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云歌眼底纠结的复杂,轩辕长倾自是看不懂。只以为她还放不下那个流掉的孩子,还有夜夜梦魇纠缠,不禁有些自责。转瞬又觉得,他乃王者,何须因为这等无法弥补之事,困顿精神,裹足不前。
    他已经穿了多日的素衣,已经点了长明灯,已经被夏侯云歌诅咒多日梦魇,已经消磨了他很多宝贵时间浪费在忧思之中。
    足够了,是时候结束那一段了。
    前方的战事吃紧,他没有时间虚耗在小女儿心思上。
    身为他的女人,如果不能在他闲暇时排解他繁重朝务的疲惫与紧绷的精神,那么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一直都这样觉得,也一直在寻找这样的女子。他觉得柳依依合适,又觉得缺点什么。
    那么夏侯云歌……
    他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了。
    “我还未用午膳。”他坐在桌旁。
    这时候,便有道姑在东朔的指挥下,送进来几碟素菜和米饭。
    他端起碗筷,等待夏侯云歌动筷。
    “我吃过了。”
    “我还没吃。”他点完长明灯后,东朔便送来一封密信,忙于处理,现在才得空。
    “可是……”我吃过了。
    话没说完,便在轩辕长倾强势霸道的目光下,夏侯云歌妥协拿起筷子。
    “你也就这点作用。”轩辕长倾冷瞥她一眼,夹了一筷素白菜,慢慢地优雅吃起来。
    夏侯云歌只觉得要被他噎人的话,气得吐血。他的嘴毒,也不是一次两次领教,还是能被精准点中要害,半天缓不过来神。
    夏侯云歌闷闷地夹一块豆腐,在碗里碾个粉碎稀烂。
    这一幕落在轩辕长倾眼中,他认真地夹了一块豆腐,雪白透亮,没有宫中王府大厨手艺,在豆腐上挂上鲜亮诱人的美味汤汁。小心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似很感恩地点点头。
    夏侯云歌有些诧异,他什么意思?
    轩辕长倾指了指夏侯云歌捣烂的米饭和豆腐,“如此不珍视粮食,师太还说你有慧根,怕是眼拙了。”
    “……”夏侯云歌陡然攥紧手中筷子,“咔吧”一声,折断在掌心。
    轩辕长倾眉心攸然一紧,眸色沉了几分,只盯着她的手,似要看穿她的掌心,是否受伤。
    “若是王爷不同意,那便算了。”夏侯云歌重重放下筷子。
    轩辕长倾也没了胃口,亦放下筷子,定定地望着她,一眼不眨。
    许久,饭菜已经冷了,他又拿起筷子。
    “何时归?”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夏侯云歌的心口蓦然似有塌陷,红唇抿动,“看情况。”
    “王府中不能少了王妃。”
    她何时这么重要过。
    想到他利用自己的种种,夏侯云歌的神情凉漠下来,又恢复以往的冷傲不屈。
    “你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观中清淡寡味,住两日便回去。”他的口气中似有不经意流露的关心。
    夏侯云歌心底隐约燃起一簇暖暖的小苗头,随即又熄灭无痕。
    “好。”她回的爽快。
    见他吃着已冷的饭菜,脱口道,“已经冷了,让人热热吧。”
    他的手一顿,抬眸看她,“关心我?”
    “才没有!”夏侯云歌蹭地站了起来。
    轩辕长倾怔了一秒,他有说什么很过份的话吗?她的反应如此过激?如若旁的女子,早就殷勤地谄媚,说着一些柔情蜜语,倒贴上来。
    “这是身为妻子该有的反应!”轩辕长倾似才找回自己冷漠的声调。
    这次夏侯云歌愣住了。
    他今天怎么了?总是妻子妻子的!又在演戏还是怎样?
    夏侯云歌下意识向外看了一眼,不见什么眼线监视。而这一幕落在轩辕长倾眼中,竟觉得,冷情如她的女子,也有娇憨懵懂的一面,格外可爱。
    他笑起来,眼底晦色一闪而逝,格外的温雅如玉,放下筷子。
    “歌歌,其实你没表面那么冷,对吗?”他口气中的温柔,只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夏侯云歌却被他这样低柔的声线,呛住不住咳嗽起来。她已确定,他今天绝对的不正常!也或许是她不正常了。才会被他的每一句话触动敏感的神经。
    她下意识的逃避,全数落入他的眼底,唇边笑纹加深。
    他很喜欢她像一只受惊小兽的表情,一时玩心大起。笑意融融的深眸中,带着点点亮光,“歌歌,你若能笑一下,或许本王心情大悦,一时开恩,允许你在此住一段日子。”
    “轩辕长倾!”他还没完没了了。
    她如冰冻三尺的寒冷声音,终于让他略有恼意。
    “本王的名讳,岂容你一次次直呼!”
    他想立规距,她偏不从。
    “王爷,一把刀也有钝的时候,不经保养磨砺,如何为你冲锋向前!”她掷地有声的语气,终让他节节败退。
    “不愿回去就永远别回去!”他起身,漠然离去。
    他以为她会害怕吗?正是她求之不得。
    夏侯云歌心底的喜悦将将升起,走到门口的轩辕长倾,又忽然转身。
    “本王差点中了你的计。”
    “王爷又多虑了。”夏侯云歌漠然侧头,看向窗外又落下一层枯叶的幽静禅院。
    “你这女人心思太深,本王不得不多想一些。”他淡漠的声调,如那秋风幽幽。
    “痛快一些,留便留,不留便现在回去!”夏侯云歌举步便往外走,与他擦身而过之际,手腕上的鸳鸯镯,兀然传来强大的吸力。
    她忙侧开手腕,避开雌雄鸳鸯镯相吸一起。
    “你在逃避什么?”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臂,深眸犀利,似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掌心传来,隔着布料她柔软肌肤上的温暖,有那么一瞬抚平了他眉心的褶皱。
    夏侯云歌想要抽身离去,他却紧紧不放手,强硬的态度,犹如他必须尽快处理的一堆公文般公事公办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
    她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兰香,犹如不舍居开满的兰花,香气扑鼻,清雅恬淡。
    “我们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没必要事事都要求个究竟。”这话,似乎她是在对自己说。
    轩辕长倾眉心微拧,自是分辨不明,她话里的深意。却又恍惚觉得,似有一根绵细的针,刺入他心房最柔软的地方。
    逢场作戏……
    “确实。”
    淡漠的两个字,他说的那么嘲讽好笑,一把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一阵秋风拂过,纷纷扬扬的枯叶,模糊了他远去的背影,似有淡淡的萧索,让他的背影更显孤清高远,难以触及。
    夏侯云歌又觉得有些冷了,似是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下意识地抱紧肩膀。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小桃急匆匆小跑过来。
    “娘娘,我看到王爷他们上马走了。”
    夏侯云歌转身进屋,坐在冷硬的床板上,本该高兴的,为何心绪烦乱起来?尤其远处隐约的嗡嗡诵经声,更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她赶紧深呼吸闭目敛神,烦乱的心绪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娘娘……”
    过了稍许,夏侯云歌才出声,“王爷有留人下来看守吗?”
    不等小桃回答,梅兰竹菊就已两两分站在门口两侧,一脸肃谨,恪尽职守。
    又是那四个人!
    夏侯云歌不禁有些头疼,对于梅兰竹菊,已被她戏耍过一次,断然不会再被她耍第二次,否则也不配轩辕长倾值得信赖的暗卫。
    如今,想从她们四个手中逃走,只怕难上加难。
    摄政王府。
    轩辕长倾从菩提观出来,直接入宫处理繁重朝政,几日未曾回摄政王府。
    柳依依在房中闲来无事,便拿一本药书看。
    梦儿前来禀报,说是襄国公主求见。
    身为襄国公主却求见贞德郡主,夏侯七夕如此屈尊,柳依依哪有理由拒绝不见。
    何况,柳依依从不会拒绝人。
    梦儿引着夏侯七夕入了紫荆苑。她脱下身上的深色披风,露出内里素色衣裙,头上只有小巧的簪子将一头乌发简单的挽成发髻。
    如此素雅淡静的装束,面上的妆容却是一丝不苟,小巧的五官被研画的楚楚动人,别有一番风情。与夏侯七夕往日堂皇富丽的装扮,简直判若两人。
    “许久未见,郡主一切可好?”夏侯七夕亲切寒暄。
    “咳咳……参见襄国公主。”柳依依虚弱的咳嗽两声,想要起身行礼已被夏侯七夕阻止。
    “郡主仍在病中,无须多礼。”
    “实在怠慢公主了。”柳依依又咳了两声,赶紧命梦儿备座上茶。
    “郡主何须与我这般客套。是妹妹我不请自来,叨扰郡主素日安闲呢。”夏侯七夕谦和温柔的神色,与禁足前的张扬傲慢,完全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在前几日,还不是如此温雅得体。
    “襄国公主真是折煞依依了。”柳依依淡然一笑,似有凄苦之意,“依依不过是一名医女,虽有幸晋封郡主,岂敢与公主姐妹相称。”
    夏侯七夕笑意纯然,大大的眼睛露出诚挚的真情。上前握住柳依依的手,“姐姐现在是摄政王的义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身份尊贵,你还这么说是不愿认七夕这个妹妹了?”
    柳依依有些局促,娇弱的脸上微微泛红,“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是我高攀……”
    话没说完,便被夏侯七夕的笑声打断。坐在床边,亲昵之态好似闺中姐妹。
    “依依姐姐,你就不要推辞了。害得我都不好意思求姐姐相助了。”
    柳依依面上浮出浅红,艳若桃李,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因而错过了夏侯七夕眼中的不屑,以及埋在眼底深处的算计。
    “今日妹妹前来叨扰,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姐姐能慷慨相助。”夏侯七夕表情为难。
    柳依依迎上夏侯七夕恳切的目光,“我只会一些简单医术,其他方面几乎一窍不通。只怕力不从心,让襄国公主失望。”
    夏侯七夕失望收回双手,手指捏着衣角,几次开口都无声,好像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依依有些为难了,“公主?”
    “还请姐姐帮我。”夏侯七夕声音中含着急迫焦灼之意,“还是姐姐看一下再说吧。”
    碧倩在夏侯七夕的示意下,从门外带进一薄纱敷面的侍女。
    正当柳依依奇怪之时,侍女脸上的薄纱被揭开。
    “啊!”柳依依掩住口鼻,让那声惊忽咽下,不至于招来外人,“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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