来,随着走入巷子越来越深,笑声也越来越远。
    范大爷奇怪地望着远去的甜蜜俩人,一阵抓头想不通,明明邻里之间传的这对夫妻都要离散了,怎么全然不是传言中的样子?正打算转身去照料摊子,却不经意看到不远处转角出现一个头戴风帽的紫衣男子,就站在街口望着前方。
    那人周身好冷,害得范大爷不禁打个冷战。
    范大爷便顺着那紫衣男子的目光看去,那人竟是盯着肖秋柏和夏侯云歌离去的方向。范大爷很是纳闷,那紫衣男子盯着那对小夫妻做什么?本想过去问一声是否认识肖秋柏,这时候有人来询问陶瓷罐子的价钱,范大爷便赶紧去招呼生意。等范大爷再抬头的时候,街口上已经没了那紫衣男子的踪影。
    傍晚的时候,范大爷应约来肖秋柏家做糖醋鲤鱼。
    梅云在有外人的时候,总会带着面纱示人,她终究不希望有太多人看到她的脸,就是不知是为了她掩盖她的容貌,还是为了掩盖额头上的伤疤。
    范大爷做好饭,梅云却没有出来吃,而是回了屋,说手头上的针线活没做完,趁着天还没黑赶制出来。
    肖秋柏没有唤住梅云,自顾盛饭。
    夏侯云歌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肖秋柏,梅云住下来的这段日子,肖秋柏总是自动将梅云当空气,不多看一眼,也不多说一句话。
    夏侯云歌很想不通,他们为何非要这般尴尬呢?
    范大爷本就不看好肖秋柏趁着夏侯云歌怀孕又在家里纳小,直接坐在夏侯云歌身边,请都不请梅云,只一个劲招呼夏侯云歌快点尝尝他做的鱼可合口味,若真愿意吃,就经常来家里做饭。
    “多吃多吃,一口都别剩!”范大爷不住往夏侯云歌碗里添菜,“娃娃在肚子里,容易补,不然生出来就难补养了。”
    夏侯云歌望着塞了一碗的鲜嫩鱼肉,连连苦笑。“是是是,我一定多吃,最近我真的胖了很多,衣服的肩膀都窄了,还得添置新衣,很是浪费钱财的。”
    “年纪轻轻想的倒是多,有吃有喝你就安心受着!没衣服穿,就叫小相公多赚钱给你置办,苦了谁别苦了有身子的人。”范大爷后半句话扬高声音,明显意有所指。
    在范大爷眼里,梅云穿的可比夏侯云歌好太多,虽然平时也没看见过梅云的脸,但梅云那腰肢纤摆的样子,像极了善于勾搭男人的花街柳巷中女子。这当然不是范大爷自己的想法,而是邻里间的婆娘都在私底下这么说,便也跟着这么认为了。
    夏侯云歌无奈地摇摇头。
    饭后,范大爷也不多停留,连肖秋柏有意留他下棋都不睬肖秋柏。他就双手背在身后往外走,走到院门口又忽然折了回来。
    夏侯云歌诧异问,“大爷可是落了东西。”
    “今天白日遇见一件怪事,想跟夫人说说。”范大爷走到夏侯云歌面前,虽然看着夏侯云歌,话却是对肖秋柏说的,“你们小夫妻是不是在外面得罪过什么人?”
    “……”夏侯云歌心口收紧起来。
    就在范大爷要往下说时,屋里猛然传来梅云的一声尖叫。
    肖秋柏当时脸色就绷紧了,赶紧往屋里冲去。
    夏侯云歌也忽地站起来,范大爷以为她吃醋,赶紧搀住她,劝道,“夫人,千万别动气,别伤到身子。”
    屋里又传来梅云的一声尖叫。“啊!有蟑螂!”
    夏侯云歌脸色一沉,绷紧的神经也松懈下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这般!
    屋里传来肖秋柏低沉又有些僵硬的宽慰,“已经处理掉了,到时候买点药粉洒在墙角。”
    夏侯云歌回身坐在摇椅上,正要问范大爷刚才想说什么,范大爷对屋里方向瞪了一眼,一摔袖子,哼了一声气囔囔地走了。
    “小相公还真忙!”
    “诶!”夏侯云歌想呼唤,范大爷已将院门摔紧。望着摇晃的院门,摇摇头。
    这老人家,当真实诚的可爱。
    东朔找到轩辕长倾的时候,他正在一户民宅之外,深浓的夜色在他身上蒙上一层阴郁的寒煞之气。
    “王爷。”东朔低声提醒。
    轩辕长倾依旧目光阴沉地望着那户光火昏暗的民宅,铁拳捏得作响。
    良久,东朔终忍不住再提醒一声。
    “王爷!我们该回虞城了。上官将军那边……”
    当东朔感受到轩辕长倾浑身愈发阴冷的气息,渐渐没了声音。
    “上官麟越。”轩辕长倾声音很低很低地咬牙一声。
    当轩辕长倾刚刚赶到虞城时,见到上官麟越,那厮竟然不分尊卑地在他耳边威胁了一句,“你让她死了,你活着可心安?”
    轩辕长倾清楚在上官麟越身上感受到,压抑的怒火和蕴藏的报复眼神。
    上官麟越现在手中握有重兵虎符,轩辕长倾心里清楚明白,自从他选择放过上官麟越的那一刻起,上官麟越的性命便脱出了他的掌控。可上官麟越丝毫不感念当日在天牢,轩辕长倾有意放水留他一命之恩。若是轩辕长倾从中动了手脚,轩辕梓婷岂会那般轻易入了天牢,又与上官麟越逃出皇城。
    不过,即便上官麟越现在拥有反将他一军的实力,轩辕长倾也不打算告诉上官麟越,夏侯云歌还在人世的实情。
    他不喜欢他的王妃被旁的男人惦记。
    哪怕一丁点的关心,都另他厌恶到浑身不适。
    可就在眼前的院子中,这个破旧到充满酸寒气息的地方,她竟然跟别的男人过起了日子!还一副恩爱亲密相,相依相偎招摇过市!
    她就不知一点廉耻?
    那个男人,不正是威武山的二当家吗?
    他们才认识多久?就这样轻易相信了一个土匪!
    “都说她聪明睿智,我看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愚不可及蠢钝如猪!”轩辕长倾连声咒骂,还觉得不够解恨,恨不能直接冲进去,将那个女人揪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东朔赶紧收敛气息,生怕一个不慎就惹怒了轩辕长倾。
    轩辕长倾终于拔动了双脚,却不是冲入院子教训夏侯云歌,而是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未下鞍,直接趁夜赶回虞城。
    回到虞城的别院中,轩辕长倾满腔怒火依旧横冲直撞,似要冲出他躯体的束缚爆射开来。
    他在一个房间门口来回踱步,整颗心根本没有心思去处理火急军务。眼前不断徘徊夏侯云歌和肖秋柏在一起相视而笑搀扶在街上走过的温情画面。
    他挥去拳头砸在门板上,门上雕花咔吧一声碎裂。
    他看向屋内被褥规整的床铺,就是这里,夏侯云歌曾身负重伤在这里养了数日,他永远忘不掉她在深海之中心狠手辣绝非善类般解决那些杀手的画面,大海的水都被血色染红。当他从海水中,捞起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她,那时候他的心简直比那海水还冷,比伤在她身上的夺命伤口更痛。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那是什么感觉。
    抑或在前几日东朔说,暗卫找到夏侯云歌的下落时,还不明白那狂热的喜悦到底意味着什么。
    现在终于明白了,柳依依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喜欢上了那个女人!那个他以为恨入骨血的女人!
    那个总是轻易牵动他喜怒哀乐的女人!
    他走进屋内,昏黄的灯火下,隐约似看到夏侯云歌苍白脸色躺在这张床上的画面。她那时候,已被军医定了药石无灵,她就是那般幸运又坚强地挺了过来。
    她那总是倔强宁死不屈的样子……
    他的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抬起手想要触碰那柔软的被褥……忽然,他的手又僵住。
    他还清楚记得,她在高烧昏睡中,呓语不断,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南枫。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轩辕长倾的手紧紧又抓成拳头,转身怒气冲冲地出门,东朔在门口急声呼唤。
    “王爷,您去哪里?”
    东朔就见轩辕长倾又上了马,赶紧跟出去,轩辕长倾竟然又往怀昌镇的方向驾马而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