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氏的脸色顿时黑了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了白世锦,宫里竟然还一心想着选那个丫头!这根本没道理啊!
    白景亭眼中却隐隐闪过一抹思索。
    当时卢治跟他明确透露出这个意思的时候,睿郡王荣寅也是在场的……
    或许事情,正如他起初猜测的那般,宫里之所以如此……只怕另有谋算。
    ……
    翌日,空气中白雾缭绕浓重,寒风猎猎,已过辰时,却仍旧不见朝阳。
    华正街上,隐隐传来人群的哭号声,和仪仗队伍敲打吹奏的丧音。
    晨雾中,一行浩荡的送丧队伍越来越近。
    饶是天气极差,却也没能阻挠的了街两侧送行的百姓。
    今日是白国公白世锦葬的日子。
    前排是举着白色幌帆的打头前的仪仗,后面跟着吹号的队伍,又一百送丧人后头,才是十六人合力抬起的巨棺。
    两侧身披麻衣的白府丫鬟,胳膊上挎着藤篮,沿途挥洒着雪白的纸钱。
    所经之处满目飘白,仿若是乐宁城入冬后,迟迟未至的初雪。
    落银和虫虫坐在送丧队伍前一排近亲的马车中,脸色白的有些吓人。
    特意跟来身边照顾她的拾香,连忙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又嘱咐着落银抱好手炉。
    这场病,让她变得格外怕冷。
    今日才是醒来的第二日。月娘自是不愿她来送丧,可思及是白世锦葬的日子,也不好多做阻拦。
    虫虫浑身烤的暖烘烘的。便一个劲儿的往落银身上靠,企图藉此给姐姐取暖。
    落银看明白他的意图,不由地笑了声。
    旁边紧挨着落银这辆的马车中,坐着的是况氏和白瑾瑜母女俩,其外,还有一位身着孝衣,瘦骨嶙峋的男孩。约莫十来岁左右,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双手绞着衣袖,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惶恐,看起来局促而紧张。
    况氏笑了笑,道:“印儿莫怕。待会子了马车,只需要跟在你姐姐后头就是了,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是,夫人……”被她唤作印儿的男孩忙不迭的应。
    白瑾瑜嗤了一声,没有说话。
    “还喊什么夫人呐,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了。”况氏指正道。
    “母,母亲?”男孩有些受宠若惊的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
    母亲这个词。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没错儿。”况氏笑的极慈爱,对他说道:“日后你还是叫白明印。国公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母亲,这是你的姐姐。”
    白瑾瑜怏怏不乐的撇了嘴,喃喃自语道:“谁有这么个弟弟……”
    真正是很久以前,况氏同白世锦提起的那个男孩,被逐出白家家谱的三堂叔的后代。
    先前白世锦在世的时候。不同意将孩子接过来养。但他这一走,况氏便又提起了此事来。白景亭出于国公府不能后继无人考虑,而且这孩子又是正宗的白家血脉,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来。
    是以,这名唤白明印的孩子,便被接了过来。
    实际上,早在白世锦严词拒绝这个提议的时候,况氏就暗让人将这孩子偷偷留养了在外,就等着白世锦一走,她在白景亭跟前说说好话,看是否能接进府里来。
    此番,终于圆了她的心愿。
    整一场葬礼来,白瑾瑜都显得格外的焦躁。好几次,险些要坏了规矩。
    待到入土礼成,况氏将女儿拉到一侧,皱眉训斥道:“来之前不是都同你说过这些规矩了吗?就连那小蹄子都做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你作为咱们国公府的姑娘,连她也比不上,不是白白让人耻笑吗!”
    “什么都拿我跟她作比较!”白瑾瑜一把挥开况氏放在她肩膀处的手,红着眼睛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被宫里的人瞧上了吗!指不定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作手段呢!”
    原来还是因为这个……
    况氏暗暗叹了口气,昨日白景亭从太子那里得来的消息,白瑾瑜也已经知晓了。
    “现在事情还未定来,你万不能泄了气,你爹不是也说了么,除非圣旨来,不然谁也说不准!”况氏不知是想给白瑾瑜一点希望,还是想再给自己留点念想,“你爹还在给你想法子呢——”
    “我不管!”白瑾瑜朝着况氏喊道:“如果我不能做太子妃,倒不如死了的好,总好过丢人现眼!”
    说罢,便洒着眼泪跑开了。
    “诶!”况氏没能叫住人,只有重重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有那个小蹄子在,又怎会有这么多的乱子!
    想到此处,况氏举目朝着人群中望去,待寻到那道身影,目光即刻就变得凌厉起来。
    “师傅,咱们先回马车里去吧。”拾香见落银的脸色愈发不善,本就是带病出来的人,这郊外墓园风又大,不由地担心会加重落银的病情。
    “银儿就先回去吧。”白景亭走了过来,对落银说道:“已经没有其它的事情了,待会儿府里的人也都要回去了。”
    落银听他这么说,适才点头,又道了句:“这几日辛苦舅舅了。”
    “说什么傻话。”白景亭不以为意的一笑,拍了拍虫虫的头说了两句,便催促着落银赶紧回去,别再这受冻了。
    落银同他告别,在拾香的搀扶带着虫虫,上了马车。
    “姐姐……那位就是父亲说的表姐吗?”白明印看着落银上了马车,仰脸朝着白瑾瑜问道。
    他口中的父亲,便是刚改了口的白景亭。
    白瑾瑜十分不悦地道:“什么表姐,不过就是个贱人罢了!”
    白明印错愕不已,以为是自己问错了话,惹怒了白瑾瑜,便吓得不敢再出声。
    ……
    天色将暗,东宫。
    “启禀太子殿,睿郡王在外求见。”内侍在书房外通禀道。
    书房内刚被宫女点燃了灯火,由于天色还未完全黑,故只能瞧见,书房内隐隐散发着莹莹弱光。
    内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里头听到什么回应来。
    “启禀太子殿,睿郡王在殿外求见。”内侍以为是里头的主子没听到,便拔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内侍悄悄擦了擦汗,只得跪在原地,不敢再出声。
    半盏茶的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天幕已经全然拉了帷幕,四处宫灯,溢着烨烨华光。
    “让人到偏殿等候。”
    书房内,一道淡如白水的声音传出。
    可终于吱声了……内侍应了一声“是”,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荣寅被引至偏殿之时,卢治已经先一步等在了那里。
    荣寅面色平常的行礼。
    卢治同样如往常一般,免礼赐座。
    殿内之人,无不是了解卢治的习性,无需他开口吩咐,都一一退至了殿外守候。
    “这么晚了还前来叨扰殿清净,还望殿恕罪。”荣寅星目朗朗,不带任何复杂的情绪。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卢治口气带着随意的笑,仿若朋友间再寻常不过的说笑一样,“这么久以来,若没有你竭力相助,我何来今日的安稳。”
    自从荣寅手掌荣家军以来,明里暗,不知为他清除了多少障碍。
    安亲王造反一事,卢治心里头很清楚,最大的功臣是谁。
    纵然卢治所言没有半分夸张的成分,可荣寅仍旧明白,这句话他万万应不得。
    “殿言重了。当年微臣深陷囫囵,承蒙殿出手相救。再者,荣寅身为臣子,辅佐殿大业,乃是为人臣子分内之事。”
    “哈哈……”卢治仰头自笑了几声,他永远都是如此,纵然是放声笑出来的时候,也无法让旁人感觉到他真正的情绪。纵然是在笑,也贯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分内之事么?
    不是的。
    从来都不是的。
    不管是荣家,还是白家,亦或是程家,既手握自己的兵权,便断然没有无条件为皇家护航这一说法。
    今时他卢家手掌大权,若一朝倾覆,他们也没有陪葬的道理。
    朝代更替,之于手掌兵权的军阀世家,其实并无太大区别,他们要做的,只是选一个好主人罢了。
    哪个皇帝不想将这种规则打破,可是世家军积累已久,若是少了衷心便不会延绵传承至今,他们骨子里,只认得主家的姓氏,可不认得皇家的号令。
    “好一个分内之事。”卢治止住笑,状似随口一问,“既照你所言,那么你也觉得这天合该为我所用,这天之物合该任我取之吗?”
    这话问的看似有些多余了。
    普天之,莫非王土。
    “殿乃未来天子,这江山天存亡,本就握在殿手中。”荣寅垂首答道。
    “说的好。”卢治颔首,眸中笑意却渐渐沉却了去。
    片刻之后,他抬头平视着对面的荣寅,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此番又是为何而来?”
    是早就看清了荣寅来此的目的所在。
    或者说,他早就料到荣寅会因此事来求见他。
    “臣,为叶落银而来。”
    荣寅同样看向对面的卢治,目光坦然,眼底却一派不容置喙的坚定之色。(未完待续),!认准我们。.。